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妹,你终于又来了!”烛影摇曳,熊霜看到了幼妹芈芙袅娜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前天她给寡人带来了方兴,不知今日又会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君兄近日可好?”芈芙与熊霜对面坐下,让阿沅侍立一旁。
“无他,唯心惊胆战耳,”他很无奈,“自那日你和方大夫走后,熊雪加倍防范寡人一举一动,连饭食都再三克扣,唉……”
“快过去了,”芈芙赶紧安慰,“今日熊雪派兵伐夔,乔多城空虚,四兄已然带领兵卒前来攻城了!”
“是么?”熊霜眼睛放光,随即又黯淡,“可一来他不会带兵打仗,二来他又能有多少兵?”
“你猜他找谁来领兵?屈破败老将军!”
“是他,”熊霜沉吟半晌,“他不是早已不在人世了么?”
“老将军好端端地在乔多城外为君兄攻城呢。”
“可是,屈老不是最恨我们这一支族么?他鄙视君父、君祖,说他们是篡位者。如今,他怎么肯到相助寡人?”想起耿直到执拗的老将屈破败,熊霜心中一哆嗦。
“君兄,你的君位又非来历不正,反倒怯懦起来,”芈芙无奈地直摇头,“篡位者是次兄熊雪,屈老将军是来为楚国平乱。他都能放下过去,你更当无所顾忌才是。”
“是,是。”
芙妹说得对,终归是寡人太过无能。都什么关头了,竟然还如此患得患失。身为国君,气焰倒还不如篡位者。
“熊徇是个好孩子,当初不该猜忌他,这才给了叛弟熊雪机会。”想及于此,熊霜悔不当初。
“你也是糊涂,”芈芙向来对熊霜直言不讳,“看不出来谁是好孩子,还看不出来谁是坏孩子么?”
“你说这屈老将军……”熊霜又开始纠结。
“怎么?”
“其将才远在熊雪之上,如果事成之后,又来讨要高官厚禄、执掌军权,岂不是换汤不换药么?他屈破败要是去扶持二爷熊红、大伯熊勇的后人,又该如何?”
熊霜想到了很不愉快的回忆——当初熊雪正是养寇自重,这才骗取楚国兵权。此番若能脱困,寡人定不会重蹈覆辙。
“君兄别不识好歹,”芈芙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般心思?四兄和屈老将军要是吃了败仗,楚君之位便是熊雪来坐也!”
“那,寡人该怎么办?”熊霜不禁着慌。
“君兄有多少私财?”
“这……芙妹意欲何为?”他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财散人聚,财聚人散。”
“愿闻其详!”熊霜知道妹妹的计策少不了花钱,虽是心痛,但权当买命罢。
“熊雪今日领三千兵马讨伐夔国,这些人马皆是其亲兵爪牙。反之,乔多城里剩下的更多是忠义之士,并未有意谋反。”芈芙倒更了解楚都防务。
“守城者是莫敖屈虔那小人?”
“非也,他中了方大夫的离间计,被熊雪带着随军出征咯。”芈芙嫣然一笑。
“那熊雪留哪位将军镇守乔多?”
“上将子阳。”
“这反贼乃是熊雪走狗,”熊霜皱了皱眉,就知道十有八九会是他守城,“当初寡人待其不薄,谁知脑后竟有反骨,转眼卖主求荣!”
“能卖一次,就能卖第二次。”芈芙盈盈一笑,似乎早有计策。
“芙妹,你是要用寡人的私财去收买他?”
“不忠不义的小人,眼里只认钱财。想让子阳重新效忠于君兄,能达到他的价码便可!”
“不成,不成,”熊霜拍案而起,“寡人眼中岂能揉的半点沙子!当初便是这竖子向寡人索贿,被我拒绝之后才转投叛弟熊雪!是可忍,孰不可忍!”
“君兄好生迂腐,”芈芙快急哭了,“你要庆幸熊雪眼瞎,留这等刍狗守城。这千载难逢之良机若失,待你那叛弟夺了夔国,就要回来弑君也!”
“这……”熊霜吓得倒退数步,沉吟许久,“罢,要多少钱?权当喂狗便是!”
“甚好,”芈芙喜笑颜开,“速告知我财帛所在!芙儿要全部!”
“唉,俯耳过来。”
妹子啊妹子,你这一开口,寡人数年经营之私藏,便要化为泡影也。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可真金白银往外掏……也罢,至少换个平安。就怕此计不成,那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
芈芙一问出币帑所在,转头便吩咐侍女阿沅前去安排。而她自己则留在社稷坛内,和长兄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能让婢女去办此等大事?”楚君感觉受到了侮辱。
“阿沅如何是寻常婢女?”芈芙吐了吐舌头,“莫消说守将子阳,城上守将谁不对她垂涎三尺?”
“那倒是。”熊霜啧了啧舌,寡人阅女无数,此丫头确非凡品。
“放宽心吧,成败便在今日!”
芈芙的眼神意味深长,熊霜读不出那究竟是恐惧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
……
一个时辰之后,熊霜只听见行宫门外似有兵马之声,未几,数百甲士提刀夺门而入,吓得这位楚君噤若寒蝉。
“什么情况?花了钱,反倒保不住命来?”熊霜一脸怨尤地看着芈芙。
芈芙也是一头雾水:“莫非阿沅办事不力?或是方大夫的计策不成?”
来人为首者是员武官,熊霜对他再熟悉不过——前日熊雪在殿上行凶,杀了国君的亲兵队长,便让此人以代。这位新侍卫长除了变本加厉虐待熊霜外,别无其他能耐。
“你来作甚!”熊霜声音颤抖,眼前这人长着一副刽子手嘴脸。
“少废话,”那侍卫长叱道,“左右,带国君出宫!”
“你要放了我?”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寡人这钱花得不冤。
“白日做梦!”对方凶神恶煞,哪里像是被收买的样子。
“那是去……”
“上城墙!”侍卫长没好气道,“乔多城外来了叛贼,口口声声说要见国君方肯罢兵!”
“寡人不去,城墙上流矢无眼,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寒而栗,又看了眼芙妹,她怎么拼命点头示意自己照办?
“此乃子阳将军将令,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侍卫长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半推半架便把熊霜往宫外推。
“吾命休矣!”熊霜仰天长叹,怨愤地看了幼妹最后一眼。
然而她不仅毫无愧色,反倒欢欣鼓舞。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营救计划的一部分?亦或说,她和叛弟熊雪早就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