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宫灯,将整个大殿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林如寄摘下沉重的凤冠,身边站着的贴身侍女冰凝,满脸欢喜的替她换上轻便的简服。
“太子妃殿下。”冰凝笑着对林如寄福了一礼,道:“奴婢伺候更衣完毕,您可还满意?”
“冰凝。”林如寄淡然一笑,道:“需人如其名,不得举止轻浮。”
“是!”冰凝恭声应道,但眼中尽是替自家小姐激动的喜悦。
林如寄的一双美目缓慢的扫过大殿中的一切物事,她的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里从今日起就是她的家了?感觉太不真实,仿佛梦境一般。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天家。当圣旨宣布刚过及笄礼的她成为太子妃后,长辈们对她的要求立刻严格起来。她再也不能如从前那样和兄弟姊妹们随意说笑,玩耍出游。各种礼仪训练与宫廷教导接踵而来令她忙于应付,曾经无拘无束的欢乐时光一去不复返。
父亲告诉她,身为太子妃,就必须做到温柔贤惠,将来更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做太子的贤内助。
母亲告诉她,身为太子妃,必须要耐得住寂寞,心胸必须要放开。朝政大事,女儿家不要过多涉足。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但既然命运注定了她必须是天子家的人,不习惯也必须习惯。否则,那不仅仅将给她带来灾难,还将给她的家族带来灾难。
“冰凝……”林如寄幽幽问道:“你说。太子殿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奴婢如何晓得?”冰凝年纪与她相仿,虽然生得并不漂亮,但也算清秀。且自幼服侍林如寄,忠诚机敏,堪称心腹,所以林夫人才会选择她作为林如寄的陪嫁,只听她道:“太子妃殿下,那是只有您才能知道的事情啊。”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是我糊涂了……”林如寄轻轻的叹了一声,“不知太子的为人如何?”现在再来想这些事情是徒劳的,只是对于未来夫君的希冀,天下所有的少女大约都是怀揣着自己最美好的幻想。
又想起方才在大殿中与太子携手共拜天地之时的情况,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俊秀少年,林如寄回忆到太子的侧脸顿时有些脸红。
“皇后娘娘驾到!”东宫外殿传来内侍的声音。
当今太子生母,大周的皇后朱宜修带着得体的笑容,慢慢的走进内殿。
“儿臣给母后请安!”既已与太子拜过天地,林如寄自是明白该怎么称呼这位她的婆婆。
“太子妃快快起来!”朱宜修微笑着扶起儿媳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太子妃品貌双全,太子有福了!”
“谢母后夸奖!”林如寄听得婆婆的称赞,心中自然喜滋滋的。出嫁新妇想要站稳脚跟,能否搏得公婆的欢心是很关键的一步。尤其她的公婆不是寻常人,乃是天下最尊贵的帝后。
“你们先下去罢,本宫与太子妃说些交心话。”朱宜修挥手将奴婢们赶了出去,然后才拉着林如寄,两人一并坐到榻上。先在后者耳边说了些闺房之中应注意的话。听得林如寄颇为不好意思,但也暗暗记下,朱宜修所说的比教导的嬷嬷明白多了。
婆媳两人谈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朱宜修才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对林如寄道:“本宫便不打扰你了。太子恐怕已经在埋怨我这个母亲不厚道了!”
“母后说得哪里话,儿臣羞愧。”林如寄随朱宜修起身,盈盈拜倒道:“恭送母后!”
须臾,太子一身吉服走进来,林如寄的心也随着他的脚步砰砰直跳。
予沣走到林如寄面前,一楫手道:“孤这厢有礼了!”
“妾身拜见太子殿下。”林如寄亦是垂着晕红的脸庞,对予沣还施一礼。
――
“娘娘,娘娘,时辰不早了……”冰凝的声音在床幔外低低响起。迟迟没听到动静,忍不住唤出在家时的称呼,“小姐,该起床了……”
林如寄睁开迷蒙的双眼,原来是做梦么?平复了心绪,她挑起一边的帷帐,“进来吧。”
“臣妾给皇后请安。”
林如寄端坐在昭阳殿的宝座上,俯视着底下花红柳绿的妃嫔们,含笑道,“免礼,诸位妹妹都坐下吧。”
“镜妃又迟到了。”容嫔孙氏见怪不怪道。
静嫔苏氏道,“又不是头一回,没见连皇后娘娘也不和她计较么?”
