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领命,先是立刻让人驱散城下的俘虏,放下吊篮接人,又着人去到城北军营通知阳兴执行周同的命令,最后安排燕然去那些耆老家中请教,事情的先后安排得井井有条。
所有命令下完,他又劝周同道:“将军,你还是回去养伤罢,其他事情我也能处理得好;若是有新的状况,我再安排人来请示将军。”
周同想了想,自己如今在这里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去养好伤,几日后说不定还有一场大战。他又吩咐马青再安排人到城外熬粥给这些俘虏填一填肚子,随即便往城内住所行去。
独自一人回到房中,周同才发现没有人能帮自己解开甲衣,原本燕然在照料他,如今也有任务暂时不在,其他人更是没有一个得了空闲的。周同无奈,只得取下头盔,将就着慢慢趴到床上,好在屋里火盆一直没有熄灭,房内十分温暖,到也不虞会被冻着。
这次没有人来打搅他,受刑后的虚弱感如波浪般冲刷着他的神志,几日没有合拢过眼,周同终于坚持不住,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异香将他从沉睡中唤醒过来。
“哪里来的鸡汤?”周同还未睁眼,便已分辨出了香味的来源。他睁眼一看,燕然坐在凳子上,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架子,穿了一只肥鸡正架在火盆上烤制,旁边桌子之上有一只瓦罐,浓郁的香味正是从其中冒出。
“我说燕然,你这是从哪里搞来的鸡?别告诉我是去抢的!”
“啊!将军你醒了?哪里是抢来的鸡!嘿嘿,我先扶你起来。”燕然见他醒来,笑嘻嘻地将他扶起坐在床边,又帮他解开身上的甲衣脱下。
“我回来见你睡得很沉,便没有唤醒你,原本是打算将这鸡烤好后再喊你的。”燕然一边小心帮他卸甲,一边说道。
“你还没告诉我,这鸡是从哪里来的?那罐子里的鸡汤呢?”周同有些不满,生怕这油滑的小子手脚不干净,犯了军规。
“嗨!我的将军老爷,你这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啊!我这不是奉你的命令,去拜见哪些耆老嘛?这只鸡和这罐鸡汤啊,都是他们给的!这鸡汤里啊,还专程放了老山参在里面,说是给将军补补身子!”燕然一脸委屈,表情十分夸张。
“他们怎会给你鸡汤和鸡?莫不是见你上门,以为是去敲诈勒索他们的?”周同嘴上还是不信,背对着他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怎么敢?白天将军还处罚了六名士兵,砍了五颗脑袋,便是自己也挨了二十记鞭子。在这个峰尖浪口上,谁还敢不知死活,再来捋将军的虎须?”
燕然将周同的甲衣放到一旁,回身转了半圈火盆上烤着的肥鸡,将扣在瓦罐上的碗取下,给周同倒了大半碗鸡汤递给他,又道:“将军尝尝,这汤闻着都香,嘿嘿,我这口水可都快流下来了。”
周同接过碗来浅尝了一口,果然肉香浓郁,又有人参的味道在里面。
他对燕然道:“这一大罐鸡汤我也喝不下许多,剩余的你回头给汤和他们拿去分了,嗯,你自己也喝一碗。”
“那怎么行?将军,这鸡汤可是城中百姓的心意,休说我喝不得,旁人谁也不能喝!更别说那几名犯事的士兵了!”燕然听说居然要将鸡汤分给汤和等人,俨然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这却是为何?”周同不解。
“将军有所不知,我奉命去那几位耆老家中,询问城中还有何处可以容下大批俘虏。其中前面三家告诉了几个地方,但都容不下许多人。我到第四家之时,也是没有意外,同样没有甚么惊喜,但在离开之时,那位向公却问了我一件事情。”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周同如何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此事事关数千条人命,他哪里还有心思凑个趣?没好没气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燕然见他真的有几分生气了,不敢怠慢,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耆老向公问他为何要寻找安置俘虏的空屋,不是军营中都安置妥当了么?他想想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说出来也不怕泄露消息,说不定还能提振民心士气,当即回答对方,说是城外大营中的叛军陆续来降,将军命他给这些俘虏们寻找住处,以免出现冻死人的状况。
向公大吃一惊,随即连连追问。燕然哪里有那闲工夫陪他闲聊?他可是有任务在身,若是寻不到足够多的住处,那城外的俘虏冻死许多,说不定将军的怒火便要落在他的头上。
向公见他不愿理会自己,当即拉住他衣袖耍赖道:“你不告诉老夫,今日便休想离开;若你说的是真的,老夫或许还有法子替你们将军解决这一困难。”
燕然被他纠缠得无奈,也是脾气上冲。他原本在东京之时身为东卫,也是个横行惯了的,哪里耐烦与这老头啰嗦?
他道:“老头,我可是有军务在身,没空与你纠缠,你若是再不松手,当心我告你个延误军情之罪!”
向公虽然老迈,这脾气可一点也不弱于他,当即嘴硬回敬道:“年轻人,老夫今日可是去过北城的校场的。你若是敢动老夫一根汗毛,老夫便敢躺到你们将军的屋门口去,你要不要猜猜自己会被如何处罚呢?”
老头的威胁之言让燕然的态度顿时软了下来。
中午,汉军在军营中处罚违反军规的士兵,连同主将自己也被行了军法一事,在这十余名老头回家路上便已经大声宣扬开来。这是周同等汉军将领愿意看到的事情,因此不光没有人来阻拦,汉军还特意安排了车辆,拉着这些老人在街上行走,以便让他们有更多的力气来做宣传。
即便因为禁令的缘故,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行走,但当这十八名老人回到各自的家中之时,整个盐州城内的百姓也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百姓们的反应如何,燕然即便没有亲眼见到也能猜想得出来,必然是交口称赞将军的治军之严古来罕有。这老头的威胁正正抓住了他的软肋,让他只得软语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