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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9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七)

    “说什么五天,分明才四天半嘛,看看这都快到晌午了。”伊贝琦略带不满的瞪了言是非一眼,似乎对此君仅拖延两天颇为不满。

    “伊女侠,你没看见任天暮那眼神,我这两天还算是虎口里抢下的呢,”言是非甚是无辜,“我倒想破案无期限,天剑门能伙同他那几个大帮把这苑子拆了。”

    闹闹哄哄的大堂审问以老白五天破案收场之后,任的尸首被装进棺木放置到了附近的义庄,而老白、伊贝琦、言是非和若迎夏则躲进了荷风苑里堂的私室里,商议下面该怎么办。

    “有一点我想不通,为什么那个老头儿那么急着抓勾三呢,明明白大哥已经把疑点说的很清楚了。”若迎夏端着茶杯却迟迟没送入口中,蹙着好看的眉毛认真思索着。

    “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伊贝琦说着说着,忽然浑身一激灵,结结巴巴道,“不、不会就是……就是任……”

    “虎毒还不食子呢,”老白打断,不太赞同的摇摇头,“他那脸难过怎么看不像装的,至于急着治勾三的罪,里面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呃,有件事我不确定跟这案子是不是有关系……”言是非似乎有些踌躇,但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就在一个月前我宣布婚期的时候,江湖上有人扬言要我的婚结不成。”

    “还有这等事?”老白这回是真惊讶了,“知道谁说的吗?”

    言是非无奈的摇头:“当时我正筹办成亲事宜,并没怎么当回事。你知道的,我虽然面儿上朋友很多,但往里交了的也没几个。刨除仇家不算,光看我不顺眼的就多了去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查这种谣言无异于大海捞针。”

    “嗯,这倒算是一个线索。”老白沉吟道,“不过能不能和任被杀扯上关系,还不好说。”

    “老白,五天……你有把握吗?”言是非眼里明明白白闪着担心。

    “说实话,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老白苦笑,“只有些零零散散的感觉在脑子里,可乱七八糟的根本拼凑不出什么。”

    “白大哥别急,凶手是人又不是神,只要他做了,就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若迎夏小小的粉红脸蛋儿上这会儿满是义愤填膺。

    老白笑出声:“对,只要是人犯案,就一定有破绽!”

    言是非宠溺地弹了下自己媳妇儿的额头,之后倒了杯茶水递给老白:“我不知道你和勾三究竟什么交情,不过既然你想全力帮他,那我老言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我就知道你最够朋友了!”老白乐成了白家山的榆叶梅,凑近言是非眨巴着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准备给我多少银两以供破案花销?”

    言是非额头蹦出青筋:“你掉钱眼儿里了?”

    老白泪眼汪汪:“体谅下快一年没开张的人吧……”

    言是非无语,从怀里摸出条佛珠塞到了守财奴手里:“喏,我问七净大师求来了他的持珠,拿着此物你行事就方便了,想查个什么问个什么应该不会有人横加阻拦。”

    老白仔细打量着手里的东西,只见珠身饱圆个个泛着温润的光,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这真是七净大师之物?”

    没等言是非作答,若迎夏倒先出了声儿:“那往后几天七净大师念经手里不就没掐捻的东西了?”

    言是非用“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啊”的眼神白了小丫头一眼,不过随后却顺势拍了拍老白的肩膀:“别说,这倒也真是个大问题,所以啊,赶紧把案子破了吧。”

    感受着肩膀上的热度,力量似乎又在身体里重新开始积蓄,心被无数双手托着暖着,老白觉得自己的精神劲儿回来了:“得,我现在就去瞧瞧那个出门没查皇历的可怜小贼,这会儿指不定多郁闷呢。”

    勾三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毕竟没有洗脱嫌疑,所以仍旧暂时关在柴房里,由言府家丁和天剑门弟子共同看守。看守阵容是言是非建议的,非说自己要尽地主的绵薄之力,其实就是防着勾三让人动了私刑。任天暮找不到理由反驳人家地主的热心,只得忿忿接受。

    言府家丁对老白那是一路放行,而天剑门的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幸而七净大师的佛珠起了作用,最终老白被获准进入柴房。

    一推门,尘土味扑面而来,老白没忍住狂打了十来个喷嚏,最终将柴房门关严堵住了穿堂风,这才使得一屋子的灰尘又重新落了地。

    “哪就咳得那么厉害呀,”身上没了绳子,只双手被反绑在后面的勾三坐在柴伙堆里冲着老白没好气道,“我可是刚说服自己在此安营扎寨。”

    “你还能老老实实的?”老白乐,摆明不信。

    勾三咧开嘴:“我信你啊。”

    老白愣住,忽然觉得脸有点发热。头天晚上见他夸柳百川的时候还在心里笑话那位说书先生承受力不强,这会儿轮到自己对上勾三的直接坦白了,敢情一样歇菜。

    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老白走到勾三面前蹲下,视线和对方平齐,然后伸出手:“拿来。”

    “什么?”勾三歪头。

    “别装相!平安符。”老白可没忘那个自己欠下的人情,此刻不收更待何时。

    岂料勾三抿嘴乐得像只偷鱼得逞的猫:“是你自己啪嗒跳出来帮我的,我可没拿符让你还人情。”“啪嗒”一声极富生动效果。

    “所以呢?”老白危险的眯起眼睛。

    “要符没有,要命一条。”勾三又露出了他的招牌贝齿。

    老白一咬牙,刚想运气,就听勾三怪叫起来:“你可别琢磨着搜身,那是平安符耶,我怎么能随身带着,早挂床头供起来了。”

    “床头?哪个床头?”