“哼,还在妃位就总是迟到早退的,要真当了贵妃大约连请安都懒得来了。”何容华阴阳怪气道。
“皇后娘娘,皇上执意要晋镜妃为贵妃,臣妾斗胆请皇后出面劝阻。就算镜妃生的是皇子,可皇上登基才刚满两年,往后还怕没有皇子成群么?一下子封了她贵妃,臣妾只怕她会恃宠而骄啊……”说话的是尚婕妤,她为予沣生下了皇长女乐嘉帝姬。作为仅有的两个生育过的妃嫔,说起话来自然有底气。且她向来与殷氏不睦,看不惯后者只会在皇上面前讨好卖乖,转身就在暗处放冷箭。
予沣登基后一心革除积弊,预备将乾元朝遗留的问题逐个解决。为此提拔了不少青年才俊,这番人事调整的大动作很快受到守旧老臣派系的阻扰。他们做惯了高高在上的老爷,怎容许被底下平民出身的年轻人轻易取代。尤其是殷太师,仗着女儿生下了皇长孙,虽不至在明面上的反对,可暗中也知会门生使绊子,给予沣平添了不少麻烦。
予沣咬牙切齿,只恨不能活剐了他。碍于殷太师党羽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只得拼命忍耐。对镜妃宠爱更甚从前,近日更是提出晋镜妃为贵妃,理由也很简单,母凭子贵。果然此举让殷太师等人更加肆无忌惮,直接认定外孙稳坐下一任皇帝的宝座了。
“这件事是皇上做主,皇上执意如此,纵然本宫去劝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林如寄摇头叹道。她心里清楚皇帝的做法是为了麻痹“殷党”。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此乃帝王之术,她虽知晓却不能公之于众。没想到才刚过了一天,沉不住气的就纷纷来挑拨了。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当贵妃?先帝在世时也从未封过贵妃啊,即便像荣烈贵妃也是追封的……”尚氏见皇后不松口,只当她是害怕触怒皇帝,明哲保身,语气中也带了一分不以为然,道,“皇后娘娘大度,只是臣妾怕镜妃不能领会娘娘的苦心。”
林如寄微微拧眉。难怪尚氏自从生下女儿后再不得皇帝的宠爱,如此不知分寸的蠢货能生下孩子已是祖上积德了。语气也随之一沉,道,“婕妤慎言!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道理,婕妤若是不满,大可亲自去向皇上言说。相信皇上也会愿意听婕妤的忠心进言。”
尚氏这才讪讪住嘴,其他煽风点火的妃嫔也安静下来。
外头响起内侍的高声唱名,“镜妃到!”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殷镜月身边的侍女,弦歌俯身行礼道。
“免,镜妃出了何事?”林如寄淡淡道。
“回皇后,镜妃娘娘今日早起有些不适,已传了太医往翠微宫请脉。特命奴婢代她向皇后告罪。”弦歌的语气不是请求,更多的只像是来知会一声。反正无论林如寄准不准,殷氏都不会过来了。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告诉镜妃不用来了。好好养着身体,皇上正为她的事情张罗呢。”此话一出,在座的妃嫔看向弦歌的视线更加尖锐。
再嫉妒也没用,只要有皇上的宠爱,连皇后也不敢轻易责怪娘娘失礼,更遑论旁的小主了。弦歌得意的回道,“是,奴婢会将皇后的意思告知娘娘。奴婢告退。”
弦歌走后,林如寄不耐烦继续听其他人酸味冲天的抱怨,道,“今日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娘娘,其实尚婕妤说得也没错,镜妃确实太嚣张了。您看连她的奴婢都敢如此张狂!”冰凝替林如寄按着肩膀道。
林如寄闭眸一边享受,一边道,“镜妃深受恩宠,本宫若是这时候出言责罚她,皇上定要求情。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先放一放。老话说,花无百日红……”
“娘娘,说到恩宠。皇上对您一直淡淡的,您自从上次……”冰凝顿了顿,“请恕奴婢多嘴,在宫里还是得要有个亲生的子嗣还行啊。”
林如寄拍拍和她一块儿长大的心腹手背,道,“本宫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是……”苦笑一声,道,“皇上对本宫的态度你也看在眼里……”她和予沣的状态只能用‘相敬如冰’来形容。”
“娘娘……”冰凝安慰道,“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好处的……”
林如寄看着洒满金色阳光的窗棂,心里想着这一天或许永远也不会来了――
“殿下昨夜又去了镜妃处歇了吧?”林如寄对着镜子梳妆,明知故问道。
“是,太子爷宠爱镜妃,现在她又生了儿子。可不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冰凝气不过,愤愤道。
林如寄淡笑道,“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嫁过来就知道是这样,她比我进门早,殿下又是个长情的人,偏爱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您才是太子正妃呢!”冰凝抱不平道,“放到百姓家里镜妃就是个妾,哪有小妾把主母盖过去的?”
