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大堂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可当若迎夏热心的挥动胳膊喊完“老白,老白,这边!”之后,筷子声瞬间安静下来。温浅托老白的福体验了把何谓万众瞩目。
待老白和温浅好容易走到了饭桌旁边,人们才渐渐收拢了好奇心继续吃饭,虽然时不时仍有诡异的视线投射过来。
“这是温浅,这是伊贝琦,言是非和若迎夏你都认得的。”老白给温浅介绍饭桌上的人。
温浅微笑着对三人颔首,然后专门向伊贝琦有礼的拱了拱手:“幸会。”
“啊,有礼了。”伊贝琦客套的回应。但心里却在嘀咕,老白什么时候和这家伙扯上了?如果她没记错,当初柏谨请来要在半路除掉老白的就是这位温杀手吧。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么?
“温浅,这里!”清脆的女声从大堂另外一个角度传来,不大,但足够练武之人听清了。温浅回头,就见岳琼儿已经给自己摆好了碗筷。
“你们慢吃,在下就不打扰了。”温浅有礼的欠身,然后冲着老白笑笑,“回头见。”
老白呐呐的点点头,目送温浅去了那一桌,说不上心理什么滋味。那个姑娘叫岳琼儿,来大堂的路上和温浅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时,老白已经打听出来了。是温浅的主顾,只是这位主顾有个怪癖,非要跟着温浅看他怎么去完成自己的生意,美其名曰监工。一个小姑娘死乞白赖要去看杀人玩儿这不有病么,老白因此腹诽了一路,总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喂,再看眼睛都要飞过去了。”伊贝琦觉出点不寻常,遂没好气的揶揄。
言是非和若迎夏没听出女人话里的深意,只是一脸好奇的问老白:“你认得温浅?”
“呃,算是朋友吧。”收回目光,老白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的给了这个答案。
算吗?自然是算的吧。别的不说,光两次在白家山上的朝夕相处,便应该是过了普通朋友的线,到不了挚友深交,但也肯定不是淡如水了。不确定,只是来源于温浅的淡然,相处的淡然,离别的淡然,重逢时亦如此淡然。哪怕说了要帮他救勾三,却也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客套。太过有礼却也疏离的温浅,总让人觉得隔了一层纱。
“白大哥,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下午了,想出什么了吗?”若迎夏关心的凑了过来。
没等老白说话,言是非就掐上了小丫头的脸蛋儿,低声道:“笨,就是想出来也不能在这里说啊,当心隔墙有耳。”
老白被逗笑了,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放心吧,有需要我会和你们讲的。”
这个案子可能要走点非正常渠道了,所以除非万不得已,老白不想把言是非拖下水以免他难做。
“第一天已经快过去喽……”饭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脑袋,凌乱的头发和没收拾干净的胡渣把此君弄得危险感尽无,怎么瞧着都像是土路上赶车的农家大叔。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伊贝琦嘴角抽搐。
“看你这桌吃得香就过来凑个热闹嘛。”李小楼一手端着自己的饭碗,一手拿着筷子伸向桌上的菜,丝毫不见拘束。
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老白和言是非对视,随即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事前完全没有察觉。一点点后怕从脊背上窜了起来,老白暗地里轻轻呼出口气,觉得江湖第一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呃,还有仅用一天就能把自己弄得这么邋遢的能力,也足以排上江湖前列。
这一餐众人吃得很奇妙,只可惜李小楼并没有和他们共同吃完,而是在进行到三分之二时就草草离了场。老白总觉的这和若迎夏问的那句“大叔你多久没洗澡了”有关,天真无邪的杀伤力往往是惊人的。
夜半时分,老白总算在隔壁逮住了韦利图。
“韦兄别来无恙?”
“我们不过半天没见……”
“嗯,也对。话说回来,韦兄还真有闲情逸致。”
“去去晦气不可以吗?”
“唉,在下来得不巧。”
“知道你干嘛还进来!”韦利图想抓狂了,无奈两只胳膊都用来捂着毛巾――毛巾里面是他的香肩,香肩下面是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怕转眼又逮不着你了。”老白笑笑,却只站在门口没再往里一步。现在他只能看见冒着烟儿的大木桶、被毛巾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肩膀和韦利图脖子上的大脑袋,再走近可就指不定瞧见什么了,安全起见,老白决定不挑战自己的底线。
“韦兄昨天夜里似乎外出过。”老白决定开门见山。
“……有吗?”韦利图无辜的眨眨眼。
“没有么?”老白眯起眼,目光难得的锐利起来。
“得得得,怕你了。”韦利图把身子又往水里缩了缩,发出哗哗的水声,“昨天半夜我是出去过,可没规定不许起夜吧,难道我解个手也不成?”
