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说起正事,问谢瑾:“我听说你昨日又派人往张家口去了?”
谢瑾漫不经心道:“靳良玉前几日给我传了信,我要的货物都已经准备好了,让我派人去取。”
因着钱财买完粮食后还有剩余,这次除了一百三十万石粮食之外,谢瑾还额外向几大商号购买了茶布盐酒等生活物品。这些物资并不在明廷禁运的名单上,因此购买的价格只比着关内上浮了一成,等这些物资运到察哈尔王庭来,谢瑾约莫能赚个四成的利。
比起粮食买卖来,这利润自然不够丰厚,不过即便是底蕴深厚的大商号,筹集粮食的能力也是有限的。这次五家商号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总共筹集了一百三十万石粮食给他,下次再想要这么多的粮食,还得再等上数月才行。
谢瑾琢磨着等着次交易结束,得再去发展新的交易伙伴。不过有能力将粮食运出塞外又能信任的商号不好找,得慢慢寻觅才行。
正低头沉思着,便听额哲问道:“这次还是粮食?要不要我派兵护送?”
谢瑾这才回过神来,随口道:“不用了。”
经过几次扩充,现在他手下的马贼已经近万,只要不遇到女真八旗或是正规的蒙古骑兵,足以在草原上横行。而张家口外的草原,现在已是察哈尔的天下,只要打出谢瑾的旗号,沿路上没有哪个蒙古部落敢冒犯分毫。
毕竟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上次两位鄂托克的事,谢瑾虽然做得隐秘,但事后还是有流言传出。谢瑾现在的名声,只怕已经响彻草原蒙古诸部,甚至传到了辽东盛京。
额哲没想到谢瑾会拒绝得这般干脆利落,心下不禁有些失望,他还打算趁机提条件,跟谢瑾低价买些粮呢。若是自己一分力都不出,就有些不好开口了。在这方面,谢瑾实在难说话得很,简直一副奸商本色。
想了想,额哲试探地问道:“那这次你打算卖什么价格?”他对上次在归化城的天价实在记忆犹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战乱也已经结束,粮价也该回落一些了吧。
“六两银子一石。”
额哲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上次不是只卖到五两五钱银子吗?”
谢瑾心道,这算什么,等再过几年,我还要卖到十两银子呢。嘴上却只是不咸不淡地道:“上次是大汗说情,我才降了五钱银子,这次谁来说情都没用,六两银子一石,是最低的价格,爱买不买。”
谢瑾并不担心粮食会卖不出去,他现在做的是独家生意,随着土默特的败亡,明廷又明摆着不合作的态度,归化城已经沦为一座死城,再也不复往昔的繁盛。草原各部想要粮食,就只能从他这里购买。
这个银子谢瑾赚得十分心安理得,毕竟要是没有他将粮食带到塞外,以明廷现在对草原的经济封锁,蒙古诸部根本没地方买粮,便只能靠宰杀牛羊马匹等牲畜度日。粮价再如何贵,也比吃牲畜划算多了。
再者,漠东漠南蒙古诸部虽然在名义上臣服于察哈尔,奉额哲为蒙古共主,但实际上根本各自为政,额哲很难插手其内部事务。既然如此,适当地让他们出一些血,也是好的。
额哲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谢瑾坚决的神色,又明智地闭上了嘴。察哈尔现在并不缺粮,上次攻占土默特缴获的粮食还有剩余,足以支撑到秋季。更何况,土默特在莅临大明宣镇那一带还开垦了万顷良田,他已经命人组织汉奴耕种,今年只要年景不太坏,等到了秋收的季节,便能收获大量的粮食。说不定察哈尔从此以后,便能自给自足,再也不用仰大明鼻息。
谢瑾见额哲不说话,心里思忖片刻,还是开了口:“好吧,看在大汗这些日子表现不错的份上,我便按原价卖一批粮食给察哈尔如何?二两银子一石,不过数量不能太多,顶多给你三十万石。”
额哲本有此意,但见谢瑾开了口,心下反而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占了他便宜似的。犹豫片刻,额哲大男子主义发作,反而不肯答应了:“你还是自己留着罢,我现在不缺粮。土默特的米粟半年后就要成熟,到时只怕粮食都吃不完。”
谢瑾微微一怔,没想到额哲竟是打着这个主意。
现在草原上刚刚度过寒冷的冬季,便已经下了两场春雨,所有人都在欢欣鼓舞,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没有谁能看出来,这将又是一个大灾之年。
土默特的万顷良田紧邻着大明山西一带,那里是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年复一年的干旱、蝗灾,让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所以即便知道察哈尔这次得到了大片田地,谢瑾也从来没放在心上。
额哲现在的打算,与前世的林丹汗,倒是有些不谋而合。
前世林丹汗离开河套故地,率众西迁进入漠南草原,除了因为他在漠东蒙古已经尽失人心众叛亲离,无力独自对抗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后金女真外,只怕也是打着归化城和土默特那万顷良田的主意。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天公不作美,林丹汗当时果断选择率众西迁的决策并没有什么问题。他离开河套草原,既避开了兵锋正盛的后金女真,同时还把战火直接引到了大明――林丹汗离开了河套草原,后金进攻大明就不用选择坚固的宁锦防线,而是可以从草原沿线的边境直接进入大明腹地。
前世就在林丹汗西迁的次年,皇太极便率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打到了北京城下,使后金八旗在草原上的声威达到了顶峰。
按照林丹汗的设想,接下来应该是他在漠南草原休养生息,然后坐山观虎斗,待实力恢复后,再同女真一决雌雄。
然而老天却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了,在林丹汗打败漠南蒙古诸部,占据了漠南草原后,这片曾经富饶的土地却是连年干旱,水草不旺,大批战马牲畜饿死。而明廷又不肯在归化城重开马市,察哈尔严重缺粮,人疲马乏,几乎陷入绝境。
事实上,如果当年察哈尔继续留在河套草原,可能情形还好些。毕竟河套紧邻黄河,即便遇到旱灾,有着黄河水的滋润,受到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然而,即便林丹汗后悔也晚了,河套故地已经被后金所占,以当时察哈尔严重受损的实力,是绝对无法与女真八旗抗衡的。更别说,当时皇太极已经将草原上大部分的蒙古部落拉拢过去,站在了后金的那一边。
谢瑾觉得,前世察哈尔的覆灭,起码有一半,要归罪于老天。
眼看额哲和林丹汗一般,对新得到的土默特万顷良田满怀期待与信心,谢瑾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但愿你半年后还能说得出这句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