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殉情,你作何想?”
“那就不是黎瑾恒了。黎瑾恒没有软肋,不会为一个女人去死,即便他可能真的喜欢她。”
他笑了,连眉眼里盛满笑意,如春风拂面。
“青儿,你就是个妖怪,把我所有的心思都看穿了。”
“我只是觉着不值得,为一个人要死要活的,太傻了。”
他忽然沉默了。
玄羽午睡醒来,以冷到极致的眼神盯着我们。
或许是随羽和他说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说。这些事我不清楚,且懒得理会。
“姜小姐真是能言善辩。”他坐在山洞正中央的石床上,冰凉凉地说道。
我道:“比起你来,我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黎瑾恒咳嗽几声,犹豫地往我身上靠了靠,“黎瑾言答应你什么条件?”
“这是秘密,恕不答复。”
我问道:“是有关夜郎国王位一事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心里还想着这个?”
“姜小姐认为,那我该在意什么?这是叔父毕生的心愿,我必须要完成。”
“即便牺牲大量的人也在所不辞?”我说。
他冷笑一声,“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就是你轻易夺取他人性命的缘由吗?”
“姜小姐说这话且问问你的夫婿,问他手上究竟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我皱眉,“黎子长从不杀无过之人。”
“哦?”玄羽笑得连整个山洞都在颤动,“黎子长你听到了么?世上竟有这样护着你的女子,真是令人羡艳不已。”他嘴里说着羡慕,面上却没有半点艳羡之意。
“究竟你要如何才能放我们走?”我实在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岛上,写信向姜靖明他们报告这件事。
玄羽把玩着先前的那把匕首,“放你们走?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为什么?就因为是黎瑾言让你做的?他是你爹还是爷爷?你就这么听他的话?”我心里火不打一处来,黎瑾言那个张口贡品闭口贡品的男人,真的能助他夺位就有鬼了,连他自己最后能不能混得一个闲散王爷可都是问题。
黎瑾恒道:“你叔父何以盯着王位不放?既有狼王和圣女审判,何以他还是这般执迷不悟?”言语间满是无奈与遗憾。我心想,他大概又是在英雄惜英雄吧。
听闻玄羽的叔父玄蒙是夜澜父亲的得力助手,正是有他的盘算和外交手腕,夜郎国才可以在多年战乱后迅速成长,成为最能与黎国并驾齐驱的国家。且玄蒙与上任君主是打小一道读书练武的交情,无论怎么看,他的地位都是极为尊贵的。
但人或许都不容易满足,位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后,便对这个最上端的位置虎视眈眈。依着他这样的野心,就算现在有人告诉我说,当年那场夜郎国内乱与他有关,我也能毫不犹豫地相信。
黎瑾恒道:“居上位者,无喜无忧。况且,你当真以为当你叔父坐上君主之位,会放过你这个侄儿么?就算他不动手,谁人能保证他的子女会放过你?”
我应和道:“而且,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们,黎瑾言就能保证自己能继位吗?黎武帝既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数十年,你真的以为他什么都看不到吗?”
玄羽道:“哪有如何?为正义而死,我死而无憾。”
“正义?”我冷笑,“不是我说,你一心维护的所谓正义,不过都是些笑话罢了。”
“你闭嘴!”他大吼。又唤人进来将我们绑好丢到一边的山洞里。
这个山洞比方才那个来得潮湿和闷热,时不时还飘来一股腥臭味。
随羽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叹出一口长气道:“如果你另嫁他人,或许今日就不会受这样的苦。”
在他离开后好一会儿,黎瑾恒问道:“你后悔过么?”
“后悔什么?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上了这个岛,如果咱们换个游玩点现在或许都已经回去喝下午茶了。”
他轻笑,“青儿怎的什么都不怕?就不怕同我一道死在这儿吗?”
“那顶多就算生同衾死同穴吧?希望他们不要太过分,能让我们合葬在一起。”
“青儿方才可还是对这次抵制得很。”他微微笑着,似乎没有任何畏惧感。
“你不怕吗?”我问。
“怕什么?”
“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笑,“青儿当真以为他们会杀了我?”
“难道不会?”
“青儿莫不是忘记了那个传言?大哥的守护兽是虎,驱动不了狼王牙。”
我惊讶,“驱动?驱动狼王牙做什么?难不成有宝藏?”
