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得再天花乱坠,黎瑾恒都没有带我到三叶岛一观,反而是坐了大半个时辰的船往桃花岛去了。
冬日不生桃花,连着这样渺无人烟的海岛也不可避免。
船夫将我们送上岛便离开,黎瑾恒转了一圈,笑道:“若此生就停在此刻,该有多好?”
“但你控制不了时间。除非,在这里死去。”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但我们还没到殉情的地步吧?未来还有那么多值得期待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现在呢?”
“青儿似乎从来都没有为什么事发愁过。”海风拂过,吹起他的衣摆,“我曾经在想,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影响到青儿的心绪。”
“现在呢?有答案了吗?”我挑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有的人看似淡漠,可心里或许早就有了盔甲和软肋。”
“青儿的是什么?”
“嗯?”
“你的盔甲和软肋。”他静静地望来,眼眸灿若星辰。
我道:“凡珍视之物,自然而然就成了盔甲和软肋。”
“待三月花开,这儿定然美不胜收,只可惜届时我们或许已在都城。”
他忽然转移话题,令我有点不知该如何招架,便随口应了两句。
这座岛有名就有名在三月桃花开,如今寒冬腊月的,着实没什么可欣赏的景色,可与船夫约定的时间未到,我们就只能先在这儿停留。
“青儿可想往里走走?”在我站起身后,黎瑾恒走过来牵过我的手如是询问。
我道:“你觉着,里面会有什么?”
“不知道的,统称为惊喜。”
我点头,跟着他进去冒险。
这座岛里大大小小的洞穴加起来约有十来个,皆是被荒废着的,半点生机都无。
行至较大的一个洞穴前,黎瑾恒陡然停住脚步,伸手在洞外的大石头上摸了一把,捻着指头上的石灰道:“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
“青儿可记得方才那位船夫如何说的?”
我试着忆起我们与船夫的问话,这船夫是黎瑾尧请来的,听说是位老手,来回承载不下万人。
【自入秋过后,老夫就没有半笔生意了。】说这话时,他用力地叹出一口气,手上的船杆也在水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波澜。
“子长,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他说入秋之后再无人来岛,也就是说我们是继三月空置期后到达的第一对客人。”
“嗯,的确如此。”
“但青儿来瞧,”他指着那块石头,“如果有三月不曾有人光临,为何它积的灰会这样浅薄?”
我闻言不自觉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此期间上过岛?抑或者说,有人在这个岛上生活?”
“因此岛在三哥管辖范围内,受到每年定期的检查。若我未记错,入秋前的最后一批客人便是三哥派来的监察队,若非我提出申请,恐怕此岛还在封禁状态。”
我问道:“封禁?为什么?”
“不知,但自从发现此岛后,三哥就实行这样的政策。”
“子长,你说三哥会不会有可能利用这个岛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依着我过去看电视剧和小说的经验,这样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黎瑾恒摇头,“此岛的价值不及三叶岛,依我对三哥的了解,他不会避重就轻。况且,青儿认为三哥会在此地做何种事?”
“像偷制兵器,私藏军火之类的。”
他闻言哈哈大笑,“青儿的想象力真是丰富,但这事绝对不可能。”wavv
“凡事都有万一,生在帝王家,有些事不能不防,这可是你以前教导我的。”
“但三哥不会做这种事。”
我心里骤生疑团,“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他可是有夺嫡希望的皇子之一。”
“不,他没有。”
“你说什么?”黎瑾尧的母妃是黎武帝的宠妃之一,他本人也向来受到武帝的喜爱,更何况凡未犯罪的皇子都有资格竞选太子之位,为什么他没有资格?
“巫族有训,凡双生子,自出生起自动丧失继位资格。”
“他与谁是双生?”看着好像也没有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皇子啊。
“二哥。虽说他们长相一位肖似母亲,一位酷似父王,但的确是孪生兄弟。”
我难以置信地问他,“这会不会太不公平了?就因为他们是双胞胎就取消他们的继位资格?万一他们其中有一人的才能确实适合继承大统呢?”
“即便合适,天道不允,仍旧无济于事。”
“也就是说,现在真正可以参与夺嫡之战的,只有你们五个人?”
“应是如此。”
我盯着那块大石头,“你觉着它这样干净,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有人凫水上岛来了吗?”
