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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暗涌

    端茶送走十位金枝玉叶,我心里莫名地兴奋起来。那可都是名留青史的人物,却让我一次大饱眼福。

    可怜的废太子胤礽还真的没有当皇帝的福分,就他那聪明外露的面色便明了了。为帝者,首要的便是内敛,总不能让臣子一眼就能看懂帝王心思吧。

    四阿哥敛而冷静,八阿哥敛而温润,的确是一轮棋逢对手的角逐,从外在条件上看,八阿哥更占上风,有九阿哥为其敛财,十四阿哥开疆辟土,三位追随者足以为其清扫障碍。而四阿哥却只有一个十三阿哥,以十三的性子,善恶太过分明,在这满是暗礁的风口浪尖,怕是要吃些苦头的。不过,不可否认,他的气度风采令人心折。

    突然有些好奇,这场充满黑与红的九龙夺嫡,究竟是怎样的风云变幻。这段历史,史书上轻描淡写,许多地方都隐略不提,却让后人津津乐道,众说纷纭。想想眼前一个个翩翩如玉的公子,也难怪会是如此经久不衰的话题了。

    如今的我,也想清楚了许多事。自我登台以后,他们会这么接二连三地往丽春坊跑,怕是存着对德昭的心思吧。毕竟,德昭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信郡王,连承袭的折子怕也摆在御桌上,就等着朱笔一勾,诏告天下了。除了继承这个王爷的头衔以外,那正蓝旗的旗主身份更将他推到一个更高的位置。若能得到德昭那一旗的支持,不仅是军力上一次质的飞跃,也能提高自己在皇族宗室中的名声。

    八旗之中,正黄、镶黄、正白上三旗在皇上手中,剩下的五旗,正蓝旗虽不是排在为首的,但绝对是其中实力较为浑厚的一支队伍。若我没记错,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三阿哥胤祥皆属于正蓝旗。而这三位,正好是分属两大阵营的竞争选手。德昭的一个偏倚,也是对自己能力的证明,对自己一方士气的鼓舞。不过,以德昭的地位才能,中正应该是他当下会选择的位置,中庸之道、两不得罪,是目前稳住朝纲最佳的方式。

    不过话说回来,这群人修身养性的本领还真不是盖的,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品茶聊天,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表现,暗地里却都在给对方下绊子。

    与他们比这个,怕是十个我也抵不过他们一个。既然不能以不变对万变,那就只好以动制静,多变的风格,怕是任谁也看不出我掩藏的真实吧。素来对政治不感兴趣,觉得那不过是上位者踩着别人的性命灵魂上爬的游戏,那是看不见烽烟却更加残酷冷血的世界。前世商海翻滚的我,片寸不碰的东西,没想到,青楼中的我,却沾上这样的黑暗隐讳,这不知是该说我幸运,还是倒霉了。

    然若这是与远道相识的必需,我欣然接受。能拥有一个心灵相通的知音,那是付出多少代价都值得的。但若是因此而成为别人的工具或负担,却让我莫大的痛楚。我能做的,只是谨慎地去避免,用自己的力量去抗争。

    可惜,在我抗争之前,我却先陷入了这样的泥潭。那日,也是在这柳心苑,也是这般炎炎的夏日,却是那般的冰凉,那般的无力翩跹。

    “柳姑娘,老夫不请自来,你不要见怪。老夫也是无可奈何,这才登门想和你谈一些事情。想来你这么冰雪聪慧,一定明白老夫的来意吧。”

    我起身端过一盏茶水,敛容立于一侧。

    “那日在昭儿地方喝到你泡的茶,确非凡品。但老夫却不得不说不,你可能够体会一个做父亲的心情?生于皇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昭儿他,注定是下一个信郡王。”

    我点点头,澹然一笑:“心尘明白,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一生都摆脱不了的使命。”

    “你倒也识礼。若非,若非……”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道,“我信王府倒也很乐意看到这一桩喜事。”

