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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5-33章 方兴 ? 肆(下)

    水似春暖,云梦湖水洗尽铅华;

    肤如凝脂,春宵一刻胜似千金。

    月明星稀,方兴不敢挪动发麻的手臂,生怕枕着他睡去的芈芙被吵醒。

    他静静看着天边月旁的云卷云舒,仿佛将所有烦恼都忘却,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清风、明月、佳人。

    “你醒了?”芈芙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道。

    “我没睡,”方兴腼腆地笑了笑,“不敢睡……”

    芈芙笑靥如花,整了整身上松散的亵衣:“所以,我们……”

    方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芙儿,是我轻薄与你……我这就回镐京,向老太保表明心迹,把你八抬大轿娶进门。”

    芈芙噗嗤一笑:“我们难道……还不算夫妇么?”

    方兴一愣,贪婪地端详着眼前如花似玉一般的少女,他初尝云雨之情,显得手足无措。双目对视,分明想把目光挪开,却如何也挪不开。

    “或许……算吧……”

    他没有答案,她也没有答案。

    芈芙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又变回了当初方兴初见她时的那副矜持模样,扭捏起来。

    许久。

    她问道:“你会变心么?”

    “变心,”方兴差点被话噎住,“怎么可能……这话从何说起?”

    芈芙嫣然:“还说不会?当初你听说君兄要把芙儿嫁给徐翎,你就再没正眼看过我!”

    “唔……”

    “你说,这难道不是变心么?”

    方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紧紧地把碧玉般的佳人搂入怀中。

    芈芙佯嗔地把方兴推了推,从袖口取出一个瓷瓶,在方兴眼前晃了晃。又笑嘻嘻地把它藏回袖中,眯着眼看着情郎。

    方兴奇道:“那是什么瓶子?”

    芈芙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这是情蛊的!”

    方兴一愣:“情蛊?”

    “那个蜀国公主送我的,”芈芙洋洋得意,又嘟着嘴道,“老实说,你去蜀国有没有觊觎她的美色?有没有多看人家几眼?”

    方兴凛然,芈芙确是个爱吃醋的姑娘,随之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议和之时,略有交谈。”随即又赶紧转移话题,“你手中那情蛊,是什么物件?”

    芈芙笑道:“你呀,就别管他什么物件啦,我已经把他悄悄喂你啦!”

    “你?什么时候?”

    “讨厌,明知故问,”芈芙脸一红,嘟了嘟嘴,“刚才,你亲人家嘴唇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甜甜的?”

    方兴吓了一跳,心速加快,不知是因为回忆起刚才的羞耻之事,还是芈芙若无其事的下蛊把他雷到。芈芙知道他不信,于是特地又把小瓷瓶取了出来,拔出塞子往外倾倒,里面果然空无一物。

    “这么说,你也……”

    芈芙吐了吐舌头:“自然,我们一起服的情蛊嘛!”

    “这情蛊……服了会如何?”

    “那蜀国公主说啦,这情蛊服过之后,便不可再变心咯!否则,否则……”

    “否则如何?”

    芈芙明眸圆瞪,佯嗔道:“怎么?你真的想变心?”

    “不,当然不是。”

    “吃了情蛊还变心,便会五脏六腑糜烂,七窍流血而死!”

    她说得斩钉截铁,很是坚定。方兴点了点头,忍不住要吻她脸颊的冲动。

    芈芙莞尔一个躲闪:“怎么?你恨芙儿么?”

    “恨?自然不会!”

    方兴心中早已释怀,自从认识芈芙以来,又过了曾经与茹儿的“七年之约”,心中本来就只有芈芙一人。他真正心所芥蒂者,乃是芈芙与徐翎的婚约。

    如今,芈芙不仅表明了心迹,与自己又行了周公大礼,还义无反顾地服下情蛊,方兴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恨”呢?

    “不会的,”方兴轻抚她的秀发,“我这命都是你救的,得偶如此,夫复何求?”

    芈芙惨然地摇了摇头:“你真是个好人,你或许还蒙在鼓里吧……你之所以流落南国,还受了重伤,都是因我而起……”

    “因你而起?”

