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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70

    谢瑾的回归,在王庭之中,不缔于投下了一颗惊雷。

    当年因为他的死,在王庭中掀起了多么大一场风波,所有人都记忆犹新。娜木钟太后莫名暴毙,苏泰太后远走部落至今未归,其余被牵连获罪的大臣侍从更是数不胜数。好不容易这两年风波渐渐平息,谢瑾竟又回来了。

    真是祸害遗千年,后宫中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咬碎了牙齿,却也毫无办法。谢瑾以前便受宠,这次回来,更是到了空前的地步。每日里无数珍宝流水一般送进了景元宫,几乎要把库房搬空,而额哲更是脚长在了景元宫一般,每日除了上朝议事,时时刻刻都在谢瑾身边流连,赶都赶不走。

    私底下不是没有人非议,但额哲摆明了是要捧着谢瑾,拿他当凤凰蛋一样宝贝着,连一句坏话都听不得。当年王庭上空的鲜血还没有消散,额哲又一贯铁血手腕,倒也没人敢当面劝谏、去触大汗的霉头。

    谢瑾比起以前更加炙手可热,无数贵族大臣巴结奉迎,各色礼物和拜帖争先恐后地送进了景元宫。

    然而一贯有着爱财如命名声的谢瑾,这次却像是转了性子般,不再搭理他们了。他谁也不见,拜帖和礼物如数退回,景元宫大门紧闭,与世隔绝一般,谁也猜不透谢瑾的心思。

    其实谢瑾也不是谁都不见,私底下,他便曾召见过孟古。

    孟古比起四年前成熟了许多,他脸上风霜之色甚浓,眉间有着深深的疲色,显然这几年之间过得并不太顺心。见到谢瑾,激动之余,眼中也不乏愧色。当年在谢瑾死后,为了保住手下上万人的性命,他投向了额哲,替察哈尔与张家口几大商号牵线,将谢瑾以前苦心经营的粮道拱手让出,为额哲做事卖命。

    虽然有着种种不得已,但他始终算是背叛了谢瑾,辜负了谢瑾的知遇之恩。

    谢瑾却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道:“你做得很好。”他现在已经知道,额哲当年之所以能号令漠南漠东蒙古诸部,与后金正面决战,其实是靠着舍了两百多万石粮食得来的。毕竟现在早已不是数百年前额哲的祖先成吉思汗的时候了,王庭汗权不振已久,蒙古各部分立自在了两百多年,虽然名义上臣服于察哈尔,尊额哲为蒙古共主,但真要让他们尽出部落勇士替额哲卖命,没有足够的好处,那是不可能的。

    谢瑾当年收拢马贼,将粮道把持在手里,固然有自己的私心,但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对付女真。虽然后来发生了种种意想不到的事情,但孟古也算是替他完成了心愿,没有违背他的初衷。

    好言安慰了孟古一番,又与他一道用了膳,见孟古不再神色郁郁,似是心结解开,谢瑾才放他离去。

    送走了孟古,谢瑾却有些神色怅惘。

    现在一切问题似乎都已经解决了,后金灭亡后,额哲在草原上的威望如日中天,连一向桀骜不驯的漠北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车臣汗三汗,都派了使臣来向额哲表达了臣服效忠之意,额哲在草原上再无敌手,起码在名义上,他完成了父辈统一蒙古的夙愿。

    而明廷那边,没有了女真这个大敌,新近崛起的蒙古又不像后金那般政权统一,各部独立性太强,额哲忙于内政,根本无暇南顾。崇祯终于可以放心地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各地层出不穷的流寇和叛乱。

    虽然明朝历经三百年到现在,内部早已腐朽不堪,已是千疮百孔、外强中干,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由饥民组成的农民军,并不是朝廷正规军的对手。前世若非后金大军屡屡牵制捣乱,李自成等人早就无数次死在了朝廷大军的围剿之下,又怎么能活到率军进京的那一天。

    而以辽镇和东江镇为首的各地军镇虽然拥兵自重,但大明养士三百年,君君臣臣的大义早就深入人心,根本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起兵造反。即便是吴三桂,谢瑾估计他也只是抱着结交强援的心思,而不是起了异心。毕竟就算是前世的时候,直到崇祯临死前,吴三桂还一直忠于朝廷,率领大军牢牢守住了山海关,令清军不得前进一步。

    谢瑾不知今世明朝的国祚能延续到什么时候,也许是数十年,也许是上百年,也许没有了李自成,还会再来一个王自成、张自成,只要百姓们没有活路,叛乱就始终不会终止。但这些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已经尽过力,无愧于心,毕竟国朝气数乃是天定,非人力所能改变。

    一切都是那么圆满,如果额哲能不再纠缠,放他回去做一个富家翁,悠然一生,那谢瑾就真是再也没什么烦恼了。

    现在这个景元宫,虽然名义上他是主人,但额哲在他住进来的第二天,便也跟着搬进了偏殿。每天除了上朝议政的时候,谢瑾几乎时时能见到额哲的身影,他的存在感太强,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额哲每日换着花样讨好他,最近这几天不知抽了什么风,拿了一张琴,每日在隔壁叮叮当当地弹奏。那声音断断续续、嘶哑难听,简直如魔音灌耳,让人难以忍受。偏偏额哲似是起了学琴的兴致,乐此不疲,每日一有时间便要练习,众人敢怒不敢言,整个景元宫的侍从都惨遭荼毒。

    这日,谢瑾正在用膳,隔壁又开始了例行的弹奏。经过这几日的折磨,谢瑾已经习惯,眉头都不皱一下,慢条斯理地继续用膳。旁边贴身伺候的侍从宝音看得万分佩服,真不愧是公子,这种情形下还能吃得下饭。

    然而,就在他敬仰的目光中,谢瑾夹菜的动作突然一滞。

    经过几天的练习,额哲弹出来的曲子虽然仍然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但已经能让人勉强分辨出是什么曲子了。

    那是一首《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谢瑾微微闭眼,指尖不可抑制地轻轻发颤,半晌,才睁开眼道:“去把巴总管叫过来。”

    巴林很快便从隔壁过来,满脸堆笑地行礼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谢瑾面无表情道:“隔壁弹的是什么,也太难听了,实在倒人胃口,这是存心不让人好好用膳了?”

    巴林微微一怔,随即低下了头:“是,那我过去把公子的意思禀报大汗。”见谢瑾没有其他的吩咐,方行礼退下。

    隔壁的琴音终于停了下来,整个景阳宫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谢瑾在殿中枯坐良久,直到桌上的菜肴都放凉了,宝音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要重新上菜时,才回过神来,淡淡道:“不用,把膳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