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最后记忆里的卢修斯,容貌黯淡无光,表情憔悴又忧郁,还特别容易被激怒――他时时刻刻都在怀疑每一个交头接耳的人正背地里嘲笑他。
而此刻的卢修斯,即使穿着睡衣也光鲜亮丽不可一世,在记忆里已经是很遥远的地方才出现过了。
马尔福的这两代人,面对平坦的大道时从来不缺自信,巨浪和暗涌面前也不乏孤掷一注的魄力,然而偏偏没有承担失败的勇气。
与马尔福成功时得意洋洋,失败时屈于恐惧相比,屋子里的另一个斯莱特林,简直竖立了另一个极端――寡言少语,只有勇敢地承受,勇敢地忍耐――但德拉科不清楚,斯内普最后的死亡,是勇于面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
“聊什么?”德拉科脸上毫无笑意,“聊你怎么威胁库克和希尔家,如果他们不在你草拟的决议书上签字,那么库克和希尔家的儿子今年无法从霍格沃茨毕业;特纳,他的老婆将不会继续拥有圣芒戈的特护病房待遇;芬格,他的未婚妻可能会遭受一项很可怕的诅咒;雷诺,他的孙子有可能无法出生……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卢修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挺直身子看向德拉科,目光锐利如刀,“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西弗勒斯?”
斯内普仿佛事不关己。这回轮到他放松了身子,半依在沙发上,看好戏似的看着这父子二人,慢吞吞地道,“哦,这些我也第一次听说。真不错,卢修斯,是你一向的手段。太粗暴了。”
“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我也准备写信和您说这件事,父亲,”德拉科迎着卢修斯的目光,下意识地挺了挺腰,不让脸上露出半点神色,“霍格沃茨可不会那么容易就倒闭,就算它倒闭了对我们来说也毫无益处――我不想在我成人后,马尔福的家产里少了霍格沃茨校董这一头衔。”他放慢语速,“另外十一个董事,他们既然能迫于威胁向您妥协,那么在另一种力量下,他们也会倒戈一齐针对您――不管我从什么渠道听说这样的事情,无火不生烟,这只能证实了事实上,这种事情走向已经在发生了。”
卢修斯大为光火,“我会回去弄个清楚明白的,也让他们弄明白背叛马尔福的下场。”他停顿了一下,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向德拉科微微颔首,“做得挺漂亮,小子。”
“如果您执意要将把柄递交给董事会其他人,我不会阻拦您的,父亲。”德拉科不为他的夸奖所动,“十一个人的股份加起来恰好比您多出百分之三,他们完全可以撤销马尔福校董的位置。”
卢修斯用鼻子哼了一声,“好了,德拉科,不用再说了。事实摆在众人眼前,要求退学的家长来函校董事会不知收到多少封,瞻前顾后就会失去难得的机会!”
“是什么样的事实?”德拉科握紧拳头,决定冒险给他一个暗示,“什么样的事实?还是那句老话,无火不生烟。是谁埋下的火种?”
闻言,卢修斯抬起眼睛,审慎地观察他。
“或许你们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斯内普矜持地插话道,“但请允许我对此评价两句:在某些时候,不要小看对手。”他顿了顿,“当然,也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比如说我。我不需要问学校一系列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卢修斯,但我明确地告诉你,不要把战场波及到学校里。”他站起身,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子上,“这杯酒的意义是什么还不能确定,谨慎行事,卢修斯,收拾好你的烂摊子,如果出了人命――我的记忆是最好的证据。”他走到壁炉边,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
“模糊不清的话语不能代表什么,西弗勒斯。”卢修斯不受威胁,他收拾好酒杯,警告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德拉科,才有些不愉快地踏进壁炉,“虽然你的态度让我受伤了,我仍旧大度地和你道一声晚安。”
斯内普单手撑着壁炉外壁,对他恬不知耻的礼仪,报以冷冷的哼声。
“教授,我回去了。”德拉科拿起维吉妮亚的课本。
