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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再累秦民一年

    得悉流寇占领成都,杀害蜀王的消息,崇祯已经彻底明白,流寇是一股可以从根本上威胁明朝江山社稷的力量。

    河南、陕西、湖广、四川四个战场上,流寇连战连捷。祖大乐和祖宽被从河南调走之后,八大王、曹操、闯塌天、射塌天、扫地王等部反王失了制衡,频频出击,左良玉、陈永福等部官军虽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河南饥民遍地,流寇实在杀不胜杀。

    洪承畴把陕西的精兵强将抽走了太多,小红狼、乱世王、满天星、大天王、飞天龙、关索等留在陕西的反王,还有闯营的九条龙、点灯子、满天星这些人,都趁机攻城略地。孙传庭带着兵到处救火,虽然他的主力所到之处流寇皆不能敌,但仅凭一个孙传庭,压得住东就压不住西,摁下葫芦起了瓢。

    湖广战场,南赣巡抚潘曾纮、偏沅巡抚陈睿谟、广西巡抚郑茂华三人让崇祯极为恼火,但他总不能一口气撤掉三个巡抚,只能下诏严厉申斥。好在现在杨嗣昌已经将衡州包围了,广东兵也在配合进兵,想来不日便有结果。

    因此,四川的战局就成了重中之重,一旦流贼长期盘踞四川,甚至占地屯田,开府建政,将蜀王府的巨大财富消化为兵力,恐怕会动摇全局。假如连洪承畴都被流贼打败,崇祯也不知道该再用谁去任事了。崇祯狠下心来,一定要打赢这仗。

    要打仗,就要花钱。《明季北略》里提到崇祯藏着大笔的银子,“旧有镇库金积年不用者三千七百万锭,锭皆五百两,镌有永乐字”,这说法未免太过玄幻,崇祯就算会点石成金,也变不出一百八十五亿两银子来,这个说法连作者计六奇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万历皇帝大肆搜括,内帑十分充沛,但他也穷奢极欲,甚至还从户部支取银子补贴内帑。用于皇宫营建的有八十七万,用于冠礼、婚礼、册封、就藩、上徽号等皇室仪式的多达二百五十五万。从万历六年到万历三十三年,万历皇帝竟然从国家财政支取了约五百万两银子去分担本应由内帑供给的皇室开销。三大殿是国家的脸面,不得不修也就罢了,万历皇帝在他母亲和各种藩王、公主身上所花的巨额财富,那是彻头彻尾的损天下而肥一姓。

    万历皇帝死时,留下的内帑大约有七百万两银子,但此时边塞情况已经极为严峻,泰昌皇帝刚一继位,就花了二百万两银子补贴军饷。天启在位七年,年年战火不绝,再说,皇帝的继位、丧葬,也不能不花钱,万历皇帝攒的银子,基本上都被泰昌和天启花出去了。

    万历年间,国家情况尚好,所以就算万历派出的那群土匪跑到各地一通打砸抢烧,把大头揣进自己的腰包,剩下的再和皇帝分赃,也没动摇国家的根基。而到了崇祯年间,国家的正税都要完蛋了,崇祯要是再敢这么胡搞,那就是找死了。

    因此,崇祯的内帑收入主要依靠皇家产业和每年百万两的金花银,而这笔钱本来就有很多固定开销,一大批武将的俸禄要从这笔钱里出,皇宫的日常维持还要用钱,经手的官吏太监还要分润,最后落到崇祯手里的实在没多少。

    为了打这一仗,崇祯甚至都开始变卖家产了,将宫中的金银酒器和库存人参都拿出去卖钱,不过到底有多少钱进了内帑,多少钱进入负责此事的太监的腰包,就没人知道了。崇祯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是在生活俭朴这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不是视财如命的傻子。他不是不努力,只不过是方向错了,越努力越拖后腿罢了。

    去年的时候,崇祯就已经试图让勋贵、官员、乡绅捐饷,但是没人搭理他,现在剿寇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还是没人肯出钱,气得崇祯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去岁谕令勋戚之家捐助,至今抗拒,全无急公体国之心。就是省直乡绅也不捐助。及至贼来,都为他所有了。怎么这等愚?”

