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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周同赤条条的从冰冷的河水中跳上岸,无视凌冽的寒风,用自己外衣的下摆将身上细细擦干,这才将衣袍重新穿上。他原地跳了两下,感觉精神十足,忍不住长啸一声:“啊~~~~!”声音远远传出,在空旷的河面上飘荡开来。

    齐季被周同骤然发出的大声吓了一条,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水里,他给马禄使了个颜色,示意二人一起将这小子扔回水里。马禄压根懒得搭理他,只是眼神轻轻瞟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小子有种自己上,休想拖老子下水。

    马禄是这次护卫使团这一都捧日军的军使,齐季是他的副手,两人都是高逡的亲信,这会像两个傻子一样蹲在河岸边上被冷风吹得鼻子通红。马禄是湟州人,他们哪儿到了冬天天气寒冷,河面时常封冻。齐季吹牛道,到了那时只需要在冰面上挖一个洞,河里的鱼就会自己从这洞中跳出来,打洞之人只管在边上捡,还时常捡不过来,这话立刻勾起了周同的兴趣。

    蜀地温暖,周同哪里见识过这等事情?当下便鼓动三人外出尝试。结果白跑了几里地,找到的小河却还没完全冰封起来,人都站不上去。空手白捡鱼的想法破灭,周同却毫不丧气,他已经好几日没有沐浴过了,这会看到了小河就有些迈不开脚步。于是不顾两人劝说,麻利将自己脱得光溜溜的,连个热身都不做,怪叫着就跳进了河里。在冰冷刺骨的水中畅游了好一会,看河边等待自己的两人实在有些狼狈了,他才恋恋不舍地从河里起身。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两人说道:“水里面比岸上温暖多了,你们这么吹冷风,实在是不怎么聪明。”齐季慢悠悠道:“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等你到了俺们这岁数,就知道珍惜身体了。”马禄更是言简意赅:“傻事,不干。”

    周同无情的揭穿了齐季的谎言:“齐哥似乎也比我大不了几岁,这么年轻身子骨就不行,莫非是被嫂子给压榨得抬狠了?”他和这些**厮混了这许多日,对这些荤玩笑早已熟悉,此刻也是张口就来。齐季对周同的言语攻击不屑一顾,他冷哼道:“无知的小毛孩。尝过女人的滋味不?就你一毛都还没长齐的雏儿,哪有资格来评论俺!”

    周同这下闹了个大红脸,论武力他能让对面两人一只手,讲荤话十个他也不是这些老油条的对手,当下便被呛得无言以对。齐季见他脸红,更是来了精神:“要不,等到了上京,哥哥几个带你去开开荤,见识见识?”马禄眼带笑意,鼓舞他道:“男子汉,别怕!”

    周同生硬地转换话题:“说起来再过两日咱们就能到上京了,不知道要在上京停留多久才能返程?”他心中一直记算计着时日,如是能只在上京停留两三日,回程的路上也不耽搁,那么自己快马加鞭,应该能在除夕之前赶到襄阳,与四娘相见。但齐季的回答给了他当头一棒:“谁知道呢?不过怎么的也要停个十天半月的吧?不过那时都是沈大人的事了,俺们兄弟轮流着护卫就行,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给俺们好好逛逛淫人的京城,也不知道上京城里有没有窑子,到时候……嘿嘿!”他想到高兴处,忍不住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马禄立刻破灭了他的美梦:“不行。”

    齐季立刻急了:“怎么不行?俺们在京城的时候也没少一起去过,怎的到了上京还不许了?”

    马禄保持自己简洁明了的风格:“金人不许,外出。”他最后的“外出”两字还是怕齐季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才不得不加上。

    齐季心下不甘,兀自争辩:“凭什么啊?他淫人使团来我们大汉时,不也在京城四处闲逛?上次要不是你拦住俺,早干得那帮混蛋连他娘都不认识了。凭什么俺们就不行?”其时金人早已建国,效仿中原也定了个国号叫大金,定都在临湟府,又称上京,与大汉维持了表面的和平,但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私底下大多人都称其为淫人而非金人,以示对他们‘兄死弟及、父亡子继’的混乱婚姻制度的鄙视。

    这次马禄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了,在寒冷的北国,多说一句话都要浪费更多的热量。

    周同打断齐季的忿忿不平,望着远处几个骑在马上的身影问道:“都说金人凶悍,怎么我没感觉出来?看起来也不过那么一回事。”

    齐季立刻赞道:“这个‘不过’一词用得好,和俺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他笑声逐渐低沉:“可是不知道那些文官大爷们就怎么总是那么软蛋,偏偏老子还得听他们的,真是操蛋的混账事!”