“收拾好你的小聪明。”斯内普警告道,“也要沉住气。”
隔天,卢修斯就给德拉科寄来了一面双面镜。魔药办公室里的谈话,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儿子突然长大了。他在得失之间权衡良久,不得不同意德拉科的话有点道理。如果要让邓布利多下台,除了要解决摇摆不定的董事会以及怯懦平平的魔法部,最难办的其实还是邓布利多自己。
他仔细回想自己在曾经的年岁里做过什么,却发现当年的自己该舍就舍,可比现在要狠得多。他回首往事,才发现德拉科与自己相比,经历的事情还太少,尽管他是马尔福最宝贵的血脉延续,却也还要好长的一段路才能成长为自己一生永远的骄傲。
“这是你给我的意见。”他在双面镜那一头向自己的儿子强调道。他希望德拉科能获得一种自己拿主意的使命感和自豪感。
然而,他的儿子却暗自腹诽他推卸责任的把戏已经越玩越不靠谱,竟然推到了自己儿子的头上。德拉科满怀无奈地应道,“没错,是我的主意,我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这个决定带来的好处,你不久就会知道。”
卢修斯的脸在双面镜中呈现出一种庄严,“年轻人,不要以为什么事情你都有把握。”
“我明白当然不是。”德拉科对这一点已经深有体会,因此他的回答相当诚恳。
故此,卢修斯满意地结束了这一次谈话。
只有德拉科知道事情还不算完:日记本的下落他毫无头绪。
时间渐渐滑入春天。
维吉妮亚找了一圈,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找到了正埋首不停挥动笔杆的赫敏,“大家都准备去看魁地奇比赛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正在给自己做一个测试,”赫敏头也不抬,“三年级的选课开始了,我得提前看一看每门课程。我得让自己心里有个数。”
对她的好学,维吉妮亚讷讷无言,她悄悄坐在赫敏的对面,等了一刻钟,直到她停笔。
赫敏长舒一口气,拿着自己的测试题和答案比照了一番,满意地在选课表上的项目前打上一个钩。
她才看到维吉妮亚一直没有走,“你找我有事?”
维吉妮亚感到不好意思,“我是想问你上回在医疗翼借给你的那三本书是不是还有一本没有替我还?平斯夫人上次问起过我。”
“啊!真抱歉!”赫敏连忙将地上的难看但十分结实的“咚”得一声,提到身旁的椅子上,埋头在里面翻起来,“这一本实在太破了,我就想着留到最后,还剩下几张了,最近事情又变多了……啊,找到了。”书皮重新被包过了,可见她的仔细,“你着急吗?”她扫了一眼手表,“还有一刻钟比赛开始。我在这儿把最后几页看完。你要先去看比赛吗?”
“也没事,”维吉妮亚指给她看自己嘴边冒出来的一颗痘痘,“我想找一找能消火的纯草药配方。”
可不到一刻钟,仅仅过了五分钟,维吉妮亚正站在草药分类的书架前浏览书名时,就被赫敏拉住了手。
她的神色很激动,甚至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她,“太好了,我没想到找了这么久,竟然会在你给我的这本书里找到。”她不等维吉妮亚询问,重新飞奔回桌子旁,一股脑将桌子上的纸笔全部扫进她那只奇大无比的书包里,“我们走吧!”
她将堆在桌角的一摞书抱起来,匆匆堆到图书馆出口处全是要还的书的那一堆里。
一出图书馆,先前的激动还是努力被压抑着的赫敏顿时大笑出声,她拉了拉维吉妮亚的衣袖,张开手掌给她看,是一张纸,一张明显从一本破旧的书上撕下来的书页。
“嘘――”她朝惊诧万分的维吉妮亚眨眨眼,“别作声,我用完之后就会偷偷还回去的。”
维吉妮亚指了指她的嘴唇上方,“……沾了墨水印。”
“嗯?”赫敏连忙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放到维吉妮亚的手里,低头从书包的外侧口袋掏出一面镜子,“嗯,大概是刚刚写字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没事,我擦一擦。”
维吉妮亚两手抓着她的书包稍显吃力,她低头看了看,发现书包的拉链被撑开了,于是蹲下身,准备替她拉开重新合上。
“清水如泉。”
维吉妮亚听得到她含糊的念咒声,刚准备笑,就听见赫敏一声饱含恐惧的短促惊叫。她头还没有来得及抬,一股大力从她身侧传来,将她的胳膊一推,突如其来之下,维吉妮亚毫无防备,她一个失神,抱着赫敏重心不稳,重重地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在失去神智的前一刻,她清晰地听到了腕骨干脆的折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