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一刀 > 56、第五十四章

56、第五十四章

    沈墨钩美艳魔魅的一双眼眸如潜伏树林中的妖兽,温热危险的气息近在咫尺,苏小缺慌不择路已被逼到绝境,一颗心冷得似碎裂消失了一般,骨子里的强悍坚忍却蓬然欲出,眸光不再慌乱,而是一种熬炼之后的平静。

    沈墨钩骤然松开手,苏小缺跌开两步,一言不发。

    沈墨钩见他低着头,呆若木鸡状,不禁厉声道:“没出息!你日后就是七星湖的宫主,与谢天璧相比,地位实力毫不逊色。江湖中人只会畏你惧你,你又何必如此怕他?”

    苏小缺甚是冷静,道:“姝姬死了这么多年,爷难道能忘了她?愿意听人提及她?”

    看了看宋鹤年的伤口:“这不是怕,是恶心。我只是……一想到谢天璧这个人就觉得恶心。这种滋味,别人不明白,爷应该明白。”

    沈墨钩静默片刻,吩咐将尸体搬走下葬,执起苏小缺的手,感觉他手掌冰冷却不再颤抖,心中略安,却叹道:“谢天璧和姝姬怎会一样?姝姬与我互相都是深恨入骨,谢天璧却是……”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却转言道:“这几天我会带你去历代宫主的书阁,七星湖诸般要务人事尽记载在内,我都给你讲解一遍,将来我一旦身死,你也不至束手无策。至于这些年宫中之事,你不妨多请教魏天一。”

    苏小缺点头应了,却突然问道:“谢天璧之事爷有什么打算?”

    沈墨钩揉了揉眉心,神态中一派轻松自得:“赤尊峰远在塞北,对七星湖鞭长莫及,谢天璧若当真身处七星湖,绝不是为了江湖霸业……”

    亲了亲苏小缺的眉毛,笑道:“他这次来可是为了你,既如此,谢天璧想杀的人必定是我,他那把长安刀我也见识过,再练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小缺嘴唇略动,却又紧紧闭上。

    沈墨钩凑到他的耳边,毫不正经的笑:“我要死也只能死在小缺手上,是不是?”

    数月匆匆一晃,其间沈墨钩当真打叠精神,一改往年对宫中事务不闻不问的架势,将七星湖之事事无巨细都教与苏小缺知晓,魏天一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偶尔到内堂见一见沈墨钩,却蔫蔫儿的只说苏小缺自有见地,无需自己横加插手。

    沈墨钩原本就担心魏天一权势过重,将来于苏小缺不利,见他收手懒散,倒也放下一门心事,由他自去养鸡钓鱼。

    苏小缺倒也出奇,他在丐帮时浑浑噩噩,撂少帮主的挑子就当摔一碟子咸菜也似轻松,时隔两年不到,当这七星湖少主却是尽心尽力,悟性奇高,先着手内堂,将内堂三殿打理得脉络分明,赏罚有序,一改往昔散乱风格,连叶小眠走路都格外利落干脆了起来。

    内堂原不设堂主之职,苏小缺却让百笙当了这实际的堂主,百笙武功虽低,做事硬是高明,内堂杂事只花半月就整理成册,分与各殿,从此进退有据,十分清楚。一时连沈墨钩都啧啧称奇,不想这一身风流两袖酒香的男宠竟能如此作用。

    百笙一接手内堂,苏小缺腾出空来,虽暂时不见外堂诸人,却把外堂诸事都一一记在心里掂量琢磨。

    沈墨钩冷眼旁观,见他处事分寸得当,初时尚且生涩而后即能圆畅,不觉暗自欢喜,欢喜之余,又若有所憾。

    而苏小缺的武功,更是层层突破,飞花摘叶俱有灵性,手指功夫出神入化,崇光瞧了,瞠目结舌,只当他被鬼神附体,央求百笙带了几本招魂驱鬼的书,投入研读数日,趁沈墨钩不在,泼了苏小缺一身狗血。