林如寄道,“皇室不比百姓,这话别再说了。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容不下镜妃,拈酸吃醋呢。”
“小姐……”冰凝叫出在家时的称呼,“您长得又不比镜妃差,只是不像她那样会撒娇弄痴罢了。”
“人说‘贤妻美妾’,我只能贤,那美自然就指着镜妃了。你也别多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可以了。若在外头遇到她身边的人,你可别红眉毛绿眼睛的对人家。”林如寄提醒道。
“奴婢知道。”冰凝觉得主子太好性了,由着镜妃得意。若换了是她,早搬出家法打得镜妃哭爹喊娘。
镜妃之父殷太师的五十大寿,玄凌亲自赐了“亮辅良弼”的匾额给他,镜妃也求了予沣赏赐一件东西回娘家更添光彩。予沣不在意这些小事,就答应让镜妃自己去挑选,并不多过问。
林如寄在得知镜妃选了□□的玉雕藏品送给娘家后,心知是个把柄。若让父皇知道,一旦处理不当父子间就会生出嫌隙龌龊。出嫁前曾任太傅教导过隆庆帝诸皇子的父亲提醒过她,玄凌的个性喜怒不定。说句不知尊卑的话,小心眼爱记仇。在处理太子与皇帝的关系上,她这位太子妃要多多劝诫。
林如寄立刻赶到东宫勤益殿,对予沣道,“妾身有话想对太子说。”
予沣看了眼贴身侍从戴明,道,“你先出去。”
屋中只剩下这对年轻的夫妻,林如寄道,“妾身听说太子做主让镜妃去库房挑选礼物以作贺太师寿辰之礼,所以想来问问殿下可有此事?”
“不错。”予沣承认道,“有何不妥?”
“那敢问太子是否知道镜妃挑了何物?”林如寄见予沣神情笃定,觉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挑了什么?左不过是些金银珠宝,随她去就是了。”予沣觉得林氏太过刻板,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林如寄道,“恕妾身斗胆,镜妃选的乃是□□的珍藏玉器。妾身觉得太过引人侧目,只怕会引起非议。”
“爱妃过虑了。连父皇都亲自提了牌匾送去殷府,何况区区一件玉器,父皇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予沣不以为然,“爱妃不觉得小题大做了吗?”
“殿下此话差矣。父皇对臣子赏赐乃是恩典,殿下不可效仿。”林如寄觉得予沣当太子当久了,已失去原本的慎重,真以为太子之位牢不可破。太子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说穿了,一日未登基始终是臣子,不能随意做主拿祖宗的东西赏给小妾的娘家。
予沣眼中闪过一丝撼动,道,“东西已经送出去了,也没有再讨回来的道理。”
“那妾身恳请太子去向父皇说明缘由,以期恩准。”林如寄屈膝道。
“孤知道爱妃的苦心,明日即去。”予沣觉得妻子贤德不假,但过于完美,毫无一丝瑕疵,简直比东宫的主事还会谏言。
予沣次日带着满月后的儿子携镜妃一道入宫去向帝后请安,玄凌听过他的请罪并未生气,只让他今后做事考虑更周详些。予沣出了仪元殿再转去看望朱宜修,谁料朱宜修给了镜妃一个下马威。
母后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情,除了林氏之外,予沣不作他想。镜妃回去后也伤心委屈的很,她是予沣的第一个女人。诗书娴熟,精通音律,温柔顺从,很懂得制造情调,所以予沣对她格外宠爱。因此对林氏也生出了不满,认为她做事太过分,竟然搬出母后来压制镜妃,对林氏的态度也愈发冷淡,仅维持表象的和睦。
林如寄冰雪聪明,很快就感觉到丈夫的疏远,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说话太直接,怕是伤了予沣的面子。但她亦是名门世家的嫡女,轻易不肯服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当月十五,京城发生地动,予沣才踏进林如寄居住的凌波殿。
“妾身给殿下请安。”林如寄主动铺台阶希望彼此都能走下来。她连日来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都想清楚了,她和予沣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难不成真要永远这么僵着。
予沣抬眼瞥向她,笑了一声,道,“安,孤和你都安。”
“殿下近来忙于处理国事,清减了些,还请保重身子为上。”林如寄道。
予沣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意外,道,“劳你记挂。地动时没惊着吧?”
“妾身还好,就是感觉晃了几下。殿下呢?诸位妹妹也没事吗?”林如寄语气很随意,就像唠家常一样。
予沣勾起嘴角,道,“大家都好,你是不是有点失望?”他忽然有点好奇林氏的表情是不是永远能波澜不惊,端庄大方。
“殿下这话叫妾身惶恐。”林如寄觉得予沣找茬,没理他。
“你能不能别老是端着。我想和自己的妻子好好的说话,不想回到自己的地方还跟大臣们论政。”予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她端着?他嫌她端着架子,那她又是为了谁才端着?林如寄苦笑了一下,然后坐到予沣对面,低头又重新抬起,定定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殷镜月?”
“是。”予沣答得干脆利落。
“喜欢她什么?”
“漂亮,温柔,会讨人喜欢。简单的说,她有你少的那些东西。”予沣刺激她道,实际林氏的容貌不输殷氏,但总是一副风吹不动的神情,没有男人会愿意抱着一尊泥像睡觉。
“那你怎么不让她当太子妃?”林如寄真的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子火了。年轻的妇人,新婚还不到三年,总残留着未出嫁时的小姐脾气。
“明知故问,你是父皇母后定的。”予沣也不客气道。
“那我去和父皇母后说,自请下堂。你满意了?”