“解手?”老白显然没预料到这么个答案,下意识就想问是解大手还是小手,结果话没出口脑子里先浮想联翩,弄得最后鼻子里都好像臭臭的。
“喂,再不出去等会儿水凉可就得麻烦你来添了。”韦利图出言提醒。
老白抿抿嘴,末了直直的看向对方:“这关系到人命。”
韦利图耸耸肩,笑得有些玩世不恭:“我的命也是命啊。”
老白急了:“你又没杀人,什么命不命的。”
“哟,你怎么就断定人不是我杀的呢?”韦利图似乎有些意外,高高的挑起了眉毛。
这话问的好像不怀疑他还挺不甘心,老白没好气的丢过去几记白眼:“进门前我确实也怀疑过。不过勾三说他用冰锥划伤了凶手,而且他确定划得不浅。你觉得这是凶手泡热水澡的好时候吗?”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挑我洗澡时候过来呢。”韦利图被堵得彻底没了言语。
“和我说实话吧,那一晚你到底出去做什么了?”老白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韦利图深吸一口气,氤氲的热气里老白听见他缓缓的说:“容我再想想吧。”
老白知道像韦利图这种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做任何事首要考虑的都是自保,除非他愿意,否则即便用各种手段哪怕最后问出来了,也不一定会是实话。
“时间不多,希望韦兄能帮在下这个忙。”老白诚恳的抱了抱拳,随后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韦利图才好似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漫到胸口的清澈水面,男人扯开一抹苦笑:“怎么就趟了这么滩浑水呢……”
离去的老白没有回房,而是转身又进了伊贝琦的房间。当下,只能争分夺秒。
“验尸?”伊贝琦瞪大眼睛跟听了天书似的,“你让我去扒棺材!?”
“我的姐姐喂,咱能不能小点声……”老白有些慌张,恨不得拿袖子把女人大张的嘴给堵上,“棺材现在义庄,没什么看守的。”
“重点不是有没有看守好不好!”伊贝琦虽然把声音压低了,那眼里的一百二十万分不愿意可是真真的。
“任的尸体上可能会有线索,我不想放过。”老白循循善诱。
“你这哪里是不放过任,分明是不放过我。”伊贝琦为难的皱眉,“要是简单的验尸我也就忍了,可进棺材里……”
“你在外面监工就成,至于进棺材嘛,”老白神秘的扬起嘴角,“我会给你找个好帮手的。”
第二日上午,柴房。
“你是谁?咦,那持珠不是……”
“没错,就是老白让我找你的。”
“他怎么不……”
“嘘,别多言,我说你听。”
“哦。”
“今日子时,以石子叩击窗棂为讯号。我会迷昏守卫,届时你出来与我一同前往义庄验尸。”
“不要,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想引我逃跑。”
“说了是老白要我来的,这不还有持珠嘛。”
“那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还有别的事,分不开身。”
“谁知道持珠是不是你偷的。”
“勾、小、钩。”
“……你是老白什么人?”
“你看呢?”
“大姐――”
“呃,不用叫得这么亲热……”
同一时间,雪竹房。
“你说你那一夜听见了吵架声?”
“对啊,兰香房离我这里近的很,我当时躺在屋顶看星星。”
“……”要不是碍于武功差距,老白真想抽打眼前胡子拉碴的家伙,“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人家刚想起来嘛。”李小楼言辞凿凿,字字真切。
老白很想相信他,但问题是,这种事情是能够忘记的事情吗!
强忍下怒火,老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李大侠,那劳烦您把听见的和我说说吧。”
“嗯。”李小楼点点头,然后开始左右乱窜起来。窜到左边就是甲,窜到右边就是乙,李大侠所谓的说更贴近于场景重现。
【甲:找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乙:我知道秘笈在你这里。】
【甲:那又如何?】
【乙:自然不能让你独吞。】
【甲:你想怎么样?】
【乙:一人一半。】
【甲:你做梦呢吧,秘笈可是我辛辛苦苦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吗?】
【乙:如果我把事情抖落出去,秘笈大家都捞不着。】
【甲:你……】
“然后呢?”正听到关键地方忽然戛然而止,老白连忙追问。
李小楼眨眨眼:“没了。”
老白张大嘴:“没了?!”
李小楼继续眨眼:“没了。我瞧着天快亮了星星也暗了人也困了就回房睡觉了。”
老白抓狂:“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跑去睡觉?!”
李小楼何其无辜:“人家怎么知道会发生杀人案嘛――”
老白被一声声“人家”给彻底逼退。走出雪竹房的时候,周身的寒气仍未消散。
下午,东苑空地。
老白坐在石凳上,对走过自己眼前的每一个住在西苑的人进行问话。当然是随机的,看见谁问谁。倒也不是不能组织所有人都过来,但他觉得那会让言是非很难做。
整个下午,一无所获。
傍晚,聚餐大堂。
李小楼:“已经第二天喽。”
把筷子咬出了牙印儿的老白:“多谢。”
子夜,义庄。
“伤口如何?”
“是个大洞。”
“……”
“姐?”
“废话!当然是洞,我问你洞口有什么特征!”伊贝琦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赶紧又压回来,“比如伤口周围是平整还是有明显撕裂?形状如何?”
“哦……伤口平整,扁扁的,狭长型的……”
伊贝琦一边听勾小钩叙述,一边在带来的纸笺上记录着。
“啊!”勾小钩忽然轻叫出声。
“又怎么了?”伊贝琦觉得头痛。
“他背后也有伤!”
伊贝琦嘴角抽搐:“你把他翻过来了?”
“你不是要全面的看么,”勾小钩呐呐的,甚至有点可怜兮兮,“其实我以前从来不动墓主人的,我对他们可尊敬了……”
“行了,”伊贝琦终于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伤口如何?”
“嗯,和前面的好像……”
伊贝琦闻言微怔,随即自言自语道:“一剑……刺透么……”
“啊,姐姐!”
“咱能不能别总一惊一乍的,这是义庄……”
“……”
“得,我不该吼你,说吧,又发现什么了?”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