    “我家啊。就在临仙谷,等这事儿了了可以请你去做客,那是我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棒的空墓,可能是前朝没盖完的,里面除了死人啥都有,正房厢房一应俱……”

    “……勾大侠,麻烦把你远眺的目光收回来,”老白无力的扶扶额头,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再给我具体说说昨天晚上的事儿吧。”

    勾三撇撇嘴:“该说的我在堂上都说完了,大概就是那样,发生的太突然我确实什么都没看清。”

    “那你记得他的声音吗?”老白不死心道。

    “记是记得,不过我总觉得他是掐着嗓子喊的,”勾三咬咬嘴唇,“正常人不是那个声儿。所以你要让我辨认,恐怕要失望了。”

    “嗯……”老白想了会儿,沉声道:“你和神秘人交手了那么多回合,总该发现点细节的,努力想想,这很重要。”

    “哦。”勾三耸耸肩,倒也认真的回忆起来。片刻后,他的眸子忽然亮了,“书!我和那人交手的时候,我的冰锥曾划到了什么东西,哗啦哗啦的,像是书页声!”

    书?老白抿紧嘴唇,低头思索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零星的影像片段,勾三和任在大堂吵架的时候似乎就说过什么书来着……

    “等一下,秘笈!”老白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零碎的东西开始一点点串起来了,“你昨天在大堂里和任吵架,他们让你交还的祖师遗物里是不是就有一本秘笈?”

    “我哪知道,我压根儿没见过那东西,”勾三没好气的咕哝,结果见老白一脸严肃认真,便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不等他问便和盘托出,“十一月初四我溜进了天剑门祖师爷的墓,不过我一进去就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因为墓道口的封土是翻新过的,可等我进去又觉得奇怪,因为陪葬品好像没被人动过,但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以免坏了规矩。溜下山的时候一直都很顺利,可不久后江湖上却传我把天剑门祖师爷的墓给盗了。起先我没当回事儿,反正背黑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成想在这里撞见了他们,任就缠着我非要我归还他们祖师爷的财宝。好像坐实了就是我干的一般。起初我想也许是那日溜下山时被任瞧见了,他才会如此笃定,可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了,我明明是十一月初四去的天剑门,他非说是初七,所以我觉得墓穴被盗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准就是他干的然后想全推到我身上!”

    “你说你下墓穴的时候没看见秘笈?”老白觉出了蹊跷。

    “嗯,”勾三点头,“任天暮说的那些陪葬品都在,独独没见到秘笈。”

    “会不会当时秘笈藏在墓穴的某个隐秘地方,而你没有发现?”老白提出另一种可能。

    勾三却笃定的摇摇头:“因为墓里好东西太多了,我挣扎了很久没舍得走,把墓从里到外翻了个遍,过足干瘾才出去的。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什么东西会藏在哪儿心里有数,还没碰见能瞒过我的墓呢。”

    老白轻笑,这人连张狂都张狂得一点不婉转。

    “按你所言,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你之前有人下了墓穴拿了秘笈,而在你之后有人下了墓穴拿了明器。”老白若有所思着,“这二者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呢……”

    “对了,还有件事,”勾三像刚想起什么似的,“我刚进柴房那会儿任天暮来过。”

    “他来做什么?”老白皱眉。

    “搜身,从头到脚连鞋里都没放过。”勾三气呼呼道,“我这辈子还没给人那么摸过呢!”

    老白本欲严肃思考,结果被勾三最后一句给破了功,嘴角开出莞尔的小花儿:“不急,等事情水落石出还了你清白,你再去摸回来。”

    勾三却没笑,而是露出了老白从没见过的表情,希冀中带着些紧张,期盼里透着点害怕:“真能,水落石出么?”

    老白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一定会的。”

    头忽然被人揽了过去,下一瞬间,额头贴着额头的温度就这样传递到了全身的每个角落。

    “我认你这个朋友了。”老白听见勾三的声音,近在咫尺。热气随着对方说话吹到自己脸上,暖意盎然。

    “第一个吗?”老白打趣。

    “第一个,”勾三咧开嘴,“活的。”

    “那柳百川呢?”

    “关他什么事?”

    “他不是你朋友?”

    “他说书我听书,至多叫认识,怎么能称为朋友?”

