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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

    张庭那日从高高的峭壁跳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和谢瑾一起落了水,但其实在那峭壁中间,有一个半人高的山洞,里面曲曲折折,另有出口。只是这个洞口被灌木丛遮挡,很难被人发现。

    这是张庭以前在草原上闯荡,一次九死一生逃脱后无意中发现的。所以昨晚离开王庭后,他便策马直奔这里,准备来个金蝉脱壳,假死逃脱。

    他身手极好,在半空中凌空翻身,脚尖轻轻一点,便借力翻进了山洞之中。

    缚在身上的谢瑾依然昏迷不醒,张庭不敢耽搁,沿着曲曲折折的山洞,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谢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颠簸的马背上,身侧的人极为眼熟。

    “……张庭?”谢瑾勉强开口,声音十分微弱。

    虽然谢瑾的动静极小,张庭还是立刻发现了,他急忙勒住了马匹,停下来问道:“公子醒了?放心,我们甩开了追兵,现在已经安全了。”

    张庭把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略略讲了一遍,又取出水和食物,道:“公子已经昏迷了一整天,先吃点东西吧。”昨晚他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马匹都不在了,现在的这些,是从附近一个部落的牧民手里偷的。他武艺高强,身手敏捷,做这些倒是神不知鬼不觉,无人发现。

    谢瑾昏昏沉沉,身上极为难受,勉强吃了点东西,去又昏睡了过去。

    张庭虽然心忧谢瑾病情,但也无可奈何,蒙古本来就缺乏大夫,只有那些贵族大夫可以享用,普通的牧民百姓若是生了病,只能硬熬。想要找到大夫给谢瑾治病,得回到大明才行。他打定主意,凭着对路线的熟悉,避开一些马贼经常出没的地方,赶了数日路后,终于离开了草原范围,进入了宣府境内。

    因着经常在王庭与大明之间往返,光是证明身份的路引就伪造了数份。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是和银票一起贴身收藏的,张庭从中挑出两份,带着谢瑾顺利入了城。然后找了家客栈,又让人去请大夫。

    谢瑾的病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并不是绝症,其实并不难治。喝了大夫开的药,在客栈精心调养了半个多月,便慢慢恢复过来了。

    “我打算去江南,你可要随我一起去?”这日用完膳后,谢瑾开口询问,见张庭有些愣怔,又解释道:“王庭那边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是再也回不去了。我打算去江南那边投奔我父亲,你若是愿意,可以和我一道去,以后我们兄弟相称。若是你不愿意,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张庭半晌没有说话,谢瑾耐心地等待。他说得明白,此去江南,便是要与从前一笔勾销,从此过上平头百姓的平静日子。张庭虽然义气深重,但一直是个不甘平凡的,心怀抱负,未必便愿意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而张庭此次奋不顾身地相救,算是偿了两人之前的主仆情义,即便就此离开,谢瑾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张庭想要的,以前他或许给得起,但从今往后,却是再也给不了了。

    他几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数百万两白银、马贼营里上百万石的粮草、以及麾下的上万人马,现在都已经落入了额哲手中。听张庭所说,孟古等人现在被软禁在马贼营中,在自己走后,若是额哲不想断了张家口这边的商路,自然会继续用孟古等人,他们应无性命之忧。

    数年的心血一朝化为乌有,多年的情爱瞬间成空,谢瑾不恨额哲的绝情,但实在心灰意冷,已经提不起精神再去争夺什么了。

    经历了这番死里逃生,许多曾经放不下的事,倒是看淡了许多。

    谢瑾现在只想回去陪伴在老父膝下,聊尽孝心,他前世便是个不孝子,希望今生能弥补一二。

    张庭神色变幻,眼中闪过挣扎之色,终于缓缓跪下:“请公子恕罪。”

    谢瑾心中叹息一声,将他扶了起来,道:“也罢,你习了这身武艺,值此乱世,倒是不可辜负了。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张庭摇了摇头:“属下还没想好。”

    谢瑾想了想,道:“这样,我给你书信一封,你去江东镇找陆之旗,他现在是毛文龙大帅的亲信,由他引荐,你这身本领,必定能得到大帅的重用。”张庭上次去江东镇送粮的时候,就与陆之旗见过面,联系上倒是不难。

    张庭低声道谢,又道:“公子以后多加保重。”

    两人就此说定,半个月后,谢瑾花了一百两银子,随着一支前往江南的商队,离开了大明边塞。

    一路上十分顺利,谢瑾跟着商队,先是走旱路,然后换乘水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苏州下了船。

    当初谢瑾派人去京城将谢父救出牢狱后,在谢父的亲笔信中,曾言道准备带谢瑾的继母王氏以及一双儿女前往江南。与寒门出身的谢父不同,王氏出身苏州士绅大族,在本地很有影响力。谢父失了官位,想着江南文风鼎盛,又有岳家的照拂,在王氏的劝说下,便决定到苏州定居。

    而谢瑾想着江南一带在清军入关之前,始终远离战火,起码还可以承平近二十年,便也默认了,只是命人送去十万两白银,好让谢父置办家业。

    入了苏州城,一路打听着,谢瑾很容易便找了谢府。然而叫开了门后,却见满府缟素,谢瑾一颗心沉了下去,有种不好的预感,手心微微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开门的仆人是新来的,并不认识谢瑾,见谢瑾气度不凡,不敢怠慢了,恭敬问道:“请问公子有什么事?”

    谢瑾心中冰凉,却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贵府……是在为谁服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