    马禄眼角抽了几下:“你强,他们怕。”见周同已经收拾完毕,他吐出嘴里嚼了许久的草梗,起身拍了拍屁股。

    “回去。”

    见到三人驰来,几名金兵纷纷露出恭敬的神色,微微欠低身子,等三人如旋风一般经过之后,才纷纷打马跟上。

    十日之前,队伍出了雁门关后不久,便遇到了前来迎接的金军斥候,到了下午,金国前来迎接的官员耶律文都也在重重护卫中现身。

    耶律文都此人乃是金国南院大王耶律楚的幼弟,耶律氏与完颜氏、萧氏以及李氏并称“四姓”,其中完颜氏是金国皇室姓氏,耶律氏乃是金国帐族,也称后族,萧氏是契丹人余孽,而李氏则源于金人崛起初期,因实力弱小不得不依附于大汉时期,由太祖、太宗赐姓而逐渐形成的大族。四姓几乎掌控了整个金国朝堂,形成了盘踪错节的复杂关系。

    文都此人乃是耶律氏难得一见的文采卓越之士,曾经在一次出使大汉时,蒙先帝开恩,许他以假名参加过一次大汉的春闱。时任主考官的老杨相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其点为贡士第二,仅居解元之下;回到金国后更是参加了金国的第一次科举,毫无意外地夺取了头名状元,此时五十不到的他已然是官任知国事,堂堂二品大员。又因他曾住持筹建大林牙院,也即是金国的翰林院,因此也被金人称为林牙文都,在大汉朝廷及民间也是有着不小的名声。

    金帝派他前来迎接使团,正是看中耶律文都的这些地方,此人乃是一个十足的中原通,又文采风流,当能投得南朝那些文官的喜好,事实证明金帝的任命非常正确。

    沈扩自从出境之后便不再乘车而是骑马,以显示大汉尚武之风,但就连他这般仇视金人之人,见到文都也是翻身下马,口称“前辈”,对其礼敬有加;而耶律文都也毫无半点胡人的粗鲁,举止儒雅,与沈扩引经据典,相谈甚欢。这一幕让周同感到异常疑惑:格老子,这人难道本是汉人,如今做了汉奸?但沈大人如何又对他这般态度呢?

    不过很快周同就见识到了这些胡人的野蛮一面。

    那还是在经过归化州的途中,队伍扎营在野外,因为天冷,取暖生火需要大量木柴,金兵便在附近砍了不少树木,却不知道其中有几株是乡下农人所种的梨树。第二日一早,发现梨树被伐的农人无法忍受财物的损失,老头不顾老妻及儿子死命劝阻,来到营外想要讨个说法,被守门金兵以‘擅闯军营’为由拿下,绑在马后活活拖死。老妻听闻噩耗,想撞死在营门也没成功,被射死在了营门之外。

    周同看到这一幕时,那老妇的尸首以及周边地上已经插满了箭支,几名金兵兀自一箭一箭地朝尸首射去,似乎是在显示各自的射术。愤怒的周同当即冲了过去,将金兵手中弓箭劈手夺过,又一把折成了两段,此事随后闹到了沈扩与耶律文都面前。

    耶律文都刚刚与沈扩一同用过早膳,正有意无意间向沈扩打听大汉朝堂上的一些动向,都被沈扩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他毫不气馁,又问沈扩道:“今年我大金西京道干旱,秋收不丰,可否请贵使向朝廷申请,容我大金就近在真定、代州等地收购一些粮食,以解救千万黎民百姓之苦?”

    沈扩虽然此前没有作为使节出使过北国,但宦海一二十年,又在鸿胪寺做了几年少卿,如何能被对方套出话来?当下只是回答:“本官只是鸿胪寺少卿,对于此等事务不甚了解,也无权过问。知国事大人最好还是通过国书递与吾皇,朝廷自有决断。”回答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