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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8

    被关在昭阳宫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每日送来的又尽是一些生冷**的食物,饶是谢瑾年轻体健,也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连续两日昏昏沉沉,腹中已经痛到麻木,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一点一点慢慢流失。外面天气那么热,谢瑾却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是要死了吗?

    无尽的黑夜里,迷迷糊糊中,谢瑾感到自己忽然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而急切的说着什么,谢瑾却完全听不清楚,他费力的想睁开眼睛,然而眼皮上却似有万钧之力重压而下,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喃喃道:“额哲……”是你吗?

    张庭看着昏迷不醒的谢瑾,没想到他已经病重成这个样子。那日他们在城外的马贼营忽然被数万察哈尔骑兵包围,除了他自己凭着过人的身手趁乱逃脱,孟古等人都已经落入了蒙古人的手中。这些日子以来,他乔装改扮,一直躲在城中探听消息,却是毫无所得。直到昨日,忽然收到一位神秘人的传信,让他今夜进宫,可以将谢瑾救出来。

    张庭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是何时泄露的,但那传消息的人若是想要害他,直接带人来擒拿就可以,没有必要这般大费周折。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冒险一试,靠着对方的帮助,他今晚成功地躲过宫中重重守卫,来到了昭阳宫中。只是谢瑾的状态出乎他的预料,他对那位神通广大的神秘人不太放心,本来只是想和谢瑾商量对策的,但现在……犹豫着看了谢瑾惨白的脸色一眼,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他熬不了多久。咬了咬牙,将谢瑾背在身后,整个人如一只轻巧灵活的猫,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中。

    藏在倒夜香的车中出了宫,出了城,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下了车。背上的谢瑾仍然昏迷着不省人事,张庭深深地吸了口气,翻身骑上早已准备好的马匹,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王庭,向着未知的远方疾驰而去。

    宜安宫中,夜已经很深了,但苏泰太后的寝殿内,却仍然灯火通明。

    “太后……”乌苏急急走了进来,附耳低声禀报了什么。

    “乌格木这么快就发现了?”苏泰挑了挑眉,道:“倒是我小瞧了他,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工夫去提醒他。”

    “太后神机妙算,乌统领现在已经亲自带人去追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么兵荒马乱的,到时候,那谢瑾若是不小心死在大汗自己的人手中,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乌苏笑吟吟道。

    苏泰冷静道:“为山九仞,可不要在最后关头出什么岔子。吩咐下去,让他们手脚干净点,见机行事,千万不能露出马脚,让乌格木发现端倪。”

    张庭一骑双马,带着谢瑾逃了一夜,然而却始终甩不脱身后的追兵。到了天色微亮的时候,他甚至已经能隐隐听见后面传来的马蹄声了。

    经过一夜的奔逃,哪怕他换着马儿骑,但两匹马的体力都已经不剩多少了,即使他奋力鞭挞催行,马儿的速度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身后追兵的距离越拉越近,张庭咬了咬牙,转身张弓拉箭,将箭筒内最后五支箭一口气尽数射光!

    他的箭法极准,又是五箭连发,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箭矢,追兵中离得最近的十几骑不得已减缓了速度,张庭趁机又拉开了一段距离,头也不回地继续策马前行。他并不担心后方会射来冷箭,这支蒙古骑兵的首领似是担心误伤了谢瑾,昨夜他射箭后最开始还有零星的箭矢还击,但立刻就被那首领喝止了,因此张庭越发没有顾忌。

    然而,马儿终究没有了力气,速度根本提不起来。张庭狠了狠心,取下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扎入了马背!马儿吃痛,长长地嘶鸣一声,终于又没命地奔跑起来。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不知跑了多久,张庭猛地勒住马匹,强行从高速中停了下来。

    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深深的峭壁,底下是汹涌奔腾的黄河水。

    后面的追兵似乎也发现张庭陷入了绝境,减慢了速度,呈半圆形缓缓围了上来。

    张庭甚至能看清那些蒙古骑兵们嘲弄得意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慌不择路的猎物终于自投罗网。那个姓乌的骑兵首领越众而出,盯着他沉声道:“现在束手就擒,我可以饶你一命。”

    张庭没有回答的意思,将谢瑾牢牢缚在身上,回头看了一眼波涛汹涌的黄河水,冷冷一笑,直接翻身跳了下去!下落的瞬间,他看见那乌姓首领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难以抑制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延寿宫。

    娜木钟神色温柔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静静不语。

    她的心腹侍女托娅侍立在一侧,眼里含了泪水:“太后,真的要如此吗?也许我们还能想其他的办法。”

    娜木钟摇了摇头:“苏泰是不会放过我的,先前她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全力铲除谢瑾。现在谢瑾已死,她再没了顾忌,只怕很快就要动手了。”

    托娅跪了下来,哽咽出声。

    娜木钟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不必如此,我反正也是将死之人,如果能用这条命,换得苏泰母子离心,护鼐儿平安长大,那便是值得的。只是以后,我不能再在鼐儿身边看顾,鼐儿,就只能交给你照料了。”

    托娅眼圈通红,低泣道:“托娅定不负太后所托,只是,即便太后以命相抵,苏泰太后那边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就怕她对小公子下手……”

    “我不会让她有那个机会的,使计让额哲痛失所爱,她以为,是不用付出代价的吗?”娜木钟淡淡道,又问:“衍庆宫那边如何了?”

    “自那谢瑾落水的消息传来,大汗伤心欲绝,已经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了,派了数千善水的勇士前去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是那谢瑾落崖的那段河水湍急,船只根本过不去,只能在下游打捞。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想来绝无幸理。”托娅轻言细语,顿了顿,又道:“大汗几乎发了疯,没有人敢在这时去劝谏。不过,想必大汗心中有数,只是不肯承认罢了,没有亲眼见到尸身,便总存着万一的希望。”

    娜木钟叹了一口气:“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倒是没想到,孛儿只斤氏竟会出这么一个痴情种子,倒是难得。若是早知那谢瑾在他心中这般分量,当初其实不必冒险采用那么激烈的手段,只要联合了谢瑾,断了他的后嗣,百年之后,汗位自然是鼐儿的。”

    她神色怅惘,轻轻叹了口气,又振作精神道:“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只有这样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感情,才最是刻骨铭心。只要让额哲永远记住今日撕心裂肺的痛楚,永远记得他心爱的人是为了什么而死的……”娜木钟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半跪在床榻上,念念不舍地亲吻儿子柔嫩的脸颊,良久,眼中终于落下泪来:“鼐儿,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半晌后,娜木钟直起身,擦干眼泪,平静道:“替我更衣,我要去衍庆宫见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