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飞快地奔到门口时,看着虚掩的门,又踌躇起来。站在门外,竟然失去了推门的勇气。
唇上咬出了细细密密的一排牙印,隐隐泛着白,我却没有觉察到,只是呆滞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门。只要我再往前走一步,便能来到他的身边,触摸他寥如晨星的眉,触摸他温软如樱花般芬芳的唇,触摸到他白皙纤长的指尖,触摸到他柔情似水的心扉。
可我,却迟疑在了门外。
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依稀中,有个声音在轻声地呼唤我,进去吧,那儿有你的梦,有你的情,有你最爱的人。可当我迈开脚步的时候,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我,进去了,便是无边的纷扰,无尽的等候,独自剪着西窗烛,一夜又一夜地看着一灯如豆直至天明。
“心尘,心尘……”突然间,听到一阵絮絮的低喃声,我的心猛地一紧,用力地推开门,跑了进去。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眉紧紧锁着,似在梦里也有着什么烦心的事;眼静静地闭着,没有了那道专注而柔和的光芒,我却依然能看得懂他眼底的意思。温软的唇早已失了血色,变得苍白而干裂,轻颤着唤我的名,一启一阖是那样的艰难,但那声音又是这样的清晰,一声一声,震的我心生生地发疼。
“心尘……”他无意识地唤着,微弱得像是风雨中飘摇的烛火,好似下一瞬就会熄灭一般。
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跌落,我哽咽着应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除了这一句,似乎不会说其他的,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他的唇又动了动:“心尘,原谅我,原谅我。”
“远道,”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强烈的呼唤,终于在这一刻,将那个深深扎根的名字叫出了口,泪眼朦胧地朝着床头的男子展颜笑着,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轻声地解释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太贪心,贪心地想要拥有完整的你,贪心地想要让你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虽然嘴里说着放手,说着理解,可心里却还是想要全部的你,无论是远道,还是德昭,我都不想放手,不想将你分成两个部分,更不想将半个你让给别人。是我想要的太多,更让你做了这么多,承担了这么多,甚至为了我,卷进了无限的漩涡,可我还是不知足,还在不停地要求,不停地提这提那。远道,是我的错,是我该乞求你的原谅才是。”
或许是我的幻觉,总觉得,他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艰难地想要扯动嘴角,给我一个表情,一次安慰,却是徒劳地什么也做不到。
心头一喜,我俯下身子,在他的耳畔呢喃,像是要在彼此心中种下一棵希望的种子,一个源自远古的诺言一般:“远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彷徨,也不会再自私地要求什么,我会安心地等你回来,因为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的意义,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回来,无论等多久,我都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远远地守着你。”
我专注地望着他,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我含着泪,嫣然地笑着,声音越发的温柔了:“远道,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爱你,只爱你,只想爱你……”
这一次,我分明地看到他微微牵起了唇角,浮出一道浅浅的弧度,似是安心了许多,不再一声一声地呼唤,一字一字地叹息。他终是带着满足的笑容,沉沉地睡去。
看着他孩童般纯粹的笑容,足足呆滞了半天,我才醒过神来,欣喜地叫了起来:“你听得到,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我就在你身边,只要你叫我,我就会应,你感觉得到吗?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你的心尘,只属于你的心尘,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回答我的,只有他苍白如雪的睡颜,和自我们彼此交握的掌心中,传来的丝丝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暂的一刻,又或者是整整的一天又一天,当我离开他的身边,走到门外时,看到的便是如血低泣的残阳,寂寥,萧瑟。
“柳姑娘,少爷他怎么样了?”屋外,老管家看到我出来,连忙迎了上来,一脸焦急地问道。
我有些疲倦地笑了笑:“他睡着了,精神看起来平稳了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在地上来回地转着圈,嘴里不住地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一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担忧地道:“只是,少爷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再这么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住呀。”
“没吃东西?”还未等老管家开口,我已经急切地出声问道,“他吃不下东西吗?那药呢,喝的进去吗?”
“也不怎么能喝得下去,我们也没别的法子,就用药汁沾沾他的嘴唇,想着总能进去一些。后来,太医过来后,也就没有再开喝的汤药,只是用别的法子先把烧退了下来,至于药汁,说是等能喝了再说。”
我蹙着眉,这般下去,体内的病邪又怎么能够驱除,他的病又怎么会好?起那些恶俗泡沫剧中常有的情节,心中兀自长叹着,想起屋内那张苍白的脸,只得咬了咬牙,下定了那样的决心。
“麻烦你替我熬一碗药来,我去试试。”
“可是……”
那丫鬟还欲再言,一旁的老管家已经接过话来,“如此,便麻烦柳姑娘了。”说着,又瞪了那丫鬟一眼,“还不快去?”
“是。”她被管家这么一凶,忙不迭地点头应是,便飞快地往后面的厨房奔去。
王府中做事的效率果然是极为不俗,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少女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托盘,快步地走来。托盘上,稳稳地放着一只蓝底白花皴染的骨瓷碗,袅袅地冒着热烟,随着烟雾,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而出。
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也不多言,转身便往屋内走去。
那少女本想跟着进来,却被老管家一手抓住,暗暗使了个眼神,朝她摇了摇头。少女望着那道缓缓隐没在门深处的剪影,若有所思:这就是传说中那个让少爷为她憔悴为她病的女人吗?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呀,为什么,少爷偏偏就看上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