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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小酌

    十四哭笑不得地看着笑得张扬的心尘,张了张嘴,还是没想出能怎么反驳好。突然,露出一个蹊跷的灿烂大笑脸,看得我头皮一麻,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已经欺身上前,握住我的肩膀,大声在我耳边喊了一声:“说不过你!”

    这本是一件让我得意的事儿。可他那嗓门实在是有些太过嘹亮,又凑在我耳边,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有些头昏昏的。待回过神来,发现肇事者早已跑得老远,逃之夭夭了。翘了翘嘴,只好作罢,有些泄气地往回走去。想捉弄他不成,居然反过来还被他作弄,唉声叹气了会儿,歪头一想,又忍不住笑了。

    远远地,看着一脸笑意的人儿,胤祯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些天总见着她锁眉深思,幸好……将思绪抛开,笑谑地看着跟上来的人:“再边走边想,若是摔了一跤,那可没人救你。”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笑道:“英雄救美的故事从古至今都被人津津乐道,不知十四爷是觉得心尘的姿色不值得你救,还是觉得自己不算英雄?”

    “你呀,嘴上的亏一点都不吃。”十四笑着摇摇头,迈了几个大步,走到我面前,“好了,离得近些,待会儿救起人来也方便些。”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前面走去。

    “以五十步笑百步。”我小声地嘀咕一句,却换来他一阵肆意的朗笑,不禁白了他一眼,脚一跺,不走了。

    他收了笑声,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隐去全部的笑意,摆出一个苦瓜脸,咧咧嘴道:“好像把脚崴了。”

    “什么?”他有些紧张起来,“要紧么?”

    垂着头,我尽量让语气有些无奈:“只觉得疼,使不上劲。都是你,走得这么急做什么。”忍不住又在后面小心地抱怨了一句。

    他倒是没计较,拧眉沉吟片刻,蹲下身来,柔声道:“让我看看,若是真伤了筋就不好了。”见我一动没动,又补充了一句,“事急从权,对不住了。”说着,便伸手想要替我脱去鞋袜。

    我一晃神,用力地推开他,往前跑了几步。他一开始没意识到,过了会儿才想起我居然能活动自如地跑开,抬起头,却看见不远处笑得花枝招展的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敢情自己被耍了啊。

    一路追打玩闹着,两人回到了行宫住处。刚一进门,我满脸的笑容瞬间冻结,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对应的,是十四满是笑意的声音:“心尘,改天我带你去……呃,四哥,十三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十三笑着把视线在我和十四身上飞快地一转悠,接过话茬:“本来还想着过来坐坐,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再喝一杯你泡的茶水,没想到竟让我们等了个空。”

    我缓了口气,语笑妍妍:“沏茶的器皿都没带过来,看来要让二位爷失望了。若是不嫌弃,进屋喝杯水酒如何?”虽是对十三说的,后一句我却转身看向四阿哥。

    他淡淡地点点头:“也好。”便带头往屋里走去,任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看十三,他笑着耸耸肩,满脸写着我也不知道;看看十四,他咧嘴大大地给了一个笑脸,有些没心没肺的感觉。我低头凝眉想了会儿,还是觉得没什么事情,也就从容地迈开步子往里走去。

    待我温好了酒,几样寻常的菜样也上了桌。执壶斟满四杯,我取过一杯,含笑道:“温酒的手艺平平,三位爷就将就些吧。”

    十三点头笑道:“你温酒的手艺和沏茶的功夫,那还真的不是一个档次呢。不过,今晚有酒喝便好,哪还有这么多讲究啊,你也坐下吧。”说着,便伸手拉我入座。

    见我还有几分豫色,四阿哥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礼数倒不必了,只要不在心里骂我多事就好。”他话里有话,不知是指今晚,还是那天清晨。

    我噙着笑,入座。心里决定把这些暂且摆一边,反正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有这冷面王在,心中总有些惴惴的,话也自然而然地少了许多。四阿哥性子有些沉默,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三人。不知怎的,总觉得今晚的他似乎敛去了那生人勿近的冷峻,变得柔和了不少。好在十三和十四两个都是健谈的主儿,高声阔谈,气氛倒也还算热闹。

    过了会儿,十三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笑得有些贼贼的:“心尘,你老实告诉我,那晚你跑哪儿去玩了?”

