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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31章 蒲无伤 ? 贰(下)

    “你问这个干什么?”蒲无伤不屑一顾,“春药是巫医才干的事,美其名曰‘仙丹’,实则害人害己的把戏。”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杨不疑轻狡一笑,“这才是我问话的目的。”

    “这又是什么理论?”蒲无伤心中略微释怀,对方原来是拿春药作比,尽管这个比喻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你说,巫教到底在追求什么?”杨不疑抛出问题。

    这问题可难回答得紧,就自己的认知范围而言,巫教巴不得正派医术统统灭绝,但这绝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顺着你的话由,”蒲无伤卖了个乖,“便是追逐权力吧?”

    “什么样的权力?”杨不疑显然不满意笼统的回答。

    “颠覆大周政权,坐上周王静的宝座?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了罢?”

    “你觉得当今天子有权力么?”杨不疑反问道。

    “当然,至少比我这神农派掌门有权力得多,”蒲无伤不假思索,“掌握生杀予夺大权,权倾朝野……”

    杨不疑似笑非笑:“你确定?”

    蒲无伤被对方盯得发虚,观点发生动摇:“或许也不全是,他正在失控——至少,公卿们派别林立、诸侯们各怀鬼胎,四夷更是不听他的,巫教,商盟……”稍微一数,蒲无伤便发现这周天子的权力未免也太受制约。

    “他连娶谁家的女儿当王后都没法决定,”杨不疑也觉得好笑,“这不是真正的权力。”

    “可得要看跟谁比,”蒲无伤不愿太快被说服,“跟大多数人比,他能做自己想做之事。你看那些平民百姓,还大多为糊口谋生而奔忙……”

    “巫教是少数派,蒲老弟,你可别拿巫教和芸芸众生相比。巫教颠覆大周,是为了当顺民,春种秋收么?”

    “那是为什么?”蒲无伤有点蒙。

    “庙堂里的权力,只是绣花枕头,十足中看不中用。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可不算真正的权力,更何况是凡事身不由己的周天子。远的不说,蒲老弟重振神农医术,不疑也开宗立派,便是做成自己想做之事也。”

    “有道理,巫教也能为所欲为,”蒲无伤挠了挠头,“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权力?”

    “为所欲为不是权力,不为其所不欲为,才是权力的真谛!”杨不疑提出了自己的新理论。

    “唔。也就是说,能拒绝不想做之事?”蒲无伤琢磨了好一阵,旋即宣告放弃,“杨兄,你还是说点浅显的道理罢。”自己不是哲学家的料,绕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罢,问你件再简单不过之事,恩师遗愿为何?”

    这倒是简单,蒲无伤张口就来:“大周中兴。”

    “不错,怎么中兴?”

    这轮不到我来考虑,蒲无伤托着腮帮道:“这是周王静和三公九卿们该考虑的问题罢?四海平定,百姓安乐,国家富强,诸侯来朝。”

    “就凭朝廷里的那些人也想中兴大周?这帮草包连大周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杨不疑嗤之以鼻。

    “对哦,”蒲无伤又补了一句,“真正的对手是巫教和商盟,。”

    “周天子谁来当都一样,因为他手头握有的并非真正权力——权力在笼子里,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连为所欲为都做不到,遑论不为其所不欲为。出身,从来赢不得真正的权力。”

    这么说似乎有些道理。“那大周该如何中兴?”蒲无伤回到主题,“如果朝廷那帮贵族靠不住的话。”

    “向敌人学习。”杨不疑说得轻描淡写。

    “敌人?巫教?”蒲无伤感觉不可思议,“我们学巫教什么?”

    “商朝覆灭后,巫教便销声匿迹。可百余年后,巫教如今又卷土重来,能不能算得上中兴?”

    “算……算吧。”算是算,可拿巫教来作比方,蒲无伤总觉得太过古怪,浑身说不出来地难受。

    “要学习巫教如何中兴,必先知其为何衰败。蒲掌门,你们死对头巫教是如何衰败的?”杨不疑问道。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蒲无伤插了一句,“这是恩师教的。”杨兄你还不至于反驳恩师吧。

    “呵呵,”杨不疑轻蔑地摇着头,“你可不能当糊涂掌门,想必你从未深入研究过这个死对头。”

    他早已有答案,却来揶揄我。蒲无伤递过去一个白眼,等待对方开口。

    杨不疑好为人师,开始滔滔不绝:“据我所知,巫教源自灵山十巫,后蚩尤一脉相承,创教为教主。涿鹿一战败后,轩辕黄帝便清算巫教残余,到其孙颛顼帝‘绝天地通’后,巫教更是濒临灭绝。直到空桑有伊尹横空出世。”

    “空桑,方老弟曾言周天子在这里被困过。”蒲无伤仍有印象。

    “废话,那里是巫教首次中兴的贼窝,”杨不疑语气略带嘲讽,又继续道,“伊尹自青丘空桑出,助商汤灭夏桀,开创了商王朝伟业。其后,伊尹推举商汤为巫教教主,自己则担任大祭司。可这恰恰正是巫教走向下坡路的根源。”

    “为何这么说?”巫教在商朝可是如日中天,怎么会每况愈下?

    “出身!出身赢得不来真正的权力。商汤、伊尹白手起家,最终成就王霸之业,可他们虽然把王位和巫教传给子孙后代,但权力随之戛然而止。后续商王德不配位,巫教权威也自然一落千丈,成了装神弄鬼,衰败在所难免。”

    “我懂了,”蒲无伤顿悟,道,“所以你是说,周武王、周公旦、召公奭等人开创大周功业,可随着他们离世,真正的权力并非随着王位继承而转移?”

    “正是。恩师在位之时亦当局者迷,怹老人家在避位彘林之后,才旁观者清。天子之位不代表真正的权力,故而恩师宁愿选择在彘林了却残生,也不愿回到那名不副实的王位之上。”

    “那巫教在周初衰落后,如今为何又死灰复燃?”

    “这才是愚兄最为担心之处,巫教如今第二次中兴,非常人所能为之。比之蚩尤创教、伊尹定国教,我怀疑巫教又有了不世出的大人物。”杨不疑神色严肃。

    “这就是杨兄提到的那位智力天下第一的神秘人物?”

    “正是。”

    “那他这次又如何让巫教再次中兴?”蒲无伤关心道。

    “这便是此趟巫山之行,你我要挖掘的天大秘密也!”杨不疑望了眼远方,“蒲老弟,三日后待方老弟一行动身,你我便紧随其后!”

    “听凭杨兄安排。”蒲无伤言罢,便见杨不疑纵身一窜,又消失在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