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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16章 芈芙 ? 壹(上)

    熊雪的叛军一早就出城搦战,三千人精锐背城列阵,有恃无恐。

    相比之下,楚君熊霜主力虽人数三倍于敌,却无险可守,处于被动。

    芈芙知道,当初曾祖父荆王熊渠选址于新渐,便是看中此地易守难攻——守城者只要闭门不出,敌军即便以十倍兵力围城,都未必能攻下城池;而攻城者在方圆十里内驻军,在居高临下的守军看来便如猛虎猎羊。

    今天熊雪并没有闭门守城,而是选择倾巢而出决一死战。这不代表他不懂兵法,恰恰相反,他这是视长兄麾下的虾兵蟹将为草芥,只想一战而毕其功。

    好在方兴昨日已然为楚军规划好退兵之路。虽然熊霜不喜欢他如此坦诚地把丑话说在前头,但忠言逆耳,君兄也知道他的二弟难以对付,留条后路也是有备无患。

    此时正是秋末初冬的季节,新渐城海拔也不低。

    天空一片死灰,夹着蒙蒙细雨,这天气就和对战双方的名字一般,好生应景——一边是霜,一边是雪。

    很快,战鼓咚咚,熊雪已然带兵杀来。

    南国人打仗历来不讲什么规矩,号令一出,就是厮杀成一团,毫无兵法可言。这一点,芈芙可以从方兴紧皱的眉头上感觉出来,此情此景,想必也唤起他半年前那并不美好的回忆。

    乍一交锋,便是短兵相接的肉搏,一时间血肉横飞,喊杀震天。

    人群中,只见熊雪身先士卒,他裸衣上阵,手中大斧饥渴难耐,不一阵就砍翻十几名楚军兵卒,恍如战神下凡。受熊雪鼓舞,手下三千精锐士气大振,逼得熊霜大军边打边退,后撤数丈开外。

    “不准退!死守!”熊霜在后方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芈芙摇了摇头,这边的叛军头领身先士卒,又兼主场作战,那边的楚国国君只是躲在安全地带不痛不痒地喊着话。再这样下去,胜败似乎没有什么悬念。

    在侧翼观战的熊徇也焦急不已,他并非战将,手头也只有一千新兵,紧张观察着战场局势。

    “方大夫,快想想办法啊!”关键时刻,芈芙也顾不上矜持,扯起方兴袖口央求。他那么聪明,又在中原经百战历练,一定有办法。

    “办法,”方兴眉头紧锁,“倒是有……”

    都什么时候了,呆头鹅还卖关子。“快说呀,怎么办?”

    “擒贼擒王!”方兴看了熊徇一眼。

    “我?我去擒熊雪?怎么打得过?他可是楚国第一勇士……”熊徇的反问越多,就越显露怯意。

    “四公子,熊雪再强,也已刀钝人乏,”方兴倒是气定神闲,“更何况,你的人马都有利刃神兵,有何可担忧?”

    “利刃?你怎么知道的?”

    方兴微微一笑,拔出熊徇御者的佩刀:“这刀寒气逼人,虽用的寻常木鞘,但难掩其芒。四公子,你早有备而来,现在以逸待劳;熊雪轻狡,他身后的空当比荆山还明显,战必能胜!”

    见熊徇还在踌躇,芈芙哭喊道:“四哥,你在等什么?你想等他们两败俱伤再行动吗?”

    这只是寻常话语,没想熊徇闻言勃然大怒:“阿芙你说甚么?你觉得我和熊雪一样,觊觎君兄之位乎?”

    他为什么这么想?“没有,芙儿从不这么想,”芈芙豁出去了,“你再等下去,就容不得芙儿不这么想了!”