    我没往深里去想,基本是随口接道:“给自己添香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份香钱想来佛祖更喜欢吧。只是,佛祖也太善良了,居然不忍心白白占我的便宜,送我一位大才。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偷着乐了起来。

    “添什么香?”好奇宝宝十四连忙问道。

    我一愣,笑着掩饰:“红袖添香啊,那不是要晚上才能去添了嘛。”

    “红袖添香是这个意思?”十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解释了起来,“明明是说……”

    我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开始我的成语新解:“红袖嘛,不就是女子的意思么,那不就是让女子夜里去烧香积阴德嘛。”

    “我怎么瞧着,你是给别人添香去了?”十三笑着插话道。

    屋内的气氛有一瞬的冷清。我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脑袋,起身朝他施礼,见大家皆是一头雾水,笑吟吟地解释道:“心尘感激十三爷如此的高看呢。只是,即便是我有心去给别人添香,人家还不要呢。所以嘛,只好给自己添,自娱自乐了。”

    这一番话,换来一阵笑声。还是十四捶着桌子,歪着脑袋朝我笑道:“心尘,你下回给我添,我可期待着呢。”

    听到十四这番话语,四阿哥的脸有些发沉,正要出声斥责,却听到一声轻笑。

    我浅浅地笑着,言语却十分认真:“十四爷,你的香一般人可添不了,皇家贵胄的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添上的。若一个不慎,落花流水春去也,可就真成了天上人间了。”

    “李煜的词虽好,虽清丽和谐,但终究是缺了一份霸气。”这是四阿哥特有的清冷声音。

    奇怪,他不是一直沉默是金吗,没事也掺和进来做什么?而且,一开口就让我愤愤,那晚的《泊秦淮》如此,今晚对李煜的评价亦是如此。也没来得及多思多想,我张口就反驳道:“李煜是亡国之君不假,但当时的南唐早已大厦将倾,世上又有几人有那翻云覆雨手,有起死回生之能?他的悲剧结果是他从一出世便注定的,但真正让后人铭记的,是那不朽的诗篇。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这样的评价一点也不过。李煜本就只是才华横溢的才子,若非生在皇室,想来定是一位流芳百世的大词人。我会为他的诗词赞叹,会为他的遭遇扼腕伤感,却独独不会轻视他,更不会嗤之以鼻。”

    “这么说,你倒觉得李煜无错亦无罪?”四阿哥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错?罪?”借着些许酒劲,我扶着桌沿起身,冷笑道,“李煜自然有错,更有罪,但并非因为他亡了国。南唐对他而言,是一个太大太重的包袱,又何苦一定要往他身上摆呢?他的错,只有一个,那就是最错身在帝王家。”

    话刚出口,我的酒就醒了大半。天哪,对着他们,我居然说了这样的话!这可不是言论自由的时代,更不是讲究人权的社会,祸从口出啊。偷偷打量一圈,发现瞠目结舌的十四,目瞪口呆的十三,还有一脸平淡地看着我的四阿哥,心思百转千回,我自失地笑了笑:“他适合书香门第,而我这般性子的,怕也只能做一个见识短浅的乡邻小百姓了。”

    “你说得不假,身在帝王家,的确有许多无可奈何。”却没想到,四阿哥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想了想,还是抵不住好奇心作祟,我轻声问他:“莫非四爷也有什么无奈的事情,是什么啊?”

    被我这么一提,十三十四不知是真的好奇起哄,还是为了摆脱先前的肃然,也嚷嚷开了,都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们的四哥。

    四阿哥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戏弄地一笑:“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一滞,垂首不语。

    十三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的四哥,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四哥,你告诉小弟,我骑马帮你把人给追回来,保证能让你‘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一通话,竟让四阿哥古井无波的面庞也泛了几丝红意。看着这百年难遇的情景,我忍笑打了一个圆场,笑道:“为何十三爷这般自信就能把人追回来?若是人家不愿意,你又会如何呢?”

    十三愣了愣,有些不解:“以四哥的身份地位,她还会不愿意?”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难道女子就依据这些身外之物来选择自己的良人,选择一生的依靠么?”

    “那什么最要紧?”十三紧追不放。

    “性情。”我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解释道,“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真正得到女子的倾心相待。”

    “为什么?”这次说话的是十四,还眨了眨他小鹿一般的眼睛。

    “这世上若是还有一样东西没有贵贱高低之分,那就是爱。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爱是没有办法衡量重量价钱的。无论是谁,若这一生,遇不到一个让自己真心去爱的人,遇不到一个值得自己如此深爱的人,遇不到一个两心相悦,一个愿意执你之手,你又愿意与子偕老的人,岂不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十四还是眨着眼,一脸迷糊,让我有些内疚。这不是教小孩子早恋么,危害新一代啊。可下一秒,十三的一句话,更是让我悔青了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