    崇祯咬牙发出了十二万两银子的内帑,又从户部、工部、太仆寺、南京户部、南京工部等衙门支用银子。陕西藩库已无积存,崇祯命孙传庭预支一年赋税。孙传庭很清楚这样做会导致不知多少人投河觅井、背井离乡,甚至揭竿而起。但是孙传庭一直坚信,只要消灭以边军逃兵为骨干的流寇主力,就能组织屯田,让农民回到土地上,这是挽救天下的唯一途径。因此,他还是选择雷厉风行、不打折扣地执行崇祯的命令。

    就连宣大边军的军饷都被挪作剿闯军费了。宣大总督卢象升上书说,他麾下有的军队的欠饷时间竟然已经要用年来计算,去年冬天,晋北酷寒,士兵没有冬衣,多有冻馁而死者,卖妻鬻子,典刀卖枪,惨不可言。

    卢象升没能明说的是,五闯王张能的名号在山西已经响亮得很了,宣大明军迫于饥寒,南下投闯者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在军中传播顺口溜:“朝廷不发粮,爷去投闯王;朝廷不肯要,闯营去报到。”就算是卢象升,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的本事再大,也没法从到了二十一世纪都是扶贫对象的晋北地区变出银子来。前不久蒙古犯境,他也只能将其逐走而已,无力出击。

    但不管怎么说,洪承畴的经费是够用了。孙传庭陆续增发白广恩等部三万余人,入川协助洪承畴进攻八营联军。至于陕西的战局,暂且维持现状,孙传庭协助虽然没有办法去围剿留在陕西的各路反王,但是也能保证不出大的岔子。

    加上在洪承畴率领下先期进入四川的明军,现在洪承畴指挥的入川秦军已经接近四万人。四川巡按陈廷谟动员保宁、顺庆二府辖下各地的团练和零星杂牌军,竟然拼凑了近两万的队伍。秦良玉也接到命令,不要再和二只虎纠缠了,赶快回兵西向,配合对流寇主力的围剿。

    面对这样的阵仗,联军不可能再在成都坚持,他们放弃成都,向东转移。如今傅宗龙已到东川,罗尚文尚在叙州,陈廷谟在保宁,洪承畴虽在攻击剑门关,但随时有可能沿嘉陵江而下,和陈廷谟会合。等到秦良玉的兵马回来,洪承畴、陈廷谟再南下,联军东进的道路就会被阻断,到那时,全军将困于四川盆地之中。

    然而,多达二十万人的联军队伍已经变得十分臃肿,入川以来,他们缴获了大量的财物,解决了后勤危机,可是辎重运输压力却变得很大。闯军的纪律和后勤规范都制定得比较严格,还算是好的,其余七营又多了许多妇女随军,管理混乱,堵塞道路,行动十分迟缓。

    李自成十分焦急,流寇流寇,流不起来还打哪门子仗。他命令闯军将带不走的东西全都扔给成都百姓,一大批伤病员和老弱妇女转移到岷江沿岸新建立的山寨中。

    “我留下吧,要说独立指挥山区作战,你们谁也不如我。”李文江主动说道,“山里容不下那么多人,给我留下一千兵就行。”

    李友和马世耀刚想争抢这个任务,李文江挥手示意让他们先听自己说:“我这条伤过的腿,最近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不行,前不久还病了一场,实在是赶不动路了。你们就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谁也别和我抢。”

    李自成离开座位,上前握住李文江的手:“李晋王,一定等我们回来。”李文江笑道:“放心吧。”

    谁也没再多说什么,起兵造反以来,生离死别之事不计其数,大家都做好了一别就是永别的准备。有可能是他们这些转移的更危险,也可能是这些留在山里的更危险,至于日后还能否相见,大家也只能付托命数了。

    闯军精简到了九万人,除了必要的军事物资和粮食,其他的能扔则扔。然而,其他七营依旧臃肿,闯军又不能这样扔下他们。要是没有这些盟友,闯军也不能这样快地打垮四川明军,在陕西时,大家也曾并肩作战,共同抗击明军,总不能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时朝后,那和崇祯还有什么区别。

    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