“这我倒是不清楚。”
黄昏时分,随羽遣人来送饭,我们这才能松绑,因着担心我们会逃跑,送饭的人各站洞外一边等候。
我道:“他们倒是善良,没给我们送些残羹冷炙来。”
“我们好歹是黎国的四皇子与四皇妃,他们不敢这般怠慢。”
“可他们却敢绑人。”
“这又是个新的问题。”
饭毕,守卫来收托盘,欲继续绑起我们,黎瑾恒抬手阻止,“你们无需此举,我们不会逃。”
“这是少主的意思。”wavv
“你们少主的吩咐又怎么了?”我挺直后背,“我的兄长可是你们夜郎国的将军,姐姐是你们未来的摄政王妃。你们还敢这般无礼么?”
“这”
另一人道:“将军如何?摄政王妃又如何?你还不是落在我们手里做个阶下囚。”
“所以呢?”我笑问,“这就是你们可以任意妄为的理由?可别忘了,你们少主的计划可还没有彻底成功,在这种随时随地都能翻车的情况下,你们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为好。”
那人冷哼,“不就是个黎国大使的女儿吗?神气什么?”不等我回嘴,他便拉着伙伴一道离去。
“青儿现在真的是逮着谁就要狠骂一顿。”黎瑾恒轻轻摇头,“我真是担心,若哪日惹恼了你,是否也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我不是经常地对你进行‘爱的责骂’吗?这事暂且不说,你先前往那个人肩膀倒什么东西呢?”
他神秘一笑,“是好东西。”好东西?
入夜后,山洞里的温度勉强下降一些,但还是有些热烘烘的,丝毫没有半点冬天的觉悟。随羽送来枕头和薄被,说是依着少主的吩咐,我心里始终弄不清楚,玄羽到底是想做什么。一边吵着嚷着要取我们性命,现在又好吃好喝好被子地招待我们,是打算用大棒加胡萝卜的招数令我们屈服吗?
黎瑾恒在一边若有所思,我唤了几声才怅然若失地回应,我笑问道:“是不是在想哪个漂亮姑娘呢?”
“我只是在想,大哥究竟在何时与他们建立的联系。黎国都城对于往来信件向来严查严打,大哥是怎么与他们通信的?”
“之前不是说都城里混入了一个细作吗?会不会与此人有关?”这个细作的隐藏功夫未免也太好了些,就连姜靖昕这样信息网庞大的人都对他束手无策,难不成真的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黎瑾恒道:“或许有关。但我始终不知,那人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在随心所欲地行动。”
“是不是有假身份?比如说游商,伶优之类的。”
“青儿心里莫非已有猜想?”
我摇头,“我之前怀疑过芸笙的身份,但感觉她并没有这样的本事。既然昭阳能与她做这么久的朋友,想必已确保她没有害处,否则依着昭阳嫉恶如仇的性子,早就押送她进官府。而且,芸笙还与纯阳大姐接触过,大姐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如今不明大哥是何时与他们搭上关系,若能了解大概,或许能查出背后的牵线人。”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大皇子殿下与当年的夜郎国内乱有牵扯,你待如何?”
黎瑾恒眉头皱得更深,“青儿怎的总爱做这样的假设?”
“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可疑罢了。况且,不也是有这样的可能性吗?”
“倘若大哥当真与那场内乱相牵连,这场所谓的夺嫡之战便要复杂许多。”
“复杂?为什么?”
他摇头,不再多言。
周围万籁俱寂,我却是完全没有倦意,便伸手摇了摇黎瑾恒的胳膊,他极轻地回应一句,我道:“感觉这里有点阴森森的,不敢睡。”
“那青儿靠着我睡罢,会舒服些。”
“不是,我总觉得这个山洞怪怪的。先前我就感觉哪里不对,现在更觉得可怕。”
“或许只是青儿自己在吓自己?快些睡罢。”
我抬手扯他的脸颊,“你这个人,居然在敌营中都能呼呼大睡。究竟是怎么当上的将军?”
“睡饱了才有力气打仗。”他轻打了个哈欠。
我收回手靠在墙上,往身上掖了掖被子,“子长,战场究竟是怎么样的?真的是像我知道的吗?尸横遍野,千里之内再无人烟?”
“父王盛行和平政策,即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打败对方。只可惜,我们向来都做不到这一点。”
我看着他惺忪的睡眼,“那,你真的像玄羽说的那样,杀过无辜的人吗?”
“我记不清了,或许有罢。”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任何人流血受伤。”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