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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15章 熊霜 ? 贰(下)

    熊雪杀回来了。

    三千甲士雄赳赳、气昂昂,在乔多城下列阵叫嚣。

    “上城墙!”熊霜顾不上饱餐,急忙忙带着熊徇、屈破败重新登上城墙。两个时辰前,他刚刚在这里被人解救,造化弄人。

    看到城下叛军士兵整齐肃列,威风八面,熊霜不禁有些发怵。熊雪为了打造这支强悍铁军,已然倾注六年心血。这位二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为了练兵,他常年与将士们同寝同食,深得军心。

    “屈老将军,如果出城与叛贼熊雪一战,胜算几何?”楚君问道。

    “国君可别在女墙之上探头,”屈破败面上不无担忧,“方才我等虽偷取乔多城,但事出侥幸。乔多守军虽两倍于熊雪叛军,正面对战却几无胜算。”

    “连老将军如此帅才也不能克敌制胜?”

    “老朽虽会用兵,但眼下乔多守军训练涣散,斗志堪忧……”

    熊霜点了点头,他知道这老将军倒不全是怯懦惧战,如果真的举全城之力与熊雪决一死战,恐怕楚国生力战力十去七八。楚国内乱多年,再经不起折腾,也折损不起将士了。

    “上兵伐谋,屈老将军有何良谋?”熊霜虚心请教。

    “善用兵者,在道与术,”屈破败顿了顿,“如今熊雪、屈虔大逆不道,已然丧失公道。国君当务之急便是宣判熊雪罪行,使其不得正义,自然人人喊打。”

    “好极,如何为之?”

    屈破败看向熊徇,对方心领神会,对熊霜道:“子阳,国君囚禁他并不济于事,此时反倒可让他派上用场。”

    这奸贼!寡人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如今竟然还要有求于他?“押上来!”事急从权,熊霜只得抛弃个人好恶,以大局为重。

    子阳被重新押上城墙,但熊霜倒不用策反他操心劳力。熊徇才刚开口,子阳便欣然应允——交给他的任务并不难,只需在墙头上怒斥熊雪罪行,把这叛贼在全体楚军将士面前骂个体无完肤便可。

    身为前任乔多守将,子阳展现出旺盛的求生欲,他根本无需指导,便能把熊雪的罪孽从娘胎开始,一直数到现在。“拥兵自重”、“软禁国君”这些字眼都算是轻的,“数典忘祖”、“挖掘祖坟”、“秽乱后宫”这些莫须有之事更是信口拈来。

    尽管大部分罪行都无中生有,纯属临时捏造,但子阳罗织罪名的能力还是让熊霜目瞪口呆。亏得熊雪力排众议,提拔他做了乔多城守将,二弟还是为缺乏识人之明付出了代价。

    熊霜勉强允诺他事成之后赐予高官厚禄,故而子阳不遗余力,极尽抹黑熊雪之能事,以求自我救赎。眼看这个大饼很快就要兑现,熊霜心里不是滋味,恨不得一刀把他剁翻下城墙。

    不过熊霜很快救释怀,因为有人替他除了这个眼中钉。

    城下的熊雪绝不是个好脾气,只听得三尸神暴跳。他再不顾城上箭如飞蝗,下令敢死队员举盾冲到城下,在射程之内掩护自己,以狙杀这位反复无常的小人。

    熊雪射术并不在屈破败之下,“嗖——”利箭呼啸离弦,正中叫骂者的头部。

    箭簇直接射穿其口,这下子阳再也骂不出声来,睁大惊恐的眼睛,栽落城下——他逃过了屈破败的夺命箭,却没能在熊雪手中再次生还。

    “叛贼熊雪拥兵作乱,射杀命官,反心昭然若揭!”屈破败趁机大吼道。

    熊徇从女墙边闪过,宣读国君诏书:“令尹熊雪、莫敖屈虔,犯上作乱、其罪可诛!今寡人革其职、除其籍,永不叙用!从叛者若能改邪归正,既往不咎;获首恶熊雪之首级者,赏千金,封百户!”

    城上一片欢呼,城下却死一般寂静。

    熊霜本以为熊雪的手下会因此哗变,趁势诛杀熊雪,可现实再次让他失望了。

    他低估了熊雪手下三千兵卒对主帅的忠诚,他们丝毫不为利诱所动,这三千铁血士卒眼里只有主帅,哪里还有国君?只要熊雪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地攻上城来。

    想及于此,熊霜不寒而栗。自己的民心要靠散尽私财才能买到,而熊雪的军心却不为金玉所动,或许这就是差距。

    再观熊雪,他尽管气急败坏,但毕竟也是南国数一数二的将领,他似乎不吃眼前亏。熊雪只是丢掉了一座乔多城和手中的傀儡兄长而已,他手上依旧有熊霜难以企及的筹码,于是他大旗一挥,下令撤退。

    “叛弟这是要去哪?”熊霜喜忧参半。

    “自然是回封地据守,”屈破败连忙禀道,“国君休要放虎归山,此时正是追击良机!”

    “可老将军不是说这区区七千守军,打不过熊雪的三千精锐么?”

    “那是刚才,对方士气正盛,可现在我方得道,正应用术胜之,岂可坐失良机!”

    熊霜犹豫不决,他打心里对眼前这位老将军有所提防——屈破败视寡人祖父、君父为篡位者,他又如何能死心塌地帮我?

    “屈某愿立军令状,若此战不胜,请斩某头!”屈破败的焦急写在脸上。

    “这……”熊霜十分犹豫,但心中却有一句话时刻提醒着自己——“寡人要把军权牢牢抓住,这次谁来要不能给!”

    “除恶务尽啊君兄,”熊徇也加入劝说队伍,“熊雪回到封地,站稳脚跟,再联合百濮、百越发兵来攻,又将如何?”

    熊霜斜着眼,看了眼四弟,又看了眼屈破败。“他们想养寇自重,”他心中暗忖,“此情此景,多像当初莫敖屈虔替熊雪索要兵权时说的话。”受够了,寡人真的受够了!

    “不成,”熊霜斩钉截铁,“无妨,他们只是已是无本之木,无水之源,掀不起大浪也。”

    “这是坐失良机!”屈破败情绪接近失控。

    “卿等休要再劝,”熊霜已经油盐不进,“还记得幼妹芈芙说过,我兄弟四人一个也不能少,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哈哈哈!”屈破败仰天长啸,将令旗怒摔于地,气哼哼地转身就走。“妇人之仁!”熊霜隐隐约约听到对方口中骂着。

    寡人不介意这些,保得命在,又有军权在手,至少能让寡人心安。妇人之仁,也比软禁在深宫之中不见天日好上许多。

    自由的空气,实在太过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