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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番外一 人世

    景熹元年,纾沣登基后发布的第一道圣旨即大赦天下,百官皆赞新帝仁厚。

    乾元十二年被流放的甄衍经过长途跋涉重返京城。他在岭南一待就是十多年,才三十二岁的人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得多,眼角也添上了几道深刻的皱纹。

    京城依旧繁华如锦,但人事全非。

    曾经的官家公子早已成了普通的平头小民,甄衍穿着粗布衣衫,浆洗得倒还清爽,只是遮盖不住上头的补丁。路过一家家店铺,站在“荣福记”的招牌前,抬头凝望。

    “荣福记”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从前家中还兴旺时,他时常到这里买最出名的桂花松子糖带回去给甄帧h缃竦昶逃淘冢腿艘谰陕缫锊痪侄床恢浜畏搅恕

    接近黄昏,甄衍还没有找到地方落脚,身上的银钱不多,只能找最便宜的客店投宿。秋风吹在身上冷得很,很有些严冬的刺骨。

    忽听到背后有女声娇喝道,“快些让开!你挡着我家夫人的道儿了!”

    甄衍回身看去,确有一辆精致的马车跟在他后头。车上悬挂着与红正对的浓青色绣折枝花堆花帘子,那帘子的料子是京中显贵最爱用的零霓缎,沾雨不湿。更妙的是在阳光底下仿若霓虹光彩,十分稀罕。且它辕马华贵,连驾车的侍从也一应的整齐衣衫穿着。

    甄衍流放多年,看惯了人情冷暖。对方明显是豪门之家的奴仆伴随主人外出,也不多做计较,侧身让开道路,轻声道了句“请”。

    那个出声的丫鬟见他识相,也不再多言,只管让车夫径直驾车过去。马蹄掀起的尘烟中,甄衍似乎看到帘子的一角被掀起,一张清丽绝伦的年轻面庞飞快闪过,竟与母亲云氏有七八分相似。未等他反应叫唤,马车已然走远了。

    身边的路人中有好事者见甄衍愣了许久的神,大笑道,“外地来的乡巴佬,可别把眼珠子看掉下来了!”

    甄衍不以为意,微微笑道,“还望请教这位兄台,刚才过去的女子是何人?”

    好事者道,“那是顺天府尹新纳的二夫人,名唤‘玉无暇’。”

    “‘玉无暇’?”甄衍道,“名字倒是别致,想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那人道,“算你还有些见识,这‘玉无暇’是艺名,她原是京里叫教坊司的花魁,一个月前才被府尹大人赎身……”

    甄衍听得“教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他很早就打听过罪官家的女眷并非全都被充入掖庭,很多容貌美丽的年轻姑娘会被送到教坊司作为官伎。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也是为寻找三个妹妹的下落,想办法救她们脱离苦海。

    刚才惊鸿一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心中咯噔一下,追问道,“不知这位玉姑娘原来叫什么?”

    那人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似乎是姓‘郑’还是别的类似音儿。玉无暇原本出身也是官家,得罪了上头才进去的。这不皇上初登基大赦,又是府尹出面,谁还有心情再去计较陈年老账。原先追捧她的王孙公子就不计其数,为见她一面打起来的也不少……”