“你故意想气我是不是?”予沣“嗖的”站起来,恶狠狠的看向林氏。
“我没敢这样想。”第一次见到丈夫发怒的样子,林如寄有点怕,但还是仰起头朝他看过去。
“没敢想,可你敢做。把我气死,你不是要当寡妇了!对你有什么好?”予沣瞪着她。
“你别乱扣罪名,我承担不起。”林如寄静静道。
“你……”予沣一把拉住她拖到身前,道,“你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觉得有母后给你撑腰是不是?”
林如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没人给我撑腰。你不是不要我端着么?说出来你又不爱听了?”
予沣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林如寄跌跌撞撞的站稳,突如其来难以言喻的小腹疼痛,让她一下子瘫到了地上。外头的冰凝听到动静,急忙进来,道,“奴婢刚才见太子殿下气冲冲的走了……小姐你怎么了?来人!快传太医!”
靠在冰凝身上,林如寄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冰凝哽着声告诉她,不知何时到来的孩子,只在她的肚子里待了一个月,又没了。
――
“娘娘,娘娘……”
冰凝的声音把林如寄从回忆里又拉了出来,她看向前者责备道,“吵什么,吓了本宫一跳。”
冰凝委屈的扁扁嘴,“娘娘,您又走神了。刚才戴总管来过,说皇上召见。”
林如寄眨了眨眼,道,“轿撵备下了吗?省得去迟了皇上不高兴。”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免礼。”
帝后的语气充满着公式化的疏远。
“不知皇上召臣妾来有何事?”林如寄一如既往的平静。
年轻的皇帝消瘦了许多,整个国家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政令不顺,朝中暗流涌动,桩桩件件都让予沣食不安心,夜不安枕。挥挥手让戴明等一干侍从女婢退下去,对林氏道,“皇后,朕刚才听太医说镜妃又有了身孕,但胎象不稳。所以未生产之前她的晨昏定省先免了。”
林如寄心中隐隐作痛。她的孩子没有了,但她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怀孕生子,世上最剜心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面色仍是淡然,道,“臣妾遵旨。”
“朕听说后宫对镜妃晋位一事议论纷纷?”予沣注视着林氏的脸,问道。
“现在镜妃有了身孕,晋位贵妃想来也不会再有闲话,皇上不必理会。”林如寄道。
“皇后果然是贤惠大度,既如此你先回吧,朕改天找你说话。”予沣不再看她,低头翻开奏折道。
林如寄面无表情的行礼告退,转身走了几步听到予沣的声音,“朕国事繁忙,你没事的时候多去颐宁宫代朕尽孝。”
“是,臣妾明白。”林如寄答道,然后跨出门槛。
成为太后的朱宜修早将权利放给了皇后,自己和太妃们在颐宁宫内安享太平。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帝后近两年的冷淡关系,她早有察觉。
所以当林如寄来陪她说笑时,朱宜修发现了她掩饰不住漏出的一丝哀伤,说道,“哀家知道你和皇帝过得不好,从先帝在世的最后一年算起,快有三年没正经在你那里歇过了。”
林如寄愣了一下,她对自己的婆婆带着深深敬畏,此刻更是感觉到朱宜修的厉害,眼睛太毒辣了。在外人眼里,皇帝总是给她面子,她也做好一个皇后应尽的职责。连她自己的亲娘,林夫人入宫看她时,她都会装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瞒天过海,所以林夫人也以为她过得很好。
林如寄承认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她做不到再一次放下架子去乞求丈夫回头可怜自己,所以再苦再痛她宁可受着。她装作吃惊笑道,“母后,这话您打哪儿听来的,皇上对儿臣很好……”
“皇家的女人总有面具伪装自己,但不可能永远戴着不拿下。过得不好就说不好,没必要在哀家面前隐瞒。再说,皇帝十次有八次去的都是镜妃那里,每月十五在你宫里坐坐就走。夜夜独守空房的滋味,你当着底下人的面不愿意露出来,又何必再对着哀家伪装?你是先帝和哀家挑的,难道会不知你的脾性?”