    拉开揽着自己脑袋的胳膊,老白总算能对上眼前家伙的目光了:“你不是在人家房里听了一夜的书?”

    “对啊,”勾三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并且似乎是回味到了有趣的事情,已经开始胡乱比划了,“你不知道他说书有多精彩,一个李元霸,在他嘴里跟活了似的,两把大锤虎虎生风,好像就在我眼前呼啦啦的抡!光傍晚听哪够劲儿啊,于是我好说歹说才求得他给我开个夜场!哎呀不行,我又开始馋了,你说我要请他来这柴房里讲他会不会答应?”

    “答不答应我不清楚,”老白嘴角抽搐,“反正揍你是肯定的。”

    勾三忽然安静下来,老白以为自己玩笑开得过火正想补救,就见勾三扬着嘴角把自己的手拉了过去,然后用手指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字。

    ――勾小钩。

    老白愣住,心里最软的地方被撞了个正着。没有急着把手抽回,而是反过来摊开对方的手掌,同样的一笔一划。

    ――白烨。

    “这名字比老白好听多了,干嘛不用?”

    “你不也没用。”

    “因为我的没有你的好听啊。”

    “那倒是。”

    “喂……”

    “呵呵。”

    “你到底长什么样?”

    “呃……”

    “除了眼睛和声音,怎么哪儿哪儿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个不重要啦,话说回来,你手不是在后面绑着吗?”

    “什么记性,我会缩骨功呀。”

    “那你直接不就能逃掉了?”

    “不要!他们冤枉我。”

    “……”

    临出柴房的时候勾三说:“这是我生平收到的第一张喜帖。”

    握着门环的老白没有回头:“等着喝喜酒吧。”

    之后的整个下午,老白都躲在屋子里思考。他必须把自己所见所闻和从勾三那里听来的想清楚捋顺溜,这样才能知道整个事件究竟少了哪环,又有哪些疑点。弄不清楚这些,他根本无从下手。横是不能把这东西两苑的人都拉过来一个个的审问吧。

    知道老白的习惯,言是非伊贝琦等都没有过来打扰他。直到傍晚十分,丫鬟才过来唤他去正堂吃饭。

    “有劳了,等下我再过去。”老白对着丫鬟有礼道。

    小姑娘点点头,蹦蹦达达的走了。结果小姑娘一走,老白又继续维持着托腮的姿势。

    “练内功的时候都不见你如此专注。”

    打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白猛的抬头,正对上温浅的眼,温润的眸子里是他熟悉的笑意。

    “你怎么……”老白呐呐的,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场白了。

    温浅倒是体贴的帮他接了话:“我怎么来了是吧。”说着男人走进屋,坐在了老白身旁的凳子上,“你不认我,只好我来认你喽。”

    “那个,不是,我就是觉得……你知道的,出门易容都习惯了……我也没想到你会来,然后……又一团乱的……呃……”什么叫语无伦次,瞧瞧此时此刻的老白就成了。

    温浅轻笑出声,颇有些于心不忍似的:“呵呵,行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案子查得如何了?”

    一说到案子,老白总算恢复了正常:“线索太少,现在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想象的,落不到实处。”

    “这样啊。”温浅略带歉意的笑笑,“破案我不在行,恐怕帮不上忙了。”

    老白想说你有这份儿心就成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最后便只是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如若五天后破不了案呢?”

    “嗯?”

    “破不了案救不了勾三,你准备怎么办?”

    “……没想过。”老白实话实说。

    耸耸肩,温浅缓缓的扬起嘴角:“杀人我收钱,不过救人免费。从天剑门手里抢个人,怕也不是很困难吧。”

    老白怔怔的,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虽然心里一遍遍和自己说对方肯定是开玩笑的,那是谁,那是金山放到眼前都顶多微微一笑对什么都不上心甚至于淡漠的温浅啊,怎么可能……

    但为何,莫名的就是想要去相信呢。

    咕噜――

    非常应景的活泼声音从老白的肚子里传来,逗得温浅乐出了声:“吃饭去吧,饱了才好捉凶手。”

    “呵,也对。”老白决定接受肚子的抗议和温浅的建议,起身离房向大堂前进。

    游廊有些窄,老白和温浅一前一后的走着。傍晚的风吹过池塘,荡起阵阵涟漪。

    温浅闹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干嘛要过来找老白呢。既然对方没认他,那他应该乐得轻松才对啊,干嘛偏偏自己往麻烦里撞?鬼使神差,温浅只能想到这四个字。好吧,他承认自己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老白不认他,想到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可看着老白前言不搭后语一脸着急时,他又不自觉的把话题岔过去了,似乎潜意识里很怕老白发现他其实很在乎,刻意弄得自己云淡风轻。

    刻意。

    对啊,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不再云淡风轻了呢。是因为老白没认他?还是因为老白对那个叫勾三什么的特别在乎?抑或从白家山一别再看不见那个人之后?还说什么救勾三,他明明恨不得世上没这号人物……

    究竟,哪里出了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