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谢瑾将粮价降到了五两五钱银子一石。大概知道这是最低的底线,漠南蒙古各部不再犹豫,短短两日间,便将粮食哄抢一空。
期间,兀良罕又不死心地来劝过一次,将价格提到六两五钱一石,但谢瑾还是坚定的拒绝了。
五十万石粮食全部倾销一空后,谢瑾得到了大量的马匹和皮毛。由于数量实在太大,靳家商号一家吃不下,谢瑾便将其分成数份,分别卖给了靳、王、田、翟、梁五家商号,他从中又赚了一笔,最后总共得到了三百二十多万两银子。
手上宽裕,谢瑾便让孟古继续招募流落在草原上的汉奴,补充进马贼中。毕竟随着生意的扩大,他也需要更多的人手来护送物资。
而就在谢瑾忙着做生意的时候,额哲正式向明廷派出了使者,要求与大明在归化城互市,继续之前的商贸往来。
然而额哲提出的这个要求,却如同石沉大海,明廷那边迟迟没有答复。
额哲要比他的父亲林丹汗沉得住气,没有轻易动作,仍然在归化城耐心等待。
直到一个月后,明廷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天启皇帝驾崩,他十七岁的弟弟信王继位,年号崇祯。
年轻气盛的大明天子,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态度强硬地回绝了额哲关于在归化城互市的请求。
消息传来的这日,额哲在前殿摔了茶杯,然后召集了各部将领在前殿议事,直到天色擦黑,也仍然没有回寝宫。
谢瑾没有传晚膳,一直在等着额哲。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等来的却是巴林的传话。
“大汗今夜歇在前院,就不过来了,请公子自行休息吧。”巴林小心翼翼地禀道。
谢瑾微微抬眉,不知额哲这是闹的哪一出,但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现在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点,谢瑾刚刚吃过糕点垫底,也不是很饿,便干脆不再传膳,直接吩咐准备热水沐浴洗漱。
在热水中舒舒服服地泡了半个时辰,又让人按摩了一番,谢瑾才披衣起身,准备上床歇息。
就在这时,额哲来了。
他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皱着眉道:“又在闹什么脾气,怎么不用晚膳?”
谢瑾倚在床头,漫不经心道:“大汗都不过来陪我用膳,我一个人用,有什么意思。”
他发梢上还带着被热水蒸腾过后的湿气,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素色长袍,就这么慵懒地半躺着,也不起身行礼。
额哲心头原有几分烦闷,见到这样的谢瑾,不知为何便尽数消了。
“我前殿有事,不是让巴林过来告知你了。”其实前殿的政事早已处理完毕,今日召集手下将领商议过后,额哲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半月之后,起兵攻打大同,给明廷一个深刻的教训,逼迫其与自己互市。
额哲怕谢瑾问起此事,便干脆命巴林过来传话,就说自己政务繁忙,今夜在前殿就寝。
哪知就寝前,却又听巴林过来回禀,言道谢瑾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用晚膳,只得又匆匆赶来,看看怎么回事。
“没什么胃口。”
“好歹还是要用一点。”额哲皱眉,一面命人下去传膳,一面坐到谢瑾身边,将他揽在怀里:“难道以后我不来,你便不吃饭了吗?”