林如寄听了,眼泪瞬间抑制不住,伏在朱宜修面前哭泣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林如寄抽噎着道,“儿臣在母后面前失礼了……”
“无妨,这里只有剪秋,她也是看着皇帝长大的。”朱宜修道,“做人和做事一样,你做事懂得分寸,做人也该如此。他坐上了那张龙椅,身边的人无一不看他脸色,没人敢和他说真话。之所以让你做皇后就为你正直的人品,能劝他亲贤远佞。可是予沣的性子温和,他不喜欢性子硬的女人。他虽然是皇帝,也是个凡人,更是个男人。你要懂得让他知道你需要他。俗话说,柔能克刚,你该哭时候就要哭,该笑的时候就得笑。说句有**份的话,只有你们两人在的时候,你撒娇耍赖都可以。镜妃得宠就是因为她明白这一点。但你呢,爱面子不肯低头,两个人硬碰硬,他当然不爱见你了。”
林如寄听得沉默无语,她朱宜修继续道,“哀家早就看出苗头。当时想着你们还年轻,难免气盛性子急躁,所以也没有多嘴。如今过了两年多了,你也失掉了一个孩子,还打算继续这样下去吗?帝后不和,社稷不稳。皇帝登基时日尚短,内外还未完全诚服。你作为他的妻子,莫非也不肯助他一臂之力,为他减少一些麻烦吗?”
“儿臣……儿臣不敢。”林如寄轻声道。
“哀家没有自己的女儿,唯一养在身边的永泰帝姬也远嫁南诏,即便是省亲的次数亦屈指可数。你是哀家的媳妇,当婆婆的就拿你当作女儿来看,今日的话是哀家的肺腑之言,你看着办吧。”朱宜修吩咐道,“剪秋,去打水来给皇后净面梳洗。”
待林如寄恢复容妆,脸色也柔和释然了许多。朱宜修方才满意笑道,“这才像个皇后样子。”
“儿臣叩谢母后教诲。”林如寄诚心诚意的给朱宜修施礼道。
“嗯……”朱宜修颔首道,“有件事你回去后可细想想。为何自你失了孩子起,后宫中就再无妃嫔所出呢?”
见林如寄眼睛里掠过的一抹惊诧,朱宜修道,“好了,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镜妃有喜的消息刚刚过了两个月,就发生她饮食不慎小产的事情。予沣杖毙了四个负责伺候镜妃的贴身侍女,照样晋了她为镜贵妃以示补偿。
接着太后又吩咐让绘春姑姑去照顾镜妃的身子。绘春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了,镜贵妃好大的脸面。这道谕令让后宫刚刚还为镜贵妃落胎幸灾乐祸的妃嫔们转眼又恨得牙龈出血,孩子没了居然还能使唤皇上见了都要客气三分的姑姑。
对这一切林如寄恍若未闻,她脑海里始终回想着太后所说的最后那句话,皇帝对她果真是有情吗?林如寄不敢抱太大希望。
殷氏经过调养后身子瘦弱了许多,看来这次小产令她的身体大损元气,一时半刻是补不回来的。妃嫔们暗暗拍手称快,叫你有命怀没命生,当了贵妃又如何,最好一病不起直接去见阎王。
殷太师得知女儿落胎也派人送来了许多奇珍补药,其中很多连皇宫大内都难得一见。朝堂上予沣一面不断给笼络殷太师的党羽,加官进爵;一面明降暗调的把自己的人手安插到掌握实权却不显眼的位置。
殷太师仗着国丈和皇长子外公的身份愈发跋扈。眼看殷氏一族的权势滔天。尤其是两朝元老的殷太师,巴结奉承的门人无数。人处在云端久了,成日飘飘然,不免警惕性减弱,忠于皇帝的臣子们暗暗扎下钉子。
然而殷太师毕竟是两朝元老,予沣的动作最终还是引起了他麻痹多时的戒备,他开始暗中联络倾向他的将领。
朝堂就在帝王与臣子之间心照不宣的压力中迎来了景熹三年。
殷氏的身体自开春后逐渐恢复,予沣又宣召了她,只看到她眼角晕开的胭脂也盖不住大病一场的憔悴,无心再同她做那**之事,两人只是平躺在床上。
殷氏不敢造次,试探道,“皇上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你知道什么了?”予沣侧过头,看向陪了自己八年多的女人。
“皇上可是为了朝政烦心?近来屡屡有人上奏说家父的不是,臣妾也略有耳闻。”殷氏也风闻朝廷里弹劾殷太师骄狂无礼的折子如雪花片一般飞向御案,但全被予沣留中不发。她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唯恐父亲有个闪失,若没了母家的扶持,她的弈灏如何能顺利坐上太子之位。
“都是些腐儒在生事,朕心里有数,不必理会。”予沣沉声道。
殷氏听他的话意像是回护父亲的意思,心中一喜道,“皇上圣明,家父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绝不会如那群小人说的辜负圣恩。”
“朕知道爱妃的孝心……”予沣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道,“你父亲近来常和镇国将军频繁往来,你也该劝他收敛些,否则落人口实,朕也不好一再维护他。”
“皇上,镇国将军是家父的老友,臣妾小时候他也时常到家中做客。父亲与他只是君子之交,断断不会掺杂他意。”殷氏替父辩解道。
“哦,原来如此,朕也觉得太师不像是会私交将领图谋不轨之人。”
殷氏见予沣信了,再接再励道,“臣妾的父亲是先帝老臣,臣妾又身居贵妃,他是灏儿的外公。于公于私,都不会做出格之事的。”
“灏儿才四岁能有他什么事?”予沣轻笑道。
“人家不是说,三岁看老么,灏儿虽然年幼却很聪颖,何况依臣妾看皇后姐姐怕是子嗣艰难,臣妾的灏儿既然叫她一声‘母后’,也算是她的孩子了。”殷氏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提到这个就全然不顾利害计较了。
忽然帷帐中的气息一冷,皇帝极为严酷地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没有说话。
殷氏被这记眼神盯着心头一颤,只听予沣平淡道,“朕想起还有折子要批,你先睡吧。”说完,起身披上袍子回书房,留下殷氏懊恼不已。
回到仪元殿,予沣的心头浮出林氏沉静的面容。他不是不喜欢林氏,那一次的争吵失去了两人的孩子,他也不是不后悔。但之后她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叫他生生按下了那份歉疚,两人渐行渐远。
对于皇后,年轻的皇帝开始迷茫了,他发现自己看不清这个和自己一起站在帝国之巅上的女人。或者说,他认识作为太子妃,作为皇后的林氏,却从来未真正认识作为妻子的她。
当探子将截获的书信递交到皇帝的案上,予沣看过后龙颜大怒,直接将信纸撕得粉碎。该死的老匹夫!居然想扶持无知小儿登基,妄图逼朕退位!天下姓周不姓殷!