    苏小缺大怒之余却是大喜,既见狗血,狗肉不远,押着崇光把那条倒霉的黑狗加五香桂皮八角花椒给炖了香喷喷一锅。

    沈墨钩得知此事,大笑之下却深知苏小缺武功突进的原因。

    聂十三当年所言不虚,苏小缺本是练伽罗刀的天生奇才,骨骼清奇,心随意动,手指更是万中无一的灵活敏锐,直通心意。

    伽罗刀号称天下无双的刀法,繁复无比,共七十二招,每招又有十九式,再一经推演变化,端的是能把一般人瞧得吐血不止,幸得伽罗真气走的是佛门一脉,最是精简纯明,以简驭繁,以气带指,倒是相得益彰。

    只刀法却不比内力,伽罗刀既讲究繁复,所学之人心思愈细密愈深邃越是事半而功倍,所学越庞杂越广泛越是触类而旁通。

    苏小缺能有近日的突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自小学的是七星湖素衣灵狐的武功;后入丐帮,虽没学什么紧要功夫,丐帮弟子的武功却是四处信手八面来风,三年来颇增见识;再到白鹿山,聂十三身为天下第一的武学大师不提,更有各派少年高手陪着拆招;及至赤尊峰,又有谢不度传之刀意,因此年纪虽轻,见识却不凡。

    这几个月来,与沈墨钩时常切磋,亦是颇有心得,沈墨钩所练廿八星经,不用兵刃,一双手掌自是了得,阴阳相济亦正亦邪,既有蚕丝蛛网的绵密飘忽,又有利刃剑锋的无坚不摧。

    因此数月之功一下,倒似脱胎换骨了也似,终把伽罗刀练得大见威力,想必聂十三亲见,也得颔首称许了。

    与沈墨钩之间,倒也出奇的有声有色有趣有味,自打上了床,苏小缺越发觉得沈墨钩乃是当世最为当之无愧的老狐狸精。

    沈墨钩对苏小缺端的是视若珍宝,竟无一丝半点的违逆之处,只这种似爱非爱、似情非情,既非居高临下的恩宠,也毫无掏心挖肺的示好,只是水银般捉摸不定难以揣度,一时是冷眼窥伺的若即若离,一时是和风细雨的呵护备至,一时百般挑逗调笑风流无限,一时却又默然凝视深情款款,有时比最投入的情人更要热情体贴,有时却比最严厉的师尊更加挑剔端严。

    苏小缺于情爱一路本就不是有天分的人物,只被他百般变幻搞得一惊一乍瞠目结舌,只能以老狐狸精呼之,沈墨钩也不以为忤。

    相处时日一久,苏小缺也不得不暗自承认沈墨钩这老变态狐狸精实在是个不世出的人才,武功见解独到不说,对世间诸事亦是洞明而洒脱,琴棋书画诗酒茶更是无一不精,用笔如屋漏雨痕,奏乐则妙指妙音,兴致高时,对月吟诗起舞,态比神仙,苏小缺就曾夸赞道:“爷,哪天七星湖倒了,你就是做了乞丐去街头卖艺要饭,想必也能混上个丐帮长老当当。”

    沈墨钩闻言很是愉悦,为了答谢他这一言之赞,拉着苏小缺登牙床,展锦被,白日宣淫,通旦达宵,好生将胸中所学房中术尽皆施展,苏小缺布施色相,沈墨钩勇猛精进,共参六度波罗蜜,狠练龙 阳十八式。

    叶小眠这姑娘却无慧根,听着屋内参悟梵音还世俗的只当□□,只听得小妮子一颗春心萌动,终是矜持的撇了撇嘴,蹑手蹑脚远远走开,偏巧见一对波斯胖猫在蔷薇花下亦行其事,不觉啐了一口扔了块砖,转眼一瞧,那蔷薇花儿开得正好,一条肉虫儿却生生往那花心里头钻,一时只看得面红耳赤手酸足软。

    怔立良久觉得腿酸,举步欲行,却见一青衣银面人悄立雾中,侧着头,身形孤寂落寞,正是魏天一。

    叶小眠见了他,忙退开行礼,魏天一却恍若未见,衣袖轻展处,已掠了开去,叶小眠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细细一想,便觉奇怪,自打苏小缺成了七星湖的少主,天一公子是日益变得古怪消沉。

