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抱怨,迟疑了一下答道:“主将有令,属下不敢不遵从!”
周同在他肩上轻轻捶了一下,笑道:“那你要小心了,我这人心眼小,日后一定会寻机报复回来的!”
说笑完毕,周同立刻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如今是甚么状况?搞清楚为何叛军会跑来投降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朝外墙走去,马青和燕然赶紧跟上。
马青回答:“刚问清楚,正要派人去请示将军。昨夜我们一把大火,将叛军军营烧了个精光,所有物资付之一炬,叛军伤亡虽然不得而知,但他们没有粮食这一点确凿无疑。若不投降我军,休说吃食没有,便是冻也冻死他们了!”
“哦?这么说来,这些叛军的投降并非是使诈,而是迫不得已了?”
周同从城头看下去,城外聚集了许多叛军,远远不止燕然说的数百人,而是至少三千余人。这三千人分成了十个队列,个个空着双手望着城头,不时原地跳上两跳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暖和。这些叛军经过昨夜一夜惊吓,如今是又累又冷又饿,都十分希望能尽早得到汉军的受降,他们才能进城,不至于在城外受冻,也才会有食物填饱肚子。
“当是如此!将军请看,末将尝试着要求这些叛军分列十队,只让士兵喊了一次,这些人便都乖乖地听令行事。将军再看那边!”
周同向队伍后方看去,远远的在那片小树林边上,仍有人影三三两两地从树林后冒出来,正向城池方向行来。
“叛军来的人数不少,这才没多会,便已经有三千多人了,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要来。”
“有没有派人出去看看那边的状况?”周同问。
马青回道:“已经派了两队斥候从东西两道城门出去探查,只是才去不久,消息还要等一阵才能传得回来。”
“嗯……”周同陷入了沉思,一手放在城头轻轻敲击。按如今的形式判断,城外叛军投降是真,诈降夺城却是不太可能。先不说对方根本不知道如今的盐州城内有多少汉军,便单单只说昨夜他亲眼目睹的状况,即便叛军主将没有死亡也没有逃跑,他也绝无足够的能力组织起这群新败之军搞什么诈降。
只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困难十分清晰:城中总共只有九百汉骑,想要防守偌大一个盐州,兵力原本便是捉襟见肘,更何况还要分兵去看管城北军营内的俘虏?
若是再受降这城下的俘虏,后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其全都接近城里的话,一则是缺乏足够的人手看押,会给城池安全带来极大的隐患,二是军营中也没有足够多的房屋让这些人安置。
至于粮食,因为缴获极多的缘故,反而到没有什么关系。
若是受降后不让他们进城,只每日提供果腹的粮食,这些人在城外冰天雪地之中,断无可能坚持得下去,如马青所言,必将被冻死在城外。
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在周同眼里,便是山上的猎物,也都不是能够随意猎杀的,更何况是数千人的性命?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数千人因为自己一条命令,而被冻死在城外。
他又问马青道:“可有甚么法子,能以最快的速度搭建起足够的窝棚,让这些俘虏御寒?”
马青摇了摇头,道:“将军,哪里有什么法子?若是没有下雪,还能寻些干草枯叶塞进衣服里面保暖。但如今到处都被大雪覆盖,也寻不到甚么干草;即便有足够多的工具,也无法在段时日内收集起来足够的木料,更别说是搭建窝棚了。”
周同不由叹道:“早知如此,昨夜咱们那把火便不要放得那么大了!”
马青又笑道:“将军说笑了,若是不放那一把火,我如今是否还能站在这里同将军说话,还是未知之数。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还是得另想办法。我看将军的意思,是打算将这些人都接进城中?不若我先让人去城北军营,尽量将房屋调配一下,大家挤一挤,应当也挤下一两千人。”
周同想了一下,道:“嗯,可以,阳兴在营中罢?让他负责便是。此外,那些附逆的叛官家中收拾一下,也还能安置一部分人,另外,你再派人去请教一下那些本地的耆老,看看城中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安置人的,若是有的话,也立刻安排人手整理出来,能多安置一个算一个罢。”
他也知道,如今的状况想要将城外所有人都救下来安置妥当,实在是自己无能为力之事,只能尽力而已,走一步看一部。至于数日之后,要如何防御前线叛军的反扑,也只能到时候在说了。
马青领命,正要安排人行事,突然想到一策,又止住了身形,对周同道:“将军宅心仁厚,想要将这些人全都救下来,不如发动城中百姓腾出房屋,暂时挤一挤,想必能容纳下城外这些人的房屋还是能挤得出来的。而对于那些百姓,我军也可以予以粮食、布匹等补偿,或许可以让百姓们不至于心生怨言?”
周同摇头道:“此事我适才也曾想过,只是其中有一关节不好解决。我军以大帅治军之严谨,在入城之后尚且出现了士兵奸污妇女一事,何况是这些俘虏?若是依你之策行事,此类事情只恐难以避免,到时候非但不是救人,反而是害人,此路不通。”
两人站在城头说话,城下的俘虏人群中突然出现了喧哗,有人呼喊的声音传了上来:“大、大!你怎么了!大,你醒醒啊!”
周同因为身上有伤,不便探出身子查看,马青看了一会对他道:“好像是有人昏迷了,不知是何缘故。”
他听力不如周同,并不能在城下嘈杂的声音中听出什么原委,但周同却是听到人群中似乎有人提到了“好烫”、“发烧”等内容。
他垂目沉吟了一下,开口下令道:“让他们散开,退到五十步之外,从城头放下吊篮,将那昏迷之人接进城内寻大夫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