予沣当即吩咐戴明道,“你速去宣步兵校尉孟启安觐见!”
朱宜修在予沣被立为太子时,便将自己与孟家的关系告诉了他。这些年,孟启泰一路从县令做到刑部尚书,政绩卓著。扎扎实实是靠他自己干出来的,完全不沾裙带关系。而孟启安是朱宜修最小的表弟,也在乾元十八年通过武举进入朝堂。
朱老爷已经过世,韩氏所生的朱扬无心功名,倒对做生意情有独钟,所以只萌了承恩公的虚衔一头扎进铜钱眼里。孟家就成为了予沣看重的助力。
孟启安在听了皇帝所说的事情后,怒不可遏,道,“该死的贼子,居然胆敢做此谋逆之举!微臣请皇上下令,愿意即可带人将乱党一举歼灭!”
“表舅。”予沣在私底下对孟家人的称呼与百姓无二,孟启安忙拱手道,“皇上折煞微臣了,还请直呼微臣名讳即可。”
“这种小节不必在意。只是请校尉暂且忍耐。”予沣不想浪费时间争这种小事,从善如流的更改道,“他是老臣,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铲除需得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还请校尉布置好京中的一切防护,朕会另外再暗中调兵配合。”
“皇上英明,微臣这就去办。”
孟启安离开后,予沣对戴明吩咐道,“摆驾去颐宁宫。”
次日,太后因夜梦先帝提出要去护国寺内暂住为大周祈福,将宫内诸事尽交由皇后打理。仪驾在离开宫门前,朱宜修对林如寄道,“哀家不在,皇后可要尽心帮助皇帝料理好后宫,千万不可出纰漏。”
“母后放心,儿臣谨记。”林如寄答道,身边站着的予沣对朱宜修道,“母后安心去便是,不过是住几日就会回来了。皇后才德兼备,必不负母后的期望。”
朱宜修笑看他一眼道,“你明白就好,空下来多去皇后那里坐坐。”
当夜,皇帝宿在转昭阳殿。
两人相对坐着,林如寄看着烛光映衬得予沣脸似乎瘦了一圈,看得出他很累,成日劳心劳力的处理国事。后者被她盯得脸上发痒,出声道,“干嘛总看着朕?”
“皇上瘦了,臣妾不能看看?”林如寄想起朱宜修的话,语气放软,隐隐还带着关心的踪迹。
予沣笑了下,道,“随你,没准你多看两眼就胖了。”
少有的亲昵言语让林如寄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失态,她低下头道,“臣妾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个本事……”
“阿如。”
林如寄不敢置信道,“皇上,您叫臣妾什么?”‘阿如’是林如寄的小名,也就在两人新婚的那段时间里予沣才叫过。如今再听到恍如隔世。
“在东宫那会儿朕不就这么叫你嘛,许久不曾叫有些生疏了。”予沣一副司空平常的口吻,道,“阿如,今夜里大周要变天了。”
“皇上指的是……”林如寄手指蘸了少许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殷”字。
予沣与她对视,半晌后道,“你总是这样聪明。”
“皇上不喜欢臣妾聪明?”
予沣凝视了她一眼,道,“不,你这样就很好……”拉起林氏的手,轻轻地在在唇上碰了碰,道,“你喜欢桃花吗?”