    但再往深了想,却终不知其所以然,只得怏怏自去溜达。

    这些日子不知不觉与魏天一日渐话少而疏远,苏小缺心中若有所失。一日闲暇,与沈墨钩并肩游园,谈谈说说倒也其乐融融。到太阳西斜之时,信步所至,竟走到了魏天一所住的竹舍密林边。

    苏小缺不由得一愣,沈墨钩见他神色,笑道:“既走到这儿,不妨去叨扰魏天一一顿晚饭罢。”

    穿过密林推开竹门,一眼就看到满园鸡飞,魏天一正站在一株桃树下用一支短剑削着竹子,见到沈墨钩也不着急,放好竹筒短剑,方上前淡淡道:“宫主怎么来了?”

    沈墨钩看一眼椅上短剑,地上竹篾,道:“很久不见天一公子,倒有几分想念,今晚我和小缺都没什么事,就顺步过来瞧瞧。”

    苏小缺垂着眼睫,见那柄短剑青光隐隐,刃带浓碧,知是难得的名刃,却被用来当篾刀削竹,端的有些暴殄天物。

    魏天一眼神也并无热情欢喜之色,仿佛只是两个陌生人来访一般,只应酬道:“天色晚了,宫主留着吃饭也好。”

    沈墨钩笑道:“好极!正有此意。”

    又道:“新鸡正肥,可配以竹笋,滋味必佳。”

    魏天一点点头,自去捉鸡。

    他素来深沉,沈墨钩见他话少也见怪不怪,但苏小缺自进了竹舍,却也是一言不发,更不看魏天一一眼。沈墨钩不禁心中一动,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待饭菜上桌,三人刚坐下提起筷子,沈墨钩道:“天一这里有酒罢?不如小酌几杯?”

    魏天一默默拿出酒坛,苏小缺却笑道:“爷,酒这东西还是少碰为好。”

    沈墨钩微挑了眉看向他,苏小缺道:“爷也知道,小缺量窄又有心事,每次喝酒必定闹笑话……这酒嘛,喝到肚里闹鬼,说起话来走嘴,走起路来闪腿,半夜起来找水,早上起来后悔,还是不喝了罢。”

    魏天一闻言,眼睛里忍不住带了点笑含了些情,看着苏小缺,不想天气温暖,苏小缺领口微敞,露着锁骨下几点□□痕迹,正如雪里桃花一般,分外扎眼。一瞧之下,魏天一不动声色转开眼去,提着酒坛的手霎时变得苍白。

    沈墨钩却是大笑,笑声中满是宠溺:“算了,天一这里的酒也不好,不喝便不喝罢。”

    回去的路上,两人踏着一地月华,沈墨钩突然说道:“你待魏天一似乎颇有不同,难得他对你也是另眼相待。我担心他不利于你的想法倒显得多余了……”

    笑叹道:“看来七星湖是铁打的总管流水的宫主。”

    苏小缺心知这话必是试探,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用魏天一,这人城府极深经验更是老道,只有爷才能驾驭,我的总管会是庄崇光。”

    这话半真半假,他虽隐隐提防魏天一,但对此人的确另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心绪。

    只是经历了谢天璧一事,对魏天一这等人物,苏小缺自不会飞蛾扑火,只是绕着那团火焰汲取暖意,却绝不会投身而入。

    无论如何,将自己的一颗心一条命尽数交付到他人手中,来换取一份或真或假或纯或驳的感情,输了也只能落子无悔,死了也只能愿赌服输,那样决绝热烈的去爱,看似干脆实则卑微,看似强悍实则依赖。

    如今的苏小缺,早已不是当年。

    沈墨钩沉吟道:“话虽如此,魏天一却是不容小觑,他若不想退开,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我先尽快安排你见见外堂各主罢。”

    苏小缺听他所言,倒是当真为自己着想,展颜笑道:“多谢爷!”

    沈墨钩见他笑语灵动,黑发在月光下闪着丝缎样的光泽,嘴唇稍稍翘起,形成一个柔润清爽的弧线,不觉一颗心融化如雪花入热水,伸手过去揽住苏小缺,轻轻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