    我依然笑着,如西风卷帘,那一株脉脉ju花,“若真如此,怕心尘还是福浅的。这世间,容不下远道,容得下的,只有德昭而已。他为自己取了这样的名字,是一种意欲遁于远道的心思,却也并非没有走不出走不远的叹息和不甘。无论他是否承认,却依然瞒不过自己的心。”

    鄂扎猛地起身,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的错愕,过了良久,才颓然地坐了下去,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是这个世上最懂他的人。”

    我还是那般安静地笑着,清泓一般的眸子里仿佛倒影不出任何的水痕:“风云已变,波澜将起,也的确是他该回到原来位置的时候了。”

    “风云已变,波澜将起?”鄂扎惊讶而惶惶地看着眼前那从容淡定的笑容,“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昭儿和你说起过这个?”

    我摇摇头,轻叹道:“他没有说,但他的眸子却告诉了我。若非如此,您怕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让他承袭,他怕也不会一言不发默认了这桩事。”

    鄂扎叹着气,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许多,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却低沉地说道:“你知道那****告诉昭儿愿为你赎身,他是怎么回答我的么?”

    我挑了挑眉,转即笑了起来:“他定是跟您说,是赎不走我的。”

    “不错。”鄂扎看了看我,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又补充道,“还有一句,他说‘为了zhan有你,而失去你,他不会那么做。’如今,我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我的心猛然颤抖起来,伸手扶住桌沿,支撑着自己有些颤动的身子。为了zhan有而失去,不会。远道啊远道,究竟是不会,不愿,还是不忍?

    当我再次站在这座别院的面前,我的心中感慨万千。想起那日,倚门而立的如水笑容,托腮而笑的专注,相视而知的调侃,心猛地一紧。远道啊远道,我该拿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情意,来面对你,面对你温雅的笑容,清雅的瞳眸,面对你全心的呵护,真心的爱怜,面对你我之间这份相知却也难相守的情?

    婉拒了小厮的善意,我独自一人,缓缓朝那片竹林走去。多时不见,它愈加的葱翠了,碧玉一般的叶子像沁着泪水一般湿润饱满。湘竹斑斑,娥皇女英的泪痕犹在,莫非你仍觉不够?隐约中,清晰地看到那俊逸出尘的颀长背对而坐,我踌躇了会儿,咬唇朝他走去。

    “你来了。”他抬眸柔柔地笑了。

    我在他身旁坐下,托腮笑望向他:“这儿的竹子,越发的清越了。”

    他如同那竹林深处最青的一株云挺,温和地定住我的眸:“若你喜欢,可以搬来长住。”

    我一滞。同样的言语,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可心境还能相同么。“我怕静,太静的地方,我会把持不住。”我淡淡地笑着,却没有避开那专注而温柔的注视。

    “我明白。”他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拥我入怀,“你若不这么聪明,该多好?”

    臻首深埋,我阖上了眼,享受这份清凉恬适的美好,任那幽谷清泉般的气息沁入我的喉,我的心。若你我不曾相知至此,那该多好。心中哀哀一叹:“相见不如怀念,远道,这怕是你我的缘分吧。”

    “心尘,心尘,莫要将远道相忘于江湖才好。”他的手臂紧了紧,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亦伸手环住他的腰,抬眸望向他:“远道离开后,你若得闲,再去看看我,可好?”

    “好。”他柔声答应,眸中是散不去的如水温情,有些水雾氤氲。

    若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那一日,因为有人打扰,今日,却是心有所扰。

    蓦然回首,却发现满园*留不住,不再明亮快活,不似初春的那一枝新叶,变得有些沉甸甸的,许是知晓已经绚烂到了头,以后的日子每况愈下,而肆意地挥霍着全部的生机。我这才知道,原来,时间过得那样得快,竟已入了深夏时节。难怪屋外的蝉叫得如此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