“臣妾自觉不似桃花更似梅花……”林如寄胸口涌动着情愫,低声道。
“这才像你说的话。不过你不会像梅花那般孤寂,朕希望你像小时候看母□□院里盛开的牡丹,雍容典雅,是唯一能配得上帝王的。”予沣低沉道。
林如寄的泪水默默地流落腮畔,予沣将她的泪珠拭去,把她拉进怀里。林如寄靠上久违的胸膛,忍不住伸手用力捶了两下,低声道,“浑蛋……”
予沣低低笑了,将她抱着更紧。两人之间什么也不用说了,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两人正温存之际,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予沣皱了皱眉头,披上外衣道,“朕去看看,你留在屋里不要出来。”
林如寄也随即唤来冰凝,穿戴好后走到凤仪宫外殿,听得外头有交谈声,忙躲到墙后,只听道一个男声对予沣道,“微臣那天回去后无意中听说侍卫中有传言,负责守宫门的一些将领士兵行踪有异,好似混入了些陌生的面孔。微臣为防有变,来不及请旨扇子将这些人抓了起来。目前京中的情势尚不明朗,还请陛下择断。”
“朕派了慕容世柏夜调郊外大营的精兵三千,也不知他赶不赶得及。”慕容家自从出了荣烈贵妃后,备沐皇恩,算是死忠的帝党。予沣来回重重地踱了几步,当机立断道,“时间紧迫,朕不能等了。你立刻去封锁整个京城,严禁出入。若遇到来路不明的兵甲。”予沣顿了顿,戾气闪过眼眸道,“格杀勿论!”
“是!”
“朕要去审问那些被你抓住的人!”
孟启安急忙阻止道,“皇上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还是坐镇宫中主持大局为好。”
予沣挥手道,“不必多说,这样一来一去,又要多少的时间?趁早审问清楚,才好知道京城的情况到底如何,也好早作决断,走吧。”说着让戴明去把他的佩剑拿过来。
“皇上!”林如寄走出来,神情严肃。
“阿如,你怎么来了?”予沣道,“夜里寒受了冷可怎么好?”
“事态严重,臣妾怎能安心歇息。”林如寄走上前,为予沣系上披风道,“皇上请一定要保重,臣妾会为您稳住后宫。”
予沣握住她的手,心底震动。这便是他的妻子啊!
“本宫把皇上交给将军,还望将军保护圣驾安然无恙。”林如寄郑重道。
“皇后放心,微臣万死不辞。”
看到君臣二人匆匆离去,林如寄拿出后令,沉声命令道,“冰凝,即刻去传本宫的旨意,关闭所有宫门。妃嫔一律待在各自宫室,不得擅出。若有违反者,无论是谁,当廷杖毙!”
一盏茶后冰凝回来了,道,“都按娘娘的意思办好了,只是翠微宫那位闹着不服气,奴婢自作主张先把她软禁起来了,还请娘娘责罚。”
“是她不懂事,本宫不会怪你。”林如寄咳嗽了一声,冰凝道,“娘娘,这里冷,还是快进内殿休息会儿吧。”
“皇上今晚有大事要做,本宫哪里坐得住?你去拿件厚些的外套来给本宫披着就是。”林如寄摇头道。
白昼来临之际,林如寄看到予沣平安回来的身影,一夜的担忧与无眠让她高兴之余昏倒过去,骤然发起高热,整个人昏睡不醒。
醒来时见到予沣熬得通红的眼睛,林如寄声音哑涩地唤道,“皇上……”
“阿如,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予沣惊喜道。
林如寄试图坐起来,一旁的冰凝忙拿来靠枕,喜道,“娘娘,皇上半步也没离开过您呢。”
“让皇上受累了……”林如寄吃力的说道。
予沣看了眼冰凝,佯怒道,“多嘴,还不去把皇后的药端来。”
冰凝受了斥责并不在意,轻快的跑出去,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予沣坐到床上,让林如寄的头靠在他的颈窝,后者轻声道,“皇上,京中诸事皆平定了吗?”
予沣轻描淡写道,“放心,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那就好,臣妾做主暂时软禁了镜贵妃,以防她一时糊涂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必管她,她父亲敢举兵作乱,她这个当女儿的也跑不了干系。等着你好起来朕再处置,没得为她烦心。谅她也没法再兴风作浪。”予沣的口吻冷酷,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
景熹三年四月初九,太师殷华谋反,帝命三司会审,事皆明验。当年六月提交审判结果,开列三十余款大罪,请求立正典刑。帝念先皇旧恩,不忍刑诛,赐其狱中自裁。族中任官者俱革职,抄没家产。三族之内近支男丁一律斩首,其余者流放西疆,妻女尽数没入官奴,殷氏一族彻底销声匿迹。
同年六月,废镜贵妃殷氏为庶民,并恩赐自尽。其所出皇长子奕灏于七年后意外坠马身亡,年十一。
“皇上,臣妾的病已经痊愈,不用再喝药了。”林如寄最怕吃苦药,躲开脸道。
“快点喝,朕都亲自喂你了。”予沣把勺子放到她嘴边,“皇后要听话。”
“你拿我当小孩儿哄啊?”林如寄闭上眼,一仰头尽数喝了,乍舌道,“真苦!”
