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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Chapter 3

    关于这场战争的胜利,西塞罗向人民宣读了报告。为了庆祝,元老院通过了一个五十天的感恩节。这样漫长的节日,历史上从未有过,甚至比当初高卢战争胜利以后通过的节日都长。此外,元老院举行了盛大的献祭牺牲活动,分发肉食。

    盖乌斯向元老院提出:为人民打败了公敌安东尼的军队,每人应该获得五千德拉克马,作为奖赏,并取得在公众节日戴橄榄冠的权利。元老院对此有些不悦,但不敢公然得罪军队,便以国库资金不足为由,只发钱给了两个军团。其余的军团免不了有所抱怨。

    元老院开始对盖乌斯不利。他们发布了一道命令,任命德西穆斯为继续对抗安东尼的独一司令官。命令中连盖乌斯的名字都未提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在努力削弱盖乌斯的影响力。按照常规,盖乌斯取得这样的胜利,可以举行凯旋式。元老院没有批准这样的提案。作为并无实权的副执政官,盖乌斯在元老院中开始遭到漠视。

    正如我所料,盖乌斯虽然已经成为名义上的副执政官,但在罗马政坛的前程依然不容乐观。他离执政官的交椅,还太遥远。但盖乌斯的平安归来,足以令我欣慰。他能这么快成为副执政,前所未有,也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并不指望获得更多。

    维尔图努斯【注1】推动着时序的转轮。温和而多雨的冬季已经过去,铃兰、鸢尾、郁金香和风信子都开始绽露花苞。炎热干燥的夏季尚未到来,正是一年中的黄金时光,是选择外出度假的好季节。那段时间,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华章。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生活也可以像丝绸一样闪闪发光,如黄金,如**,如美妙的旋律乘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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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马的花神节,持续一连几天,是献给福罗拉女神的节日,象征生命循环的更新。节日期间,人人纵情欢娱,罗马成为鲜花美酒与欢声笑语的海洋。弗拉门祭司举行祭祀活动。许多竞技会免费向市民敞开大门,表演通宵达旦。人们用花朵装饰建筑和动物,载歌载舞。女性会穿上色彩艳丽的衣裳。最吸引人的,则是大量妓/女的游/行。

    小时候,母亲从不允许盖乌斯和我在花神节上街。她认为参加这种“放荡不堪的节日”有失体面。我嫁给马塞勒斯以后,也总有各种各样的琐事,让我无暇去考虑这些事情。

    而今年,由于战争刚刚胜利,民众欢欣鼓舞,花神节的游/行活动格外盛大。我在家里都听到有奴隶在私下议论。我正好也闲来无事,出于好奇,便决定亲自去看看。

    还未出门,不巧盖乌斯过来了。他见我裹上帕拉准备外出,便问我要去哪儿。

    “去参加花神节的庆祝活动。听说很有趣。”

    他微微蹙眉,似不赞成,但没有阻止我:“我与你同去。”

    我想了想,摇头:“恐怕不行。你现在是副执政官,元老院还为你立了镀金的雕像,全罗马的人都认识你了。你要是去,一定会被认出来,引起围观。那就不好玩了。除非……”

    “除非什么?”

    我顺口开个玩笑:“除非你愿意扮成姑娘。”

    没想到,他只沉默了刹那:“好。”

    我一怔:“你愿意?”

    他点点头。

    小凯撒,副执政官,要打扮成姑娘?这比最夸张的希腊喜剧还要好笑。

    我笑道:“那我负责打扮你。”

    其实,我只是想捉弄他,像小时候那样把他当成我的人偶娃娃来打扮。但当他化了妆、换上裙子、戴上假发、裹上头巾,我意外地发现,眼前之人漂亮得简直无辜。他的肤色虽然已经晒深了一些,但上过粉之后,还是显得白,并且柔嫩,衬得珍珠项链都有点暗淡。浅色的睫毛很长,当他眨动眼睛时,睫毛触到肌肤,迎着阳光几乎看不到睫毛的存在。

    就连一向沉稳的克丽泰,也不禁莞尔。其他的女奴都在一旁窃笑。

    而盖乌斯看着镜子,神情比镜子还平静。

    “这样可以了吗?”他问。

    我再三确认:“你真的打算这样上街?”

