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的归来,如同一粒石子投入水中,在后宫中掀起了阵阵涟漪。
然而在表面上,汗宫却是平静如常。就连谢瑾以为会有所动作的苏泰太后,也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派人来问上一句,或是直接召见他。
倒是额哲来昭阳宫的时候提过一嘴,让谢瑾去宜安宫拜见一下苏泰太后。
谢瑾表面上唯唯应是,答应得十分痛快,待额哲一走,便立刻抛诸脑后。他又没有自虐的嗜好,干嘛要专门跑去苏泰太后跟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其实前世最开始的时候,看在苏泰太后是额哲生母的份上,谢瑾是想要与她和平共处的。苏泰太后几次为难,谢瑾也是能忍则忍,尽量避其锋芒。但大概是这种退让的姿态,给了苏泰太后错觉,以为谢瑾软弱好欺,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明里暗里下了好几次绊子。到了最后,谢瑾实在忍无可忍,终于开始明火执仗地和她针锋相对起来。
苏泰浸淫后宫多年,能在林丹汗无数的新宠中一直恩宠不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手段自然是极为厉害的。而谢瑾也不是好惹的,两人高手过招,你来我往,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剑拔弩张,将整个汗帐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额哲夹在中间,简直恨不得撞墙。
谢瑾也不指望苏泰这一世能良心发现,对他印象改观。毕竟做为一个母亲,只怕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被一个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更何况,还是个男狐狸精。
既然双方立场天然相对,谢瑾也不打算去讨好苏泰太后了。反正无论他如何做,结果都是一样,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受那份闲气。
现在苏泰太后故意无视他的存在,不管是在打着什么主意,谢瑾都乐得清净。
而后宫中额哲新纳的那几位出身尊贵、背景深厚的侧福晋,对谢瑾直接入驻昭阳宫,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管她们心下如何想,在表面上,都平静地接受了。
这也在谢瑾意料之中,能被家族挑选出来送进汗宫的,没有一个会是蠢人。
倒是从延寿宫娜木钟太后那里传来的消息,让谢瑾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大半年前,娜木钟诞下了林丹汗的遗腹子,也就是额哲的弟弟,取名为阿布鼐。
这大大出乎了谢瑾的意料之外,按着前世的轨迹,这位额哲唯一的弟弟,林丹汗的次子,应该是在八年后出生。那时林丹汗已经因天花暴毙而亡,流亡青海的察哈尔残部四分五裂,娜木钟在诞下林丹汗的遗腹子后,率领所统属的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向皇太极投降,成为了皇太极的麟趾宫贵妃。
这一世自谢瑾重生以来,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然而这个本该随着林丹汗死亡而夭折的生命,竟奇迹般的提前来到了世上,并且仍然是以林丹汗遗腹子的身份。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冥冥中自有天意?
谢瑾心中震动,忽然很想亲眼见一见这个刚出世的孩子。
然而这却有些不容易,现在婴儿存活率极低,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导致一个小生命的夭亡。阿布鼐作为娜木钟太后的独子,唯一的指望,肯定是被严密保护的,轻易不会示人。
而且自从林丹汗逝世后,娜木钟便一直谨言慎行,避居深宫。虽然名义上是两宫太后共掌宫务,但实际上娜木钟根本不理事,只一心一意抚养阿布鼐。后宫诸事,都是由苏泰太后一言而决。
谢瑾试探地向延寿宫递了帖子,想要拜见娜木钟太后,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当然,延寿宫的回复十分婉转客气,只道娜木钟太后近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宜见人云云。
延寿宫。
送走了谢瑾派来的侍从,娜木钟的心腹侍女托娅忧心忡忡地道:“太后,昭阳宫那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娜木钟神色温柔,轻轻摇晃着襁褓里的孩儿,淡淡道:“管他是什么意思,我们只要守好延寿宫这一亩山分地,不去掺和便好。”
托娅欲言又止,道:“听说那位谢公子至今没有去宜安宫拜见苏泰太后,却偏偏来了延寿宫,若是被苏泰太后知道了,只怕还以为……”
“这些日子我虽让着她,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实在不行,我便带着阿布鼐回部族去,看额哲怎么说。”
托娅眼眶一热,自林丹汗死后,原本身为大福晋的娜木钟,却还要反过来看苏泰的脸色。
娜木钟见了托娅的表情,反而笑了,道:“你在瞎想什么,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平日苏泰和额哲都对我还算尊重。更何况……”她悠悠道:“昭阳宫那位,听说在潜邸时便一直是额哲的心尖尖,被宠得性子极为霸道。上次女真来联姻的那位鄂札伊格格中毒身亡,似乎便是他的手笔,可见气性极大……苏泰向来眼里不揉沙子,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的人,现在不过是隐忍不发罢了,之后肯定会有动作。我冷眼瞧着,昭阳宫那位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以后,宫里可有好戏看了。”
谢瑾自然不知延寿宫内的这番谈话,娜木钟太后避而不见,他虽然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无可奈何之下,谢瑾也只得耐心等待。反正再过三月便是阿布鼐的周岁宴,到时宫里肯定要大办,娜木钟太后总不能把孩子藏起来不见人,迟早都能见到。
他暂时歇下见阿布鼐的心思,又把目光放在了朝堂之上。
敖汉和奈曼两位鄂托克,果然如他所想,并不肯轻身涉险,亲自来王庭自辩。面对额哲的传召,两人的借口也出奇的一致,军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
连借口都如此之愚蠢,谢瑾真想敲开他俩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同时也暗叹皇太极玩弄人心的手段,敖汉和奈曼显然是听到了王庭要处置他们的风声,心怀疑虑。在双方都有隔阂的情况下,前世林丹汗直接大怒出兵讨伐二人,也就顺理成章了。
敖汉和奈曼拒绝来王庭的消息传到汗宫后,朝堂上顿时沸反盈天。原本为两人说话的亲贵大臣,再也找不到理由来替他俩开脱,王庭之中,要求额哲即刻出兵惩治二人的声音占了上风,察哈尔容不下背叛部族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