“良药苦口。”予沣道。
“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有新词儿没?”林如寄的本性逐渐暴露,爽朗快语道。
“都是俗话。”予沣笑道。
“本就是俗人一个。”林如寄马上接道。
予沣捏捏她的脸蛋道,“俗人倒有一张利嘴。”把手放下,道,“太瘦了,你得养胖些,不然怎么给朕生孩子!”
林如寄白他一眼,道,“有的是其他人愿意给你生。”
“朕不要。”予沣朝她招手,林如寄靠上前,前者在她的耳边道,“你早点为朕生个嫡子吧。”
林如寄笑得灿如春花,令人移不开眼。
前朝后宫一片太平,再没有人可以阻碍年轻皇帝的政令。大周在历经了战争的萧条后,重新焕发出了蓬勃生机。
“今日听戴明说喜鹊叽喳,原来是母后这里有佳客到啊。”予沣偕林如寄一道前往颐宁宫给朱宜修请安,见到朱宜修身边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秀美少女。
“臣女孟皎见过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安康万福。”少女很有规矩的行礼。
“你姓孟?”予沣道,“刑部尚书孟启泰是你何人?”
“回皇上,正是家父。”孟皎一双眼睛顾盼飞扬,恰如星子。
“论起来,该是皇帝你的表妹了。”朱宜修见帝后和谐,感情融洽,笑道,“别站着说话,快都坐下。”
“太后,晋王来请安了。”江福海进来禀告道。
“赶巧儿了,人来得倒齐全,快传!”朱宜修忙道。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皇兄请安,见过皇后。”今年十七岁的予涛正是英气焕发的俊俏少年郎。他受封晋王,又是皇上亲弟,眼看到了该张罗婚事的年纪,京中各家公侯府第无一不使劲解数想攀上这门婚事。
“四弟还漏了一个人。”予沣指指孟皎,道,“这是孟尚书的千金。”
予涛也知道孟家的关系,“哦”了一声,举手道,“孟小姐。”
“臣女见过晋王,晋王万福。”孟皎的动作丝毫没有扭捏,很是大方。
予沣见朱宜修看弟弟和孟氏的眼神,心中了然,推波助澜道,“错了,按辈分你该管人家叫表妹。”
予涛看向朱宜修,朱宜修含笑不语,孟皎见冷场了,不禁有些局促,道,“臣女不敢当。”
“表妹!”予涛从善如流做了个揖,逗得朱宜修和予沣夫妇笑起来,孟皎脸蛋通红,还礼道,“表兄……”
“好了好了,别互相施礼了。哀家眼睛都花了,快坐下。”朱宜修道。
帝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太后这是想做媒了,孟氏和予涛看着的确是一对璧人,真能成就好事也算佳话。
“近些天又去了哪里?哀家可听说你现在是到处跑,不务正业。”朱宜修嗔道,“眼瞅着你大姐姐在南诏生了一儿一女,淑和、温仪也相继出嫁,只剩下庆善过两年也到了指婚的年纪。皇子中就你还是一个人,依哀家看该给你找个媳妇管管了……”
“母后,儿臣还小呢。再说一旦成亲也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儿臣不想这么早就被人管。还请母后再容儿臣自在两年吧。”予涛求饶道,顺便看向了兄长求助,后者装作没看到挪开脸。
“给你找个会武的姑娘,和你一道游山玩水岂不更好,还有人照顾你呢。”朱宜修对次子笑道。
“京中的名门闺秀个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走几步路就累着要歇息。儿臣不想要这样的累赘。”予涛不屑道,“要是真有这样的女子,儿臣倒想见见。”
“阿皎,你听听。”朱宜修看向孟皎,转头对予涛,道,“你是井底之蛙,不晓得天下的女子并非都是一个样子的。阿皎的剑法是左都尉亲授,你未必是她的对手哩。”
予涛一听立刻来了兴致,道,“看孟表妹芊芊弱质,还会剑术?”
“回晋王,臣女随叔父学了些皮毛而已,太后过奖了。”孟皎莞尔一笑。
“哀家年纪大了,精神头也短。老四你就代哀家陪阿皎逛逛,太液池的莲花这几日全都开了,带她去瞧瞧。”朱宜修哪里看不出次子对孟皎提起了兴趣,为他二人制造机会道。
予涛和孟皎离去后,朱宜修对予沣夫妇道,“看到你们夫妻和美,哀家就放心了。往后可要举案齐眉,再不可闹别扭了。”
“劳母后操心,实在是儿臣的错。”帝后起身齐齐施礼道。
景熹四年太后寿辰,今上指婚刑部尚书孟启泰之女,孟皎为晋王妃。
史书记载,景熹帝在位四十五年,共有七子五女。其中三子一女为皇后林氏所出,嫡长子奕涵即大周第六位君主,启昌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