    “说到底,你,是芙儿骗来南国的……”

    “什么?”方兴难以置信。

    “说来话长,”芈芙叹了口气,“当初君王不明不白地去世,大臣们都说是二哥熊雪从中使坏,他本以为君父死后便能取而代之,却没想到最后一场辛苦为人忙,长兄熊霜登位成为楚君。自那时起,芙儿便有不详预感,几个兄长也会与父辈、祖辈那般自相残杀。”

    方兴点了点头,她很有先见之明。

    芈芙继续道:“长兄即位后,楚国内忧外患频仍,却不知受何人蛊惑,参与了五路犯周的叛乱,兵犯铜绿山,甚至进逼汉阳诸姬疆域。”

    方兴知道,蛊惑熊霜叛乱的,便是假巫教之名到处招摇撞骗的商盟无疑。

    芈芙道:“可后来,听说中原出了个少年英才,在汉水北岸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莫敖屈虔、次兄不说,还把四兄辩驳得哑口无言。要知道,四兄的口才在南国难有其匹,却在汉阳铩羽而归,楚国也因此重新向大周进贡称臣。”

    说到这的时候,芈芙含情脉脉地看着方兴。

    方兴被看得不好意思:“所以呢?”

    “所以,芙儿那时就在想,如果这位‘方兴’真的如此厉害,若能让他来楚国做客,便可以消弭四位兄长因君位而起的自相残杀……”

    方兴苦笑道:“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芈芙咬着嘴唇:“现在楚国总算安宁,但芙儿也只剩两位兄长活着了……不过,这一切都是次兄熊雪咎由自取,芙儿不怪任何人,只怪命运不公……”

    说到这,芈芙哭得泣不成声,涕泗横流。

    方兴霎时心软,他不住地拍着她颤抖的香肩,在她耳畔说着聊胜于无的安慰。可眼前这看似脆弱的女子,却让他对未来再次充满了希望。

    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为了她,我愿意放弃一切。

    “我留下来,”方兴下了好大决心,“不走了,就在这大野泽隐姓埋名罢!”

    “真的?”芈芙破涕为笑。

    “真的!”

    “才不要呢,傻瓜,”她温柔地轻抚着方兴的脸庞,“你要回去,回镐京!大丈夫胸怀天下,心在四方,芙儿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怎能如此自私?”

    “这……”方兴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芈芙很快给出了她让方兴回镐京的理由——虢公长父。

    “你还记得阿沅去镐京城祈雨的场景么?”

    方兴略有羞涩,点了点头。他想起了阿沅七年前在镐京城南祈雨的场景,只不过,那时在他身旁的女子并非芈芙,而是老太保召公虎的爱女召芷。

    芈芙道:“听阿沅说,虢公长父见天上降下甘霖,突然就对丫头十分感兴趣。这种兴趣,远超出了他对阿沅美色的猎奇,而是另有原因。”

    方兴奇道:“那是因为何故?”

    芈芙微微一笑:“说起来也有趣得紧,那虢公长父见阿沅竟然有祈雨的本事,于是便把她当做巫教中人,自然就没脸没皮地凑了上来……”

    “巫教?”方兴心中一凛,“难道说,虢公长父与巫教有什么勾结么?”

    话一出口,方兴的思绪便高速运转,虢公长父在镐京城内的“斑斑劣迹”又纷纷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此人处处与召公虎为难,平素行事也重来乖张诡谲、与大周中兴之业背道而驰,确实很有嫌疑。

    仔细想来,如果说虢公长父真的与巫教有什么关联的话,确是毫不稀奇。

    只不过,方兴如今知道巫教早已湮灭,这数十年来乃是商盟在借其名气祸乱大周,虢公长父即便与“巫教”有勾结,也显然多少被蒙在鼓里。

    芈芙道:“虢公长父起初把阿沅认作巫教的高级人物,殊不知她对此根本不知情。可丫头聪明伶俐,她将计就计,谎称是巫教特使,从虢公长父那套来不少消息。”

    方兴点了点头:“阿沅随机应变,也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芈芙叹了口气:“起初,阿沅只想完成芙儿的心愿,于是想出了让虢公长父带你南征的法子,以求让你到南国解决楚国内乱。可谁想到,那老奸贼心怀险恶,为了排挤政敌,居然要下毒手害你……”