    甄衍无心再听他兴致勃勃的介绍,独感悲凉。按年纪算应当是玉娆了,没想到她沦落风尘,又作人妾侍。纵然有心相救,无奈木已成舟,怕她亦是早不记得自己这个长兄了。

    一阵风起,天色渐暗,甄衍浑浑噩噩的离开街道,强打精神到京郊找了一间便宜的客店,租了间靠近柴房的小屋子。屋中除了必备的桌椅板凳,其他的物什摆件一概全无。

    屋中油灯如豆,甄衍静静的一个人坐着,坐久了起身走到窗前,屋外月疏星稀,夜风呼啸,店家悬挂的一盏昏黄灯笼被刮得歪歪斜斜。

    回到桌边,拿起让小二送来的酒仰头喝了一杯,自制的酒味呛人,力道却很足。一醉解千愁,虽说当不得真,但总能让甄衍暂时解脱。

    福永巷是旧日甄府的所在,自从被先帝查抄便日渐荒废,周围的邻居也纷纷搬迁。年久失修,院落里野草丛生齐人高,匾额上也挂着厚厚的蛛网,只有附近的孩童玩耍时才会靠近。

    甄衍站在门口,门上的封条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纸张也破烂不堪。想到父亲客死异乡,魂魄无依,母亲与妹妹们也四散飘零,不禁悲从中来,生怕被人看见引来是非,又急忙擦去眼中的泪水。

    “少爷……您是少爷吗?”

    甄衍听有人喊他从前的称呼,也觉诧异。甄氏一族被流放后,京中的故交唯恐避之不及,纷纷与甄远道划清界限,世态炎凉,各人自扫门前雪。谁还会这样叫他?

    只见唤他的人荆钗布裙,甄衍见到对方一双漆黑灵活的大眼,觉得似曾相识,问道,“这位姑娘认识在下?”

    “少爷,我是流朱啊,您不认得我啦?”流朱笑起来,嘴角凹出小小的涡儿。

    “流朱?!”甄衍细细端详她,果然是侄奶硎膛闹邢驳溃拔一沟蹦惚宦羧ネ馐x耍氩坏骄谷荒茉偌侥恪u庑┠旯每珊妹矗俊

    “劳少爷念着,奴婢过得还好。也就是头两年稍稍吃了点苦,后来被卖到南宁的薛大人家,他家的小姐前年嫁到京城,奴婢作为陪嫁也就跟着一道回来了。想着从前大小姐,还有老爷夫人对奴婢的照顾就悄悄过来看看,算是尽一点心意。”流朱说到最后透出浓浓的怀念,甄执缤忝茫永床辉蚵罟刖洌芗亲判愕暮么Α

    “你有心了,甄家落到如今的地步,也只有你不忘本还回来看一眼。”甄衍叹息道。

    流朱道,“奴婢听说二小姐现在是宫里头的姑姑,她从前还救过晋王殿下的命。等闲的贵人也不敢小瞧她,少爷大可放心。”

    甄衍轻轻点头,总算有一个妹妹勉强称得上圆满。只是‘自古一入侯门深似海’,更遑论宫门,玉姚能有今日背后也不知尝了多少辛酸,终归家门败落连累了她,为人奴仆,终身也不得出嫁。

    “你这样私自过来,薛家的人可会责怪?”甄衍也清楚官宦家的门禁森严,不想让流朱平白受责难。

    “少爷放心,奴婢现在也不忙着事,趁着这会子替小姐出来买东西的空儿顺道过来一趟,没人会注意的。”流朱道。

    远处听到有人在叫,流朱忙道,“是和我一道出来的人在找我了。少爷,奴婢得回去了。”

    “可她叫的是‘瑞红’?”甄衍不明白道。

    流朱听了笑道,“‘瑞红’是薛家小姐给奴婢改的名字,她说‘流朱’听着不吉利。少爷,您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不妨去找找实初少爷。”咂了下舌头,道,“说错了,现在该叫‘文大人’才对。当初落难时只有他家不曾避讳去探望过老爷。奴婢不能再多久留了,少爷,您要多多保重啊……”说罢,匆匆离去。

    甄衍望着流朱逐渐隐没于人群,消失无踪。于是转身返回客栈,文实初那里他是不打算去的,故人相见徒增伤感,还是各自珍重为上。

    京中已无让他逗留的理由,姊妹们各有去处,他也是时候找个地方落户了。岭南算是他的第二故乡,不妨就去那里重新开始。

    大周史书记载,自景熹初年,历来被成为不毛之地的岭南开始与频繁于外界通商,其中的郑家作为最初的发起人兴盛时间长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