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外都在讨论大海怪物的事,阿轩作为目击者自然被众人围着询问情况,他说得唾沫星子乱飞,还加了不少天马行空的想法,直把那些人说得一愣一愣。黎瑾恒不管他,我也懒得拆穿,只乖乖地跟在黎瑾恒后头进房。
黎瑾恒要写明日上呈的奏章,我则挑了两本书打算坐在一边读,省得他到时又找不到人添茶磨墨。我见他落座,便挽起袖子倒点水开始磨墨,倏地后脑轻轻地挨了一下打,撇过头去一探究竟,正巧碰到黎瑾恒来不及抽回的手。
“这是回礼。”他若无其事地收手,耳根子却是有点红了。
我拍他那一下,他果然是晓得的。倒也是,现下敢冲这位大爷脑袋瓜子动手的,天底下可真不多见。
“多谢子长手下留情。”
黎瑾恒嘴角动了动,极轻地嗯了一声。
我想了想,问出深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那有哪位皇子公主表字子龙的?我想结交一番。”
“没有。”
黎瑾恒这奏折完成,天也黑了下来,有人来问是否要用晚膳。我是有些饿了,黎瑾恒喝了一下午的茶估摸着腹中也空空,果不其然,他领着我大步流星地前往饭厅。
临睡前,黎瑾恒问快要遇上周公的我,我今日为何要照着他的后脑勺打?我一听这话,心跳猛地快了两拍,连忙干笑道:“这不是形势所迫,有点病急乱投医了吗?”
“着实惊了我一跳,若非想起身边的人是你,或许我已还手。”
我摸了下自己微微发烫的后脑勺,“可到最后你还是还手了。”
“打疼了么?”
“这倒没有。”
他支撑着脑袋,偏头看来,“青儿想过吗?我拿到了那些人眼里的香饽饽并且将它保护得很好,可万一这份珍视的心情被有心人利用,青儿认为后果会如何?”
我沉默了。
经过好一会儿,他又问道:“青儿的手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还有点淤青。”我望进他溢满关切的眼,“子长,如果有人玷污了你的心情,请你不要犹豫地反击回去吧。在我心里,践踏他人心意的,无论地位如何,都是人渣。”
“与我而言,这份感情只要还存在我心里,那就是我的。谁都夺不走。”
我笑道,“这不就是了?那你还担心个什么呢?成天想着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规划接下来的游玩计划,可别在快要回宫之前,才想到要带我去看什么好风光啊。”他愣了愣,用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青儿可有想去的地方?”
“我倒是不挑剔,只要山清水秀,去哪里不是去?不过,要是能逛个街市,看个热闹也是不错的。”
“那接下来的行程就由青儿来决定吧?”
我松开一直紧攥的拳头,掌心汗涔涔的,“黎子长你这个人啊,我真是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说那便安歇罢。”他轻笑,而后弹了下指头,将最后一点烛光熄灭。wavv
我就着黑漆漆的景低声同他说话,“你能阻止别人的心,但阻止不了自己的。黎子长,放宽心吧。”
“莫再多言,不然又要难眠。”放下这话,他疑似翻了下身子,我想着应该又是面朝外睡了,也就不再多想,闭上眼睛重新寻访周老仙人。
第二日早上,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传闻,领我往镇外的送子娘娘庙祭拜。这么一个大男人在一众妇人里着实扎眼得很,他倒不甚忌讳,依着规矩陪我举着灵符和蜡烛绕庙走了一周,在我插好蜡烛,燃尽符纸后说道:“有送子娘娘庇佑,我们的孩儿定然会平安降生,诸事无忧。”
当真会无忧么?我心想。
正欲下山时,恰在门口撞见一衣料还算不错的家丁,对方一见着我们,低声道:“三公子有请。”是黎瑾尧的人吗?
这绿茶刚刚落肚,黎瑾尧便与一位服饰有些怪异的人谈笑着走来,黎瑾恒与我都起身向他问好。
“四弟,四弟妹客气了。同你们介绍一番,这位是白虹镇的祭司大人,浮生。”
浮生的衣服虽然有些奇怪,但模样生得挺好,岁数应当与黎瑾祈相近。他浅笑颔首,“早闻四皇妃娘娘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浮生大人谬赞。”
黎瑾恒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浮生道:“想必四殿下与四皇妃娘娘昨日都已看到海边的鲛人。根据师傅所授经验,若见鲛人,天下必有大变。”大变?他指的是改朝换代?又或者是在夺嫡之战中无法避免的纷争?可以用来猜测的东西实在太多,我一时有些头疼起来。
黎瑾尧道:“当前天下太平,但为保险起见,我还是先请浮生前来占卜。”
“可是卜到什么?”黎瑾恒急问。
浮生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四皇子殿下还是莫要多问的好。”
黎瑾尧送浮生出去,我坐回原位问黎瑾恒,“说起来,你被她控制心神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
“青儿很好奇?”
