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往哪里去呢?
很多兄弟都有打回陕西老家的想法,毕竟哪都不如家乡好,能回家谁也不愿意在外面漂。
可是洪承畴堵住了回陕的道路,如果不想强行闯关,那就只能走川西北的松潘卫。岷山的西北边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大草地,王瑾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闯进这片死地。走这条路线倒是会很传奇,但相比之下还是性命重要。过草地、爬雪山会造成大量的非战斗减员,除非无路可走,否则尽量避开这里。
南下云贵,自然也是不成的,去川南尚且困难,何况云贵。诸葛亮五月渡泸的故事大家都知道,那泸水不就是金沙江,众兄弟肯定都不愿意去。
那么也就剩下了最后的选项:东进湖广,会合刘体纯,攻杨嗣昌背后,最终与王瑾会师。
各家掌盘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在转移之前,驻扎在成都的闯军有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间。
成都是闯军打下的第一座省城,也是他们攻下过的最大的城市。闯军按照老规矩,将主力驻扎在四门外,城内的衙署、仓库等关键要点驻扎部队,街上以巡逻队昼夜梭巡。经历了破城的混乱之后,城内又有了一些商业活动,毕竟柴米油盐的消费是一天也不能停的,不过老百姓依然很害怕,街上行人稀少。
“总哨,想老婆了?”辛思忠问道。刘宗敏不耐烦地说:“蜀王府里的太监都他妈找对食呢,不想才有鬼。”前年从河南出征的时候,所有带着孩子及怀孕、患病的家眷都留在了河南的山寨。刘宗敏的妻子焦氏当时怀着身孕,留在熊耳山中,现在算下来孩子早该出生了。
“还是留在河南好啊,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行军。虽然有时也有山寨被攻破,毕竟还是更安全些,有后路,破了寨也还能跑。”李过感慨地说。他妻子黄氏身体一直不好,留在少室山大寨。刘宗敏说:“打仗嘛,就是这样,掌盘也才见过他儿子一面。高嫂子现在还在金钟山吧?”辛思忠说:“没错,不过那地方可不算太安全,来来回回总有队伍过,李晋王那个老丈人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李过摆了摆手:“既然是李晋王的家人,那自然是可靠的。卖了我们于他们王家也没什么好处。”辛思忠说:“我可听说,最近好些老婆不在身边的人都纳妾了。”李过说:“这个风气不能长啊,那么多兄弟没老婆呢,当头领的先忙着分楚王府的妃嫔宫娥,上下要心不齐的。”
刘宗敏说:“我们虽然有不许纳妾这个规矩,但却没说要怎么处罚。就不明着说是妾,养在妇女队里,平时该上床还上床,这咋个管。就算查出了,也没法罚,还能把已经睡过的女人抢走分给别人不成?这不找打架吗。活阎王定的这个规矩,道理是对的,可他也定不出执行办法,碰上这事,也就只能数落几句了事。”
在另一时空,刘宗敏、刘体纯这些闯军主要头领,乃至李自成本人,都不觉得纳妾是个问题,毕竟他们自幼生活在一个纳妾天经地义的环境里。老兄弟们因为和王瑾私交深厚,所以对他说的道理听得进。而那些和王瑾没那么深的交情的人,见李自成和王瑾并不真的对纳妾行为有什么打击,只要不是强抢民女就并不认真管,故而也不太拿这项规定当回事,有的闯军头领身边甚至有四五个女人。
李过说:“玉峰昨天找过我,我看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天下两直隶一十三省,我们不过才打了一个省城,还占不住,可现在不少人得了些财帛女人就心满意足了,这不成啊。”
刘宗敏摇了摇头:“玉峰凡事都往最理想的地方看,我们这十万人,要是五万个田见秀,五万个李过,早打进京城去了。但天底下还是凡人多,为求活而战,这是个人就行,可要是为了让别人活而战,我们闯军中有很多人是行的,可大多还是不行的,中斗星、黑煞神他们更不行。没有财帛女人,打不了仗啊。我们现在吃大锅饭,这点不能放弃,那在纳妾上就只能松了。我们这些老管队带头不纳妾,遏制风气也就是了。”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在城头巡视,下了城墙之后,正碰上老营总管刘文兴带着一队人出东边的迎晖门。两拨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交错而过。辛思忠嘀咕道:“最近伶俐虫发财可不少,他们那一批人吃的都是小灶,伶俐虫的女人都三四个了。”
王自用的部下加入闯军之后,分化得很厉害。刘体纯、刘汝魁等人早就已经和闯军嫡系别无二致,而刘文兴周边却有另一派人。刘文兴不直接掌兵,所以并未形成很明显的山头,但是他在物资分配上有很大的权力,因此也拉拢了不少人。
这些人和刘体纯等人的分歧主要有四点。第一,认为造反是没出路的,迟早要招安。第二,不应该和明军主力硬碰。第三,纪律太过严苛。第四,反对吃大锅饭,认为对有本事的人不公平。
这四种观点在闯军内部很有市场,但这支军队毕竟是李自成一手创立的,凝聚闯军的核心是众兄弟与李自成的私人感情。因此就算路线有分歧,也照样这么一直凑合下来了,这是闯军与后世高度政治化的革命队伍最大的区别之一。
王瑾能看到这里面的问题,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解决。在封建时代消除内部纷争、反对投降主义的最好办法就是你又能打又有钱,别的招数效果都很一般。
“三位叔父!总掌盘要你们快去!有紧急军情!”田见秀的义子田建捷骑马飞驰而来。看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刘李辛三人急忙上马,赶奔李自成的帅帐。
本来很多人建议李自成直接住进蜀王府,但李自成说兄弟们大多驻扎城外,掌盘自己住进王府不合适,于是王府就成了伤兵营和难民营,李自成的帅帐设在城外。
这一次开的是小会,刘宗敏他们急忙跑进了李自成用作会议室的一间厢房。刘宗敏问道:“出什么事了?”李自成说:“马拐子从剑州传来消息,洪承畴出动了。”
“筹粮没完成他就来了,现在也只能把兵马立刻收缩回成都了。”李过无奈地说。李自成说:“刚刚我已经下令了。马拐子现在正在剑阁一带阻击洪承畴,不过他坚持不了多久,补之,你得去帮帮他。”
“没问题。”李过答应得非常痛快。大部分人马都出去打土豪了,成都只剩下李过、辛思忠、白鸠鹤、谢君友四个老管队,其中能力最强的就是李过,这个任务他责无旁贷。
联军诸将自然无从知晓洪承畴的经费状况,并不知道洪承畴面临的困难,所以一直做好了洪承畴来袭的准备。但是二十万兵马人吃马嚼,每日耗费无数,分散在成都平原上打粮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棋,洪承畴在筹粮完成之前攻来,联军也无可奈何,只能由李过和马重僖暂时拖延洪承畴的步伐,其余人立刻向成都集结。
不仅仅是李自成的走向改变了,崇祯和洪承畴的走向也在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