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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两人正说话间,有金兵来报:汉军护卫队副将在营中闹事,现在正在与完颜赤合将军对峙。二人大惊,急忙出帐来到营门,远远的便听见喧哗之声传来,隔得近一些,耶律文都听得分明,在一片嘈杂的金人喝骂声中,一道年轻的汉人声音甚是突出:“这老妇何辜?被尔等杀害不说,还如此残害她的尸首?你这厮出尔反尔,说好你输了就处罚那几名士兵,如何又还反悔?”

    耶律文都分开人群,只见一名英武的年轻汉将站在场中,他眼神冷峻凶狠,虽在众敌环绕之中仍是气势迫人,让人不敢长久直视他的双眼,在他对面的正是自家兄长手下大将,军中素有凶名的完颜赤合,此次随自己接待汉臣的副手。

    此刻的完颜赤合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仍然是保持着他平日里的凶横跋扈,他一张口便是让耶律文都心中鄙夷的粗口:“兀那小子,爷爷我适才不过只是一时大意,才让你偷袭得手,有胆的就和爷爷再战一场,让爷爷捏爆你那没用的卵蛋。”金人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民族,又没有自己的文字,这一两百年来逐渐或主动、或被动汉化,渐渐的已经通行了汉语,完颜赤合说出的竟然是比较地道的关西口音。

    耶律文都皱了皱眉,上前走到两人中间分开虎视眈眈的两人,对完颜赤合怒道:“在军营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不待对方分辩,又转向周同:“何事让你等如此争执?”他作为东道主,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沈扩乐的在一旁袖手旁观,反正周同这小子对敌人凶横无比,这种让金人折损颜面的事情他是乐见其成。

    周同还未开口,完颜赤合便抢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迫得文都只能一边耐心细听,一边侧身躲避他不停溅出的口水。待得听完事情的经过,他忍不住捻须责怪周同:“为了两个贱民,你就如此冲动?果然是年轻气盛!也罢,看在沈大人的面子上,吾就饶你一回,你向完颜将军赔礼道歉,此事就此揭过。”

    周同心中怒火高涨,冷笑不已:“大金果然是文明礼仪之邦,吃着贱民种出来的粮食,穿着贱民织出来衣服,还将贱民如同猪羊一样随意杀死,这便是大金的道理。”

    耶律文都见对方不识抬举,口出恶言,转身看向沈扩,沈扩朝他眨了眨眼,似乎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这是何意?”他一时愕然。

    完颜赤合哈哈大笑:“南蛮子说得不对,贱民可不是猪羊,猪羊是咱们的财物,如何舍得随意杀死?哈哈,哈哈!”他见对手眼神越发凛冽,心中越是高兴,对手的怒火只是弱者无力的反抗,他在无数南蛮的眼中都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都被自己用狼牙棒砸碎下了他们的脑袋。

    周同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似乎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态,这种冰冷的注视让完颜赤合感到被轻视和愤怒,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是怎么失败的,只想着要用自己的狼牙棒将这小子的脑袋砸进他的胸膛。

    “大人,这小子辱我大金,末将要拿他拖去喂狗!”完颜赤合被周同的神态激怒,眼中发出凶光:“请大人不要阻拦!”

    “手下败将,也敢狂吠?”

    “大人!”完颜赤合被周同激得火冒三丈,忍不住大声催促:“大人若是不说话,末将就当是允许了。”他对周同露齿狞笑道:“小子,等下不要吓得尿湿了裤子,腿软得马背都上不了,我会将你的尸首分成几块,每日丢一块喂我的那头獒犬。”说完不再管耶律文都难看的脸色,径直去穿戴盔甲。

    周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也回帐篷自行准备。

    耶律文都对沈扩的沉默异常不满,他压抑住自己的怒火,责怪沈扩道:“沈大人这是何意?莫非真的要眼睁睁看自己的部下被杀死喂狗?”

    “耶律大人何出此言?不过是些粗汉,死活与我等何干?只是万一完颜将军不小心失手,影响到两国邦交,那可就不美了。”沈扩慢条斯理地答道,似乎对周同的生死一点也不担心。

    “如此,便最好不过。哼,那完颜若真是个败了,也没那个脸再活下去,我大金只崇拜勇士,弱者只配成为勇士脚下的枯骨。”耶律文都稍稍放心,对完颜赤合也是异常不满,此人嚣张跋扈惯了,竟然当着大汉使臣的面公然顶撞自己,若是真个出了状况,也休想让自己替他出头。他心中甚至还多少有些期望:“若是那汉将真的能将他杀死最好,至不济也要让他重伤,如此一来,兄长身边就再无牵掣,此人毕竟是姓完颜……”

    沈扩自然不知他心中打算,只是出于对周同武力的绝对信任,提前将善后工作先做好,以免事后麻烦。果然耶律文都被他用言语一套便上了钩,这让他心中大定,脸上神色更是淡然:“不过左右不急,不若一起看看,也好让本使领略大金勇士的风采?”耶律文都自无不可,他对自家手下也是很有信心,那年轻汉将只怕还不及弱冠,如何能是身经百战的赤合之敌?当下慨然同意。

    北风强劲凛冽,将一面面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完颜赤合全身批甲,骑在他的追风马上,他腰间挂了一把狭长的战刀,手中提了一条巨大的狼牙棒,锋利的尖刺不时闪烁出的寒光射入人眼,也无让人忽视那棒头上大片的黑褐色痕迹所代表的意义。