    “不可以吗?”他认真。

    “那好吧。从现在开始,你是妹妹,要听姐姐的话。”我强忍笑意,递给他一把孔雀羽扇,“亲爱的妹妹,你可以用这个挡住脸。”

    随后,我们乘坐肩舆,向花神庙行去。花神庙座落于马克西穆斯竞技场附近,阿文提诺山的缓坡一侧,靠近罗马的平民区。一路上,到处都是盛开的鲜花。街道上洒满了花瓣,柱子上挂满了造型各异的花环。一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卉,甚至是从南意大利、西西里和埃及专程运来。

    数万市民如潮水般涌上街头。竞技广场上,男人们兴奋地猎击野兔和子,到处撒满野豌豆和羽扇豆,象征丰产的野兔毛皮与山羊角随处可见。而妇女们穿着色彩艳丽的衣裳,展示充满个性的发型,争奇斗艳。元老院出资,提供免费的葡萄酒和大麦酒。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整座罗马城,在五月初的春风里浸透了花香。像一串熟得过透的葡萄,散发着腻人的甜香。

    靠近花神庙时,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于是我们下了肩舆,在克丽泰和两个男奴的陪伴下,步行向前,很快便见到了游/行队伍。

    游/行队伍的前端,是一辆装饰着无数玫瑰花的花车,由四匹高大的白马拉着,沿着街道缓缓驶来,沿途飘洒浓郁的花香。花车上,一名妓/女打扮成花神福罗拉,掩映在花丛中,手持丰饶之角,把鲜花撤向大地。

    花车后面跟着雇来的笛手、小号手和齐萨拉琴手。阿卡迪亚【注2】的芦笛声中,南方来的歌女,唱着劝人及时行乐的希腊歌曲:

    “你保藏你的童贞,又怎样呢?

    “到了冥土,姑娘,你将找不到情人。

    “生命到处是爱情的欢娱,

    “但在冥河那边,姑娘,我们只是白骨与尘土。”【注3】

    乐声与欢歌声中,一大群妓/女沿街游/行。各种色泽、气味和声响,汇成五光十色的河流。她们的衣料明显有别于良家女子,单薄而透明,胸/部的胭脂若隐若现【注4】。假发没有头巾的遮盖,更显得艳丽缤纷【注5】。腓尼基项链随着步履摇曳,高跟鞋鞋底在地面上留下暧昧的字迹:跟我来。【注6】

    一些嫖客在忙于寻找“合脚的鞋子”,在找到中意的妓/女之后,询问她们的住址和价码。而她们若看中了某个美少年,也会投以眼波,举起手,以环状手势表示邀请【注7】。

    幸好盖乌斯扮成了姑娘。

    有人在演希腊滑稽剧。还有妓/女模仿角斗士进行打斗,笑笑闹闹。但围观者最多的,是十字街口的喷泉。我不免好奇,挤过人群,来到喷泉前。

    只见喷泉池里,一个加的斯舞女【注8】在响板的伴奏声中,跳着叙利亚淫/秽舞。她头缠希腊纱巾,手腕和脚踝上系着小金铃,腰身柔韧,风情万种。雪白的赤足宛如飞翔的鸽子。随着她的舞步,金铃和流水一道叮咚作响。她还故意让水洒在身上,渐渐打湿衣裳。濡湿的单薄衣料贴着肌肤,若隐若现。柔软的身体宛如粉红风信子的蓓蕾,娇嫩而近乎透明,让许多男人看直了眼睛。

    “脱衣服,脱掉,脱掉!”他们大喊着,把大量钱币抛到池边,十分疯狂。

    在她开始脱衣之前【注9】,我赶紧拉着盖乌斯离开。路上,一些年轻的纨绔子弟手捧大束玫瑰,只要见到美女,就吹着口哨,抽出一支玫瑰抛过去。当我收到第一支玫瑰的时候,盖乌斯手里已经有好几支了。

    “金发的美人啊,我愿成为一束芍药花,整夜搁在你的胸前;我愿变成你戒指上的宝石,在你用它封印信件时,在你的香唇上留下亲吻……”一个男人对着盖乌斯**,朗诵着不知属于哪位诗人的绮丽诗句。