    这之后的事情,方兴自然难以忘怀。

    在行军南下的过程中,虢公长父先是给方兴暗中下毒,幸好得阿沅的示警和赠药才幸免于难。再后来,虢公长父渡过汉水,命方兴孤军深入,最后被熊雪逼入悬崖,差点丧命。

    现在一想,似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虢公长父与巫教有勾结,甚至在巫教中或多或少也有职位,而熊雪亦是巫教中的“四方使”之一,他们共同给方兴下这等圈套,自是顺理成章。

    方兴不寒而栗,这么说,商盟的势力或许早已渗透进朝里,如今虢公长父将召公虎排挤得告老还乡、把持朝政,也不知将来还会有什么阴谋、生出什么事端来?

    芈芙见他发呆,又毅然道:“所以,你必须回去!”

    方兴一愣,奇异地看着她。

    “你要扳倒虢公长父,”芈芙眼神坚定,“难道,你想让大周中兴之业戛然而止么?”

    方兴闻言,又喜又臊。喜的是,自己的爱侣如此深明大义,显然,她已然把方兴的事业当做了她的事业;臊得是,自己此刻沉溺于温柔乡中,竟然还不如一个南国女子懂得上进。

    扪心自问,方兴一想到镐京城,就不由眉头紧锁。那里迟缓、严肃、缺乏活力,那些繁重苛杂的周礼、压抑的王室威严、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老贵族们勾心斗角。

    而这生机勃勃的南土,这片自古被华夏中原视为蛮夷热土,却有着锐意进取的诸侯国、朴素自然的民风,对大自然最纯粹的崇拜,原始、淳朴、淡然。

    方兴显然爱上了脚下的这片土地。仿佛,他更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但他同时也很踌躇,作为大周大夫,难道甘心偏安一隅、逃避责任么?

    我的未来,是和志同道合的兮吉甫、仲山甫、南仲、师寰们逆天改命、实现中兴大业?还是报答天子和召公虎的知遇之恩,和虢公、虞公这些反动势力抗争到底?

    “你要回去!”芈芙替他做了决定。

    方兴还在犹豫:“那你呢?跟我一起回去?”

    “芙儿还有要事未了,”芈芙轻轻地摇了摇头,“但你若不负心,我们还会有相见之日。”

    “卿既心志已坚,我自然不负。”

    方兴说得郑重其事,换来芈芙欣慰的笑容。

    二人依偎着,又在云梦泽中说了许久情话,无非是这段时间分别后的点点滴滴。既然将话说开,此前的嫌隙也随之冰消雪融。

    芈芙道:“都是芙儿自私,耽误了你将近三年的大好时光……”

    方兴摇了摇头:“此话何许见外?若不是流落南国,我哪里能遇见你?又如何能和杨不疑、蒲无伤二位兄长重逢,还认识了阿沅、艾姑娘、屈老将军、巴明这些新朋友。”

    芈芙嫣然一笑:“虽是背井离乡,但你这一来平定了楚国内乱,二来重新划定了巴、蜀疆域,三来又探寻出巫教和商盟的秘密,也不算空手而归。如今,楚、蜀、巴国都向大周进贡称臣,述说你方大夫在南国的威名,也不算亏。”

    方兴笑道:“这哪里是亏,简直是大幸也!”

    他心中想的还不止于此,此次南国之行的收获还有更多——他探寻了巫族二十八宿的秘密,又从杨、蒲二兄长处得到《山海经》正本,此外,他还借机演练了“握奇八阵”。

    想及于此,方兴除了将心上人再紧紧搂住之外,还能苛求什么呢?

    呢喃半宿,一双璧人又在温柔乡中沉浸了一夜。

    次日,他这才意犹未尽,与芈芙告别后,寻得出云梦泽的路径,沿原路返回汉水渡口,与巴明及大部队汇合。

    一路波澜不惊,渡过了汉水。

    这是方兴第三次来到汉阳——第一次,他随太保召公虎在这里与楚国使团唇枪舌剑、一辩扬名;第二次,带他来到这里南征楚国的是居心叵测的虢公长父;而这一次,早已得知消息的随侯破天荒地出迎,为方兴接风洗尘。

    看了随侯谄媚的架势,方兴心中清楚,想必周王静已然得知了所有消息,这次重回镐京,方兴心中也更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