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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1

    谢瑾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宝音服侍谢瑾起床的时候,看出谢瑾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他才来谢瑾身边不久,来之前便听说这位谢公子脾气不好,性子霸道,因此一直战战兢兢地,生怕哪里伺候得不好,被撵了出去。

    好在谢瑾并不难伺候,他虽然对大汗不假辞色,御下却并不严苛,很是宽和。平日里也都是呆在景元宫里,足不出户的,并不多事。

    今日的景阳宫里安静极了,前几日隔壁那叮叮咚咚的琴音听得让人心烦,今日骤然消失,却又有些不习惯了。宝音偷偷地看谢公子,他今日一直神思不属,用完午膳后,便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半晌后,谢瑾突然起身:“陪我出去走走。”

    宝音一愣,谢瑾回来汗宫这么久了,还从没主动出过景元宫。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见谢瑾已经径直起身往外走了,忙吩咐屋里伺候的其他侍从们跟上。

    谢瑾好久没有逛过汗宫了,此时正是初春时节,柳叶刚刚抽出了枝条,各种花朵含苞待放,景致十分不错。草原汉化已久,这汗宫是仿着大明那边的格局建的,内中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堪称一步一景。

    沿着花园走去,不知不觉便逛到了延寿宫附近。自娜木钟太后死后,延寿宫早已败落冷清了下来,殿前的石阶上落叶满地,也无人打扫。谢瑾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并不停留,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处墙角时,忽然听到一声稚嫩的狗叫声。谢瑾微微一怔,循声望去。

    这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浑身雪白,两只黑色的眼睛咕噜噜直转,看起来机灵极了。谢瑾心生喜爱,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它软乎乎的绒毛,小奶狗一点也不怕生,拿湿润的鼻子嗅了嗅谢瑾的手,短短的尾巴欢快地摆动着,冲谢瑾软绵绵地叫了两声。

    宝音见谢瑾喜爱这只小奶狗,在一旁凑趣道:“公子若是喜欢,不如抱回景元宫里养,这样宫里也热闹些。”

    话音未落,从前面拐角处突然跑出了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男孩,蹭蹭地跑过来,将小奶狗抱在怀里,瞪着谢瑾等人道:“这是我的狗,不许你们抢!”

    谢瑾怔了怔,凝目看着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小男孩,见他年纪小小,气势却挺足,眉目间与额哲也隐隐有几分相似,心里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正要说什么,一个有些面熟的侍女突然冲了过来在他面前跪下,一脸惶急道:“谢公子恕罪,台吉人小不懂事,您不要跟他计较。”又转头去哄劝阿布鼐:“台吉,把狗狗放下,我重新寻一只更好看的来陪您玩好不好?”

    追着阿布鼐出来的,是以前贴身伺候娜木钟太后的宫女托娅。她本来是见今日天气好,便带着阿布鼐和小狗出来玩。当看到谢瑾一行人走过来的时候,她便立刻带着阿布鼐躲了起来,偏偏阿布鼐年纪小,听到谢瑾等人要抱走他心爱的小奶狗,便沉不住气立刻跑了出来,泄露了行藏。托娅知道谢瑾如今是大汗的心肝宝贝,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生怕得罪了他,让阿布鼐本就艰难的日子更加难过,又慌又急,连声哄着阿布鼐将小狗放下,送给谢瑾。

    阿布鼐眼中含泪,却是倔强地抿着唇,将小狗抱得紧紧的,一动不肯动。

    谢瑾抬手止住了托娅:“刚刚我不过是看这小狗机灵可爱,随便逗弄一下而已,并没有想养它。”环视了周围一圈,又问:“怎么台吉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在伺候,其他的人呢?”

    托娅低着头道:“台吉年纪小,不喜欢太多人跟在身边,便没让其他人服侍。”

    谢瑾眼中扫过阿布鼐的穿着,衣料虽然还算不错,但十分不合身,明显是去年的料子了,心底便有几分明白。娜木钟太后犯下大罪,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阿布鼐受到其母牵连,不为大汗所喜,这宫里的侍从向来跟红顶白,阿布鼐在宫里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见阿布鼐小小年纪,长得又与额哲隐隐有些相似,谢瑾心下倒也有几分怜惜。只是,额哲终究与他这幼弟隔了弑母之仇。虽然娜木钟太后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但母子之情是天性,以后等阿布鼐长大,会不会受旁人挑唆,心生怨恨,也很难说。

    因此谢瑾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阿布鼐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这事还没完,到了晚上,谢瑾都已经打算上床歇息了,额哲却忽然亲自抱着这只小狗过来了。

    也不知他怎么得到的消息,谢瑾皱起了眉头,道:“这是阿布鼐的心爱之物,你怎么抱过来了?”传了出去,别人还当他多跋扈,连个小孩的东西都要抢。

    “改天我赔他十只八只就行了。”额哲不以为意,又讨好地将小奶狗递到谢瑾面前:“你看它多乖巧,我们把它养在景元宫里好不好?”

