“如今陕西全省寄望大帅,大帅却离秦近一年,又不透露去向。文武臣僚但知大帅西出阳关,却不知大帅之行止安危,怎能不人心浮动,如今私通闯、曹者有之,私通建州者亦有之。”在陕西,对清朝的称呼统一是“建州”,毕竟当着纳敏夫的面说“鞑子”和“东虏”都不太合适。
武愫板着脸把纳敏夫批判一番,纳敏夫像个小学生一样连连点头称是,其实武愫不过是去年才上任的肃州知府而已,官并不大。就算是个典史指着纳敏夫的鼻子骂祖宗十九代,纳敏夫也会恭恭敬敬地听着,所以颇有“纳谏”的美名,但其实大部分人的建议他听完都当成耳旁风,毕竟他所谋划的事业是他的部下根本无法理解的。
大约前年年末、去年年初的时候,纳敏夫的大舅子阿布都拉哈终于成功统一了叶尔羌汗国。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阿布都拉哈大开杀戒,在叶尔羌、喀什噶尔两地大举诛杀贵族。
阿布都拉哈的处决名单原本有三百多人,然而不知为什么,这次逮捕行动提前泄密了,许多贵族决定反抗,变成了一场暴乱。当动乱平息,他发现被杀的旧贵族竟多达上千人,连黑山派的领袖夏迪都被乱兵所杀。己方也有不小的损失,就连他从哈密带来的亲信,白山派领袖玛木特·玉素布和希达叶图拉父子都死在乱战之中。
现在纠结为什么会这样已经没有意义了,阿布都拉哈一不做二不休,进一步清洗叶尔羌和喀什噶尔的旧贵族,全换上自己从哈密带来的新人。既然已经没法杀掉小部分,团结大部分,那就干脆全杀。白山派趁机屠戮黑山派,黑山派和旧贵族一起猛烈还击,杀得腥风血雨。
王瑾如果得知这个消息,他肯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样的计策他是决不会用的。但纳敏夫不同,他从来不认为叶尔羌的问题能和平解决,要是像另一时空那样一直互杀不休数十年,最后引来准噶尔,那就绝不仅仅是两座城市动乱这么简单了。
经过了近一年的血腥杀戮,素来以铁腕著称的阿布都拉哈将自己的政敌屠灭得差不多了,但是汗国依旧危机四伏。作为一个强势了半辈子的有为暴君,阿布都拉哈决定,用一场新的军事胜利来维护自己的权威。
他选择的目标是吉尔吉斯人,本来这一仗他是打得赢的,可是就在他抵达前线不久,两支蒙古军队突然杀来了。
一支由纳敏夫率领,出嘉峪关,一举攻破了阿布都拉哈的大本营哈密;另一支则由长素和扎穆素统率,逆着另一时空七十七年后大策凌敦多布奇袭拉藏汗的路线,翻越昆仑山,出现在和田。
阿布都拉哈本来留下了不少的兵力防守叶尔羌和喀什噶尔,然而在贺兰部的诈术下,叶尔羌守将误以为贺兰部的兵马是阿布都拉哈请来的援兵,轻易地放他们进城了。喀什噶尔的守将要聪明一些,禁闭城门,然而,城内黑山派的人则认为他们的救星来了,突然起事,打开了城门。
阿布都拉哈军队的家眷尽在纳敏夫掌握之中,几首民歌就把他的大军唱垮了。阿布都拉哈进退维谷,最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带着少数亲信朝圣去了。
纳敏夫随即宣布,阿布都拉哈汗诸子和兄弟皆无能,又都跟着他朝圣去了,我儿子聪颖过人,又是阿布都拉哈汗的亲外甥,血脉相连,应当过继给阿布都拉哈汗,继承叶尔羌汗位。
你儿子才五岁,谁也没见过,聪颖不聪颖的还不是你说了算。但反正已经这样了,你说啥就是啥吧。经过阿布都拉哈一年的血腥统治,叶尔羌的贵族们损失惨重,实在是斗不动了,就算纳敏夫的儿子是个白痴,也就这样吧。
虽然叶尔羌汗系出自察合台一脉,纳敏夫也不能完全算外人,但这毕竟还是暴力窃国的勾当,而且背刺了自己的内兄。纳敏夫倒是不在乎,阿布都拉哈在另一时空被亲生儿子赶下了台,客死异乡,还不如现在败给妹夫呢,至少一家还其乐融融。
纳敏夫首先给自己的儿子改了个名字,因为他出生在古尔邦节,所以叫库尔班·阿布都拉哈。名字后半部分后面用阿布都拉哈的名字,是以阿布都拉哈为父的意思。这个名字体现了回教的风俗习惯,宗教色彩又不那么浓厚,刚刚好,也能让阿布都拉哈的旧部多少安心一些。既然要继续打阿布都拉哈的旗号,还有胡玲耶公主摄政,总不至于要清洗他们这些从哈密来的人。
纳敏夫这一次进军,带的人数并不多,又是爬雪山,又是过沙漠,带的人多了根本没那么多食物和水。因为人少,所以纪律也好控制,夺取叶尔羌汗国之后,除抢了阿布都拉哈金库中的财宝之外,几乎可以称得上秋毫无犯。
有人以为把反对者都杀了问题就解决了,但纳敏夫知道不可能,其实阿布都拉哈也明白这个道理,无论是世俗贵族还是宗教领袖,他们的势力都十分深厚,甚至深入基层,只靠杀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完全不杀也是不行的,阿布都拉哈本来想搞个定点清除,分化瓦解,结果玩砸了,只能大开杀戒,既然他已经做了这个恶人,纳敏夫就可以做好人来收拾人心了。
开了城门迎纳王的黑山派本以为纳敏夫一个蒙古人,很难管理异教徒,肯定会依靠他们来统治,可是他们失算了,纳敏夫手下的回教徒多得很。
叶尔羌汗国的基本行政单位是城,每城有一个阿奇木伯克,其下又分设许多小伯克管理各种事务,所有阿奇木伯克都是叶尔羌汗的封臣,需要将领地内的一部分收入上交给汗。而受伯克们管辖的普通百姓则称为“阿勒巴图”,也就是农奴,世代隶属于某一家伯克,老伯克死了,就接着属于老伯克的儿子。
叶尔羌汗国财政收入的五分之一来自国有土地,这些土地上的农民其实就是汗的佃户,称为“塔里雅沁”,他们收成的一半都要上交给汗,当然也要无偿承担各种劳役。其他土地或者是由被称为“秃曼”的自耕农所有,或者是由伯克所有,或者是宗教场所的公产。伯克和宗教场所拥有的土地,除了让阿勒巴图耕种,还经常强迫秃曼来无偿耕种。
跟着纳敏夫远征至此的陕西回人军官们都乐开花了,这土地制度比大明还反动。根本不用均田免粮,只要换个宽松一点的剥削方式,就能当解放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