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哲显然不愿意再继续谈下去,转身出了房门,不一会儿,便有侍从送了热水和换洗的干净衣衫进来。
谢瑾心烦意乱,但他一贯不是爱迁怒于人的性子,并没有为难进来伺候的侍从们,只挥手让他们退下。
草草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衫。这套衣衫完全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现做显然来不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到了用膳的时候,额哲并没有出现,谢瑾也没有问,只是沉默着用完了这顿丰盛了晚膳。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也不会故意折腾自己,学那妇人作态,做出一副寻死腻活的样子来。
傍晚的时候,船只缓缓开动,离开了码头。谢瑾站在窗前,看着那州城离得越来越远,渐渐化为了一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旁边伺候的侍从看着谢瑾的表情,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出。
天色慢慢黑了,谢瑾不让侍从点灯,一个人合衣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轻被推开,额哲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谢瑾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道有如实质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如芒刺在背。
他一动不动,仿若已经睡熟了。
额哲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床头,伸手轻轻抚摸谢瑾的脸颊。
谢瑾的背脊绷得紧紧的,感受到温热的手指在额头脸颊上流连,慢慢有下滑的趋势,他猛地在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
额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黑夜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房间里的空气冰冷而紧张,仿若无声的对峙。
在这场漫长的沉默中,额哲终于率先败退,慢慢退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但谢瑾却再也没有睡意,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大概是知道谢瑾不愿意让他触碰,接下来的几天,额哲都规矩起来。除了每日嘘寒问暖,百般讨好,倒也不再有其他逾矩的举动。他也不在意谢瑾的冷淡,就在谢瑾隔壁收拾了一个房间住下来,这船上的房间都不隔音,旁边有什么动静都能听见。
谢瑾也无计可施,他知道额哲这是铁了心,要强行带他回王庭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额哲死心,面对额哲小心翼翼的讨好,只能硬着心肠视而不见,有时气性上来,还会放几句狠话,额哲也只是默默听着,偶尔露出受伤的神色。
谢瑾就有些不忍心了,他从来都舍不得看着额哲伤心难过,更何况,是这样亲手伤害他。
时间就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慢慢度过,也不知道额哲是怎么做到的,他们这一行人打着晋商王家的旗号,光明正大的从江中顺流而下,一路上无人拦截,过了十余日后,在一个岸口下了船,改走陆路。这里已经离草原不远,他们沿途避过高墙大城,专挑荒山野岭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这般行了半月,终于顺利出了边塞。
当出了大明的地界,看到远处接应的人马时,尽管不愿承认,但谢瑾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明廷现在虽然和蒙古修好,但很难说,当大明君臣知道蒙古大汗轻身涉险来到眼皮底下,唾手可得时,会有什么反应。
额哲这样干冒奇险亲自来接自己,谢瑾心中不是不感动,但是,再多的感动、再深的情意,也抵不过残酷的现实。
额哲不仅仅是他的爱人,他还是汗宫中众多女子的夫君,无数公子的情人,将来的某一天,他还会是一位孩子的父亲。
即便额哲现在对他情深义重,但这能维持多久?额哲从来就是风流成性的性子,现在统一草原后,更是有无数部落争先恐后地愿意将美人献上。当汗宫源源不断地出现新人,当察哈尔需要一位继承人,难道自己还要继续眼睁睁地看他左拥右抱,娶妻生子吗?
谢瑾扪心自问,他已经做不到了。
有了大军的接应,接下来的行程十分顺利,额哲也不赶时间,每日只行军四个时辰,其余时间便扎营休息。这样慢悠悠的行了一个多月,众人才回到王庭。
这次回到汗宫,大概是怕谢瑾触景伤情,额哲并没有让谢瑾继续入住昭阳宫,反而另外安排了景元宫给他。额哲难得有这样心思细腻的时候,谢瑾也就没有反对,虽然对他来说,无论住哪个宫室,都已经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