“他图什么?”黎瑾恒问。
“图桃花枝?想盗一棵树回去种桃林,吃桃子?”
黎瑾恒又重新触摸一回,眉头越锁越紧,“不对。”
“什么不对?”我凑近身子,他问道:“青儿身上可带了水壶?”
“水壶是没有的,但我有手帕。”
“那劳青儿去取点水来。”
我依照他的指示浸湿手帕拿回,他捏着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石面,不一会儿感叹道:“果然如此。”
“你发现了什么?”我伸头查看,发现石面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两行字,“这是什么东西?咒语吗?”
“是巫族的预言。”
预言?和那位美得有点不像话的鲛人有关吗?
“你看得懂吗?”我问。
他想了想,指尖挨个触碰过去,那些字竟在他的动作下隐隐泛起金光,“若得青羽,可继任为王。”
青羽?青鸟的羽毛吗?可青鸟似乎只存在于神话之中。
黎瑾恒道:“这预言有诈。”
“嗯?你是说有关彩凤羽,落月珠,狼王牙三大宝物的预言吗?”
“这是真的。”
“那上了什么当?”
黎瑾恒捏紧手帕,“青儿所识之人中可有带羽字的?”
“羽筝。她是姜靖晗幼年的玩伴,难道与她有关?”
“倘若预言为真,我或许知晓玄蒙为何要设下这么多局。”
“黎国的君主与玄蒙有何干系?”
黎瑾恒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自古黎国帝王继位,需将预言中所需之物摆入祭坛。只要玄蒙提前寻找到预言之物或是进行调包,就会影响新王国运,届时他就能乘机引起战乱。”
“玄蒙搞这些做什么?他想称王?”
“不,他只想看人痛苦。”
这个人是脑子不大灵光吧?也可能是心理不大正常。
我道:“你刚才问起我的友人,该不会预言之物就是我和她吧?”
“暂且不明。但既然青儿身边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就不能不多加防备。”
“可是,你不是已经被内定了吗?”我问。
他闻言眯起眼,“这话是谁与你说的?”
“我自己猜的。既然‘得姜靖晗得天下’,那娶了我的你自然就有继位的可能性。况且在这五个皇子中,只有你一个人战功赫赫,而且爹也说过,你最像年轻时的父王。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你会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非常大。”
“一旦未完成预言,再大的可能都会归零。”
“如果,我说如果。”我重新看一遍石头上的刻字,依旧一头雾水,这玩意儿无论左看还是右看,无论上看还是下看,都不可能被称为文字。
“如果上头预言的的确是我和羽筝,我们会遭遇什么样的结局?”
“依照往年惯例,送入祭坛……”他沉默良久,“焚烧祭天。”到了我都没能躲过可能遭受火刑的结果是吗?
“但目前还不知这句预言上写的究竟是真是假,不可贸然推测。”他自怀里翻出一张纸,似乎是他写奏折时剩余的,一笔一划地拓下图案,“到时交由国师大人鉴定,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恐怕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身边的大洞穴里忽地传来一个男声,黎瑾恒当即将我护在身后,“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青儿都不要离开我半步。”
“好。”
发声的男人自洞穴里走出,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模样倒是生得周正,但带着一股子邪气,怎么瞧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
“好久不见了,黎子长,别来无恙。”他嘴角挂着客气的笑,但眼底冷若寒冬。
黎瑾恒怔了怔,“玄羽?”
他就是玄羽?那个害死玄秀的夜郎国通缉犯?
“这位便是那位天降之女吧?”他面上笑意更深,目光在我身上来回。
我往黎瑾恒身后缩了缩,问道:“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我们能生擒成功吗?”
“或许可以。”
玄羽仰天大笑,“姜小姐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可惜你到底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你才是小丫头片子,你们全家都是!但不得不承认,我心里竟有点开心。
“你的目的是什么?”黎瑾恒问。
玄羽歪头思考,挂起天真的笑脸,声音却寒冷不已,“当然是将你们永远留在这座岛上。”
我忍不住伸手去掐黎瑾恒的胳膊,“谁叫你许愿想让时间停在此刻的?”
“青儿莫担心,我自有法子对付他。”
“对付我?”他冷笑,“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话音刚落,黎瑾恒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咬牙询问:“你在灰里放了什么?”
“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