    小奶狗到了新环境,似乎有些不安,小小的脑袋转来转去,像个滚动的雪绒球,十分惹人怜爱。谢瑾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吩咐宝音道:“你把小狗送回延寿宫,好生解释一下。”

    宝音犹豫着看了额哲一眼,道:“公子……”

    谢瑾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还不快去!还是我使唤不动你了?”

    宝音只好将小狗接了过来,额哲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阻止,只是在一旁看着谢瑾。

    宝音出去后,房内只剩下两人,换作平日,谢瑾肯定要将他赶出去的,不过今日,他正有话要和额哲说。

    “大汗,我今日看到阿布鼐台吉,他已经快六岁了,身边还没有长辈教导,一个人生活在延寿宫,不知大汗是怎样打算的?”据谢瑾所知,王庭这边的贵族大臣之家一般都是五岁就开始给孩童启蒙,但额哲却好像完全没有管阿布鼐的想法,只把他丢在延寿宫不闻不问。当然,谢瑾并不是觉得额哲没有兄弟情,毕竟娜木钟太后曾经对额哲下过毒手,额哲能够不计前嫌把她的儿子平平安安地抚养长大,已经是心胸宽广了。

    只是,阿布鼐毕竟也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天生身份尊贵,现在他年纪还小,影响不到什么,但等他以后长大了,参与政事,就不可能再这样忽视他的存在。在谢瑾想来,要么额哲就应该趁着阿布鼐年纪尚小时,施以恩义,好好培养兄弟感情,然后再派人专门教导,免得他长歪了。或者,就干脆将他隐姓埋名地远远送走,让他在外面富足平静地过完一生,免得日后阿布鼐因生母之事心生怨恨,埋下隐患。

    偏偏额哲现在什么也不做,既不打算派人教导阿布鼐,也没有将人送走的意思,有些让他自生自灭的味道。

    谢瑾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操心这些事情,但偏偏就忍不住,只能拐弯抹角地提醒。

    额哲却是误会了,迟疑着道:“你想抚养阿布鼐?”

    谢瑾皱眉道:“当然不是。”他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见谢瑾否认,额哲似乎松了口气,斟酌着言辞道:“我是想着,阿布鼐自出生时便体弱,娜木钟太后以前也是一直小心翼翼地将他养在深宫,轻易不见人。而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都是极耗精神的,阿布鼐体弱,怕是受不了这个罪。反正阿布鼐也不需要学什么本事去挣前程,就这样呆在宫里好好养着就行了。”

    额哲说了一大堆,虽然隐晦,但谢瑾也还是听明白了,他这是打算将阿布鼐养废了,然后以体弱的名义,一辈子将他圈禁在宫里。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对阿布鼐来说,有些太过狠心。

    额哲却还没有说完,只听他接着道:“等阿布鼐年纪到了,我会多给他找几个美人服侍,多生几个孩儿出来。到时候我们亲自抚养,选一个最能干孝顺的过继过来,今后好继承我的汗位,你说好不好?”

    谢瑾身子轻轻一震。

    额哲小心观察着谢瑾的表情,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心下暗暗失望,觉得娜木钟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可能不对。又在谢瑾跟前缠磨了一会儿,见谢瑾一直没什么反应,不想惹他厌烦,只得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晚上,额哲躺在床上,回味着谢瑾的神态动作,只觉得说不出的动人,连生气的神情都格外好看。想着谢瑾就在隔壁,自己却摸不到,心里便火烧火燎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段时日以来,他已经什么法子都使过了,谢瑾却一直油盐不进,各种戳心窝子的话不停往他身上扔,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

    额哲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再这么憋下去,就该成圣了。

    睁着眼睛到了半夜,眼看小兄弟还一直精神奕奕,一点消下去的意思都没有,额哲突然便下定了决心。

    不管了,无论如何都先做上一回再说……至于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额哲暂时性抛在了脑后,说不定谢瑾经过这一回,食髓知味,想起以前的情意来,就不再心心念念地要走了呢?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额哲轻手轻脚地起床,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今晚守夜的侍从看到他,也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大汗做贼似的溜进了谢公子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