    周同迎风而立,不得不眯眼看着远处的完颜赤合。他并没有骑在马上,手中所提也并不是那支马槊,只是一把普通的破甲刀,在身旁地面还插了一根长枪,他要将对手用金人的方式慢慢杀死。远处的对手开始催动战马,他也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紧了紧手中的长刀。

    马蹄声得得,对手越来越近,巨大的狼牙棒带着巨大的阴影朝他迎面扫来,周同眼见着狰狞的尖刺在自己眼前快速放大,轻轻一纵,在刻不容缓的刹那闪到一旁,棒头的尖刺从他耳边擦过,劲风将他头顶红缨高高荡起,甲叶碰撞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沈扩只觉得自己胸腔中的心脏咚咚乱跳,手心尽是冷汗。他朝高逡看去,只见对方也是和自己一般握紧了拳头,脸上尽是严肃的神色。身旁的耶律文都倒是风轻云淡,似乎胜负与否都和真的与他无关一般,时不时还点点头以示赞扬。沈扩不知周同心中如何打算,为何放弃自己擅长的骑战,还放弃了以步对骑最重要的距离?

    完颜赤合一击不中,冲出了十余丈才掉转马头,他乃是军中宿将,自然不可能将身后破绽露给敌手利用。见对手又回到原地,他单手提起狼牙棒指着周同大笑道:“南蛮猴子,便只会跳来跳去的吗?”周同默不作声,干脆将手中长刀也用力插在了地上。

    完颜赤合见对方赤手空拳,一样武器都不带了,心中暗喜:“这次过去将他的刀枪击飞,看他还真能凭一双肉掌与我抗衡?还是想以此激我下马与他步战?”面上却露出怒容,厉声喝道:“小子,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爷爷;回头到了阴曹地府,记得向阎王爷报上爷爷的大名!”说罢又催动战马,朝周同发动冲锋。

    周同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只是眼神中尽是漠然。他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你还以为自己是在戏台上唱戏?”他声音洪亮,一字一顿,让四周围观的汉军、金军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心中都涌起同一个想法:“这人莫不是疯了?”

    追风马速度极快,周同说完这句话只不过才用了几个呼吸,完颜赤合已经到了他身前数丈,一人一马跑出了大军冲锋的气势,骇得周同身后远远观战的士兵都朝两旁散开了一些。便在此时,周同身形骤动,他猿臂轻舒,一手抄起身旁的长枪,顺势向前投出,只见一道残影划过,长枪深深插入前方地面,枪身一片赤红,枪尾兀自不停颤动。

    完颜赤合只觉得身下爱马猛然一顿,自己身不由己地朝前飞出,便是连想伸手去抓住马背的鬃毛都来不及。但他反应甚是快速,人在半空中便已将狼牙棒松开,身形向前一扑,想趁势打个滚再起身抽刀。猛然间,他觉得自己衣甲一紧,前冲之势骤停,在一阵惊呼中,自己似乎被人提了起来高高举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得自己脑中眩晕,胸口发闷,周围的喧哗声却半点也没听见。他心中犹自记得自己在和汉将生死搏杀,不敢在地上久留,双手用力撑起,努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

    那可恶的汉将还站立在原地,仍然是空着双手注视着自己,那眼神怎的如此讨厌?自己怎么趴在了地上?对了,追风呢?

    完颜赤合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爱马已经躺在了地上毫无声息,身下一滩刺眼的红色正不断变大。“这是……是这小子干的?”他怒火中烧,仰天咆哮一声:“我要杀了你!”抽出腰间的战刀,不顾脚步虚浮朝眼前的敌人冲了过去。

    周同单手叉腰立在原地,左手只轻轻一抬便拦住了对手的持刀下劈,他轻轻转动手腕,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响起,完颜赤合凄厉的惨呼回荡在草原空旷的天空之上。

    松开对方已经扭曲得不成模样的手腕,周同一记侧踢将完颜赤合抽飞一丈开外,然后弯腰拾起对方掉落的战刀,慢慢一步一步向地上的猎物走去。

    完颜赤合双腿在地上乱蹬,胸口传来的剧痛更加刺激他对生存的渴望,试图远离眼前的恶魔。是的,周同嘴角的微笑已经不再是讨厌的笑容,而是恶魔看着美食的满意笑容。可是他才被周同以重手法摔倒在地,又被凶横的鞭腿抽飞,此刻身体中以往强大的力量已经不知所踪,心中只充满对死亡的恐惧。

    周同故意将自己的步伐放得很慢,他想看看耶律文都的反应,想看看围观金军的反应,但是让他非常失望,除了风声呼啸,以及在地上挣扎的完颜赤合发出的一些无意义的呻吟,他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不光耶律文都没有阻止,就连围观的金军也都是噤若寒蝉。周同心中突然对这一切感觉到厌倦,他想结束这场战斗了。

    完颜赤合咳出一口鲜血,仍由它们喷在自己胸前的甲衣上,他无力的左手无法阻止那把本属于自己的战刀,感觉到它一点点的没入自己的喉咙,他最后努力发出了几个音节,手伸向天空似乎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最后软软的搭落在了地上。

    周同慢慢起身,慢慢拔出战刀,对着日头看了看这把战利品,布满雪花纹的狭长刀身在日光照耀下显得异常美丽。他随手挽了个刀花,又用刀尖将尸体腰间的刀鞘挑起,还刀入鞘,随后回转身形,一步步向人群走去。

    寂静的人群陡然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这种欢呼声逐渐统一成了同样的音节:“巴图鲁!巴图鲁!巴图鲁……”周同一阵愕然,不禁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