    “杀!!!”熊徇恼羞成怒,当即大喊一声。

    他身后一千精兵跟随着主将杀进敌阵,直扑熊雪而去。

    芈芙显然被幼兄的反应吓到,不禁大哭失声。

    “哪位兄长要是遭遇了不幸,芙儿也不想活了!”言罢,扑向方兴怀里。

    方兴一愣之下,尴尬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姜艾。姜艾似乎毫无觉察,只是关切地看着熊徇和熊雪的搏杀。说起来,这兄弟俩都曾示爱于艾姑娘,倒算得上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哭了好一阵,芈芙这才发现自己失态,她一把推开方兴,又羞得小脸通红。

    “你伤了熊徇的心了,”姜艾冷冷道,“你怀疑他要趁乱攫取楚君之位?”

    “没,没有啊。”芈芙一脸无辜,她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说了什么话。

    “你的怀疑倒没有错。”方兴的话毫无波澜。

    但对芈芙而言却是晴天霹雳。“什么?”

    “熊徇给他的亲兵队配的利刃,并非来自楚国武库,而是商盟,”方兴看了两位姑娘一眼,“包括上次赠给屈老将军的佩剑,也非凡品。”

    “什么意思?”芈芙一时听不出这有什么大不了。

    “商盟?”姜艾接过话茬,“熊霜曾说,熊雪之所以不敢害他,是因为商盟把铜绿山委托于楚君的缘故。”

    方兴微微点头:“可为何装备这些青铜利刃的,不是熊霜,也不是熊雪,偏偏是熊徇?”

    “什么意思?”芈芙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竟然插不上嘴,“为何芙儿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也就是说,与商盟勾通之人根本就不是熊霜,而是熊徇?要保全熊霜,而让熊雪反心毕露之人也是熊徇?我就知道他早有图谋!”姜艾似乎言之凿凿。

    “艾姐姐,你怎么也怀疑四兄?方大夫,你也是?”芈芙婆娑的泪眼露出不可思议神色。

    “猜测而已。”她的呆头鹅和艾姐姐异口同声。

    “这不可能,芙儿不听!”芈芙紧紧捂住耳朵,一转身不见人影。

    远处,战场形势也因为熊徇的加入而峰回路转。熊雪属下固然勇猛,但刚才与熊霜正规军的拼杀过后已到体力极限,面对生力军锐不可当的利刃,很快败下阵来。

    “撤!撤!”熊雪见势不妙,掉头便要撤回新渐城。

    说时迟,那时快,熊徇手持长剑,不顾一切朝自己二哥挥砍,一剑便把熊雪随身多年的宝剑斩断。换做平时,熊雪倒是可以空手夺白刃,但四弟手中长剑锐利无匹,他哪里敢硬接。

    熊徇虽剑剑意在夺命,但他的格斗术实在不敢恭维,熊雪只顾狼狈躲闪,却也暂时无性命之虞。

    “四弟,你疯了吗?我是你二哥!”熊雪怒吼道。

    这边厢熊徇杀红了眼,也不答话,只是一味挥砍;那边厢熊雪一分心,竟被砍伤手肘,血流如注。熊雪偌大个汉子,吃疼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熊徇举刀还想再砍,只听耳后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别,别杀他!”

    “芙儿?”熊雪大喊。

    不知何时,芈芙竟匹马闯入阵里来,直冲到兄弟俩跟前。两侧依旧是厮杀得难解难分的三方士卒,军汉们自然不愿伤害芈芙,但刀剑无眼,她身边险象环生。

    方兴的战车紧随其后,他一手驾车,一手持长枪,努力替芈芙掩护——这位大周大夫今日也把安危置之度外。

    “芙儿,别过来!啊!”熊徇大叫一声,竟栽倒在地。

    这位四公子的左眼上多了一把匕首,鲜血将他的战袍染红。

    “你怎么下得去手?”芈芙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她亲眼看到二哥趁四哥不妨,举刀刺瞎他一目。

    熊雪对她的质问不管不顾——那把锋利的长剑已然被他夺去,架在了熊徇脖颈上。这位叛军头目的左手不知何时被连骨带肉斩断,血流遍地,深深沁入了黑土地里。

    “昏君退兵,否则老子杀了他!”熊雪咬牙切齿,对熊霜下了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