谢瑾猫一样蜷缩在他身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吃。”
额哲失笑,正要说点什么,却又察觉到谢瑾发梢上还沾着水汽,不由沉了脸:“下边人怎么伺候的,头发也不擦干便让你就寝?”说着,眼神凌厉地扫了周围一圈。
旁边伺候的侍从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敢辩解,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谢瑾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区区小事,大汗何必动怒。”然后又吩咐四周道:“你们先退下吧。”
侍从们鱼贯而退,额哲有些不满道:“侍奉得这般不经心,你也太惯着他们了。”
谢瑾轻轻哼了一声,道:“找什么借口,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大汗这是在哪儿憋的火,专门到我跟前来发呢。”
额哲没说话,抬手摸了摸谢瑾的脸颊。
过了半晌,才道:“你们那汉家皇帝也太不知道好歹,竟然公然拒绝了互市的提议,难道是想同时跟蒙古女真开战吗?”额哲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谢瑾的反应。
谢瑾却不接这个话茬,只淡淡道:“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这些军国大事,与我有什么相干。大汗要是军务没处理完,尽管回前殿去,别在这讨嫌。”
谢瑾说得毫不客气,额哲听了后,不但不动怒,反而一下子高兴起来了似的,戾气尽消,过来搂着他道:“这又怎么了,刚见面就要赶我走。”
恰在这时,膳房的人送了饭食来。
谁都知道大汗今日在前殿发了火,心情正不好,膳房担心受到迁怒,晚膳做得用心无比,一碟碟精致的菜肴从食盒中取出,再配上几样精心制作的点心,将整个桌子摆放得满满当当。
额哲便道:“先起来用膳吧,我再陪你用一点。”
谢瑾随意扫了饭桌一眼,道:“那碗莲花粥看起来不错,大汗帮我端一碗来。”
“你倒是会使唤人。”额哲这般说着,还是挥退了侍膳的下人,亲自盛了一碗莲花粥过来,又道:“你不是说过,今后再也不喝粥了吗?”
那是谢瑾后面受伤,一连喝了好多天粥食,跟额哲抱怨时说的。
谢瑾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没想到额哲倒是记得清楚,他心中一动,盯着额哲看了一会儿,才懒洋洋道:“大汗亲自盛的粥,那自然是不同的。”
额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床榻边,慢慢吹凉了粥,一勺勺喂给谢瑾。
谢瑾乖乖咽了,一碗粥很快见底,额哲怕他晚上积食,也不敢多喂。用完了一碗粥,便让把晚膳撤了下去。然后想拉谢瑾起身,去院子里走两圈消消食。
然而谢瑾才刚刚泡了一个热水澡,正是浑身软绵绵懒得动弹的时候,哪里肯跟他出去,耍赖地躲进了锦被里,翻了个身,蜷缩在床榻深处,不肯搭理他,只露出一小截黑色的发梢。
额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便去掀被子。谢瑾死死抓住被角,不让额哲得逞,口里还小声嘟囔道:“我困了,不想出去。”
这般闹腾了一阵,谢瑾懒劲发作,死活不肯下床,额哲拿他没办法,只好道:“不去就不去,你也别躲在被子里,当心闷坏了。”
听了这话,谢瑾才试试探探地从被子里探出了头,警惕地盯着额哲。
大概是刚刚在被子里憋了一会儿气,此时谢瑾白皙的侧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里含着湿气,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额哲目光不由顿住,本来要说的话都忘了,声音里带了几分暗哑:“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出去,那就换个别的方式吧……”
当天晚上,为了“帮助”谢瑾消食,额哲勤勤恳恳,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谢瑾几番求饶都不管用,最后等到额哲尽兴时,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二日,额哲轻手轻脚地起床,吩咐侍从们仔细照看还在熟睡中的谢瑾,然后才神清气爽地朝前殿去了。
接下来的半月,额哲调兵遣将,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攻打大同的事宜。而谢瑾仿佛不知道这回事似的,从不提起,额哲试探了几次,见谢瑾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这才满意。然后又对谢瑾大加赏赐,各色珍玩流水般抬入了谢瑾的寝殿。
然而这场仗终究没有打成,就在额哲大军出发的前一天,王庭苏泰太后送来急信,留守察哈尔的两个鄂托克,奈曼和敖汉,近期与皇太极来往密切,似有反意。
这次额哲亲率八万大军出征,带走了察哈尔大半的精锐,只留了奈曼和敖汉两个鄂托克驻守河套草原,王庭那边,更是只有一万汗帐骑兵保护。
接到母亲的急信,额哲自然大惊,只得放弃了攻打大同的计划,全军立时出发,即刻赶回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