    盖乌斯平静地与他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不肯留给那多情人。

    我一边走,一边笑出声来,顾不得用扇子遮掩。今天我笑的次数,恐怕超过之前几个月了。

    “你真受欢迎。”我调侃。

    却没想到,这时,一个头戴玫瑰花环的妓/女,向盖乌斯抛来几枚硬币。硬币上印的,不是执政官的头像或神像,而是男女交/欢的特殊图案。这是风月场所专用的代币【注10】。

    她看出盖乌斯不是姑娘?我惊讶。她眨眨眼,目光里是狡黠的笑意,眼波在盖乌斯脸上流转,手抚一朵玫瑰,指尖在血一样殷红的花瓣中宛转深入、反复,充满了暗示意味。

    我皱眉,把硬币抛还给她。她咯咯地笑:“可别瞧不起我们。我们从事合法的职业,按时纳税【注11】,以劳动获取报酬。现在的生活,可比我以前当自由民时自由多了。”

    “你有你的自由,但不能招惹他。”我道。

    像听到笑话似的,她恼人地笑个不停:“抓住你的青春吧。当玫瑰花凋谢的时候,人们就无法忽略上面的刺了。”说完,她转身离去。

    我有些不悦,但也无法再说什么。为了避开人群,我拉着盖乌斯,来到附近一座小型的公共玫瑰园,坐在拱廊里,暂作休息。

    大丛的红玫瑰开得绵密柔软,每朵花都像宝石一样绚烂。仿佛即使没有了阳光,它们也足以照亮整个花园。花丛中飞舞着金色的蜜蜂,似要在阳光里融化了。大理石的全身雕像,是这座玫瑰园的捐资修建者。拱廊的墙壁上,有涂鸦的字迹:“情侣似蜜蜂般渴望甜蜜生活”。仿佛为了应景似的,廊柱的阴影里,一对年轻的情侣正相互依偎,耳鬓厮磨,宛如蝴蝶吻住玫瑰。

    倚靠在沁凉的石栏上,我就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低头嗅了嗅花香。柔软的花瓣,像微凉的丝缎一样拂过脸颊。

    “我的妹妹,神灵是如此偏爱你。”我玩笑,“每一个少女都会嫉妒你的美貌。”

    “但我嫉妒你。”他的神情不像是玩笑,“你是正常的。”

    我一怔:“正常?”

    “小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不正常。”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眸里映出我的影子,“正常人的生活对我而言,毫无乐趣。我不在乎这个世界,但我感觉得到它对我的恶意。你是唯一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值得去忍受的人。你能很好地融入它。于是,我学习你。你是我丈量这个世界的尺度。”

    心里的某根弦似被触动,变得柔软,像伊梅特山【注12】出产的蜡在阳光下融化。我们中间横亘的光阴,在这一刻倏然蒸发。他依然是我亲爱的小猫头鹰,我的阿卡奈小猪。

    我握住他的手。记得小时候,他的手还那么小,像一片清凉的叶子蜷缩在我的手心,贴着我的肌肤。但现在,他的手掌比我大。

    有小贩沿着柱廊走来,兜售李子。篮子里的叙利亚李子,一颗颗宛如紫红的宝石,光泽美妙,散发甜腻的果香,触动了更多的童年回忆。

    我微笑道:“你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我偷吃了厨房里的李子。那种温室【注13】里养出来的李子,很甜。母亲审问我。你说是你想吃,让我偷的。母亲就没有责罚我。”

    他点头,平静道:“其实,母亲知道是你的主意。当时,你被‘阿尔戈斯’吓得哭了。”

    “阿尔戈斯”【注14】是以前家里的一个嬷嬷,负责监管所有奴隶,还老是监视我的行为,向母亲报告。她很凶,让我吃过不少苦头。我私下里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此时,提到曾被她吓哭,我有点尴尬:“是吗,不记得了。”

    我叫住那个小贩,挑了两枚熟透的李子,让克丽泰付钱,然后递了一枚给盖乌斯。

    他接过,咬了一口柔软多汁的果实。嘴唇被果汁滋润,显出深郁的玫瑰色。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他的目光转向我时,我才移开视线。

    “甜吗?”我随便找了个话题。

    他没有回答,而是给我了一个吻。他嘴唇的触感在我的唇上转瞬即逝,留下清甜的果汁香味。

    我不觉低下头来,脸有些发烫,只能尽力平稳呼吸,让心跳渐渐恢复原来的节奏。

    街道上游/行的喧闹似乎离着很远。蜜蜂不知在什么地方嗡嗡地叫着。花香浓郁如海,有点溺人。

    “该回去了。”我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