“你眼睛一眨不眨的,我有点怀疑是被她偷了心。”我忍不住思考,“不过那位姑娘还真是漂亮,而且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如果你想多看两眼,我不会阻止。”
我的额头被连着戳了两下,犯事者轻叹一口气,“青儿认为自己不如她?”
“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没准儿你就好她那口呢?”
“不存在的。”
黎瑾尧送客归来,冲着我们好一阵寒暄,黎瑾恒问道:“二哥先前的来信,三哥可是收到?”
“是关于海运一事么?我已回禀父王。”
“可是顺畅?”
黎瑾尧点头,“如若没有意外,年后就能通商。”
“是与邻国吗?”我征得黎瑾恒允许后问道。
“嗯,但目前只有一城,若得夜郎国协助,我们所涉及的领域会越来越广。”果然在很大程度上,一个国家的和平和繁荣是与经济挂钩的。
“但是.”他忽然沉默半晌,“如今鲛人现身,恐怕会延缓海运的施行。”
黎瑾恒放下茶碗,“此事我已上奏父王,想必不日内会得回复。”
“子长与青璃如何看待此事?”黎瑾尧在我们对面坐下,若有所思地摸着椅子把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来得有些蹊跷。”
“三哥何出此言?”
黎瑾尧摸着食指上的戒指,“根据浮生的说法,以往鲛人出现前都有预兆,然这回却是什么都没有,那鲛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且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子长可曾记得王后娘娘过去说过的故事?有关父王继任前的那个。”
我按住黎瑾恒的手背,“什么故事?我想听。”
“在父王继任前两年,海上也出现了鲛人,那时它留下预言说,若谁能在龙宫走上一遭,取回龙王之须,此人便是未来的君王。”到访龙王宫?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小说情节设定?
我继续问,“所以父王当年真的取回了?”
黎瑾尧道:“该如何说呢?应当算是取回了罢。”
“应当。”
黎瑾恒解释,“父王并未亲身下海,而是由父亲画了一幅入海取须图放置祭坛作为回应。”这难道就是黎武帝始终器重姜大使的原因吗?如果没有他的画,或许年轻时的武帝已然葬身汪洋大海。
“但因为这幅图,我们的皇叔皇伯也在背地里向父王施过多次绊子。”
我问道:“可若是鲛人不认可,父王应该也不能安享这么多年的和平吧?”
黎瑾尧摇头,“鲛人的回答模棱两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于是那些皇叔皇伯们便接二连三地挑起内战,回忆起那时,我只觉原来当帝王所要经受的比当皇子时还要多上数倍。”
“自古帝王多寂寞,万人尊仰的位置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风光无限。”
“但黎国终究需要一位继任者。”黎瑾尧咽下一大口茶,神色复杂。
黎瑾恒将茶饮尽,问道:“白虹镇何处有美景?”
“这镇里倒是没什么好逛的。不过乘船出海后,可见一座无人岛,听闻春日桃花盛开时,远远望去犹如仙境。”
桃花?难道是书里提到过的类似于桃花源般的地方吗?
“无人开拓那座岛屿吗?”我问。
“应着镇中人要求,还是先将其作为普通的休憩之地。若真的开拓,谁知会被改造成何种模样?青璃应该记得黎国地图上标注的三叶岛罢?”
“就是那座全是三叶草的海岛?不是被废弃了吗?”听姜靖昕说,在这个岛上究极一生都找不到两叶或是四叶的草,也不知是真是假。
黎瑾恒道:“因着没有价值,所以被废弃。”
“没有价值?”如果有四叶草存在,想必这个海岛还有寻好运的价值存在,可是既然没有的话,那何提失去价值一说呢?我心里异常疑惑。
“因为有人在岛上放了一把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自此之后,岛上寸草不生,几乎沦为荒地。”黎瑾恒边说这话,额上青筋边跟着突突直跳。
“有人员伤亡吗?”我问。
黎瑾尧的声音插进我们的谈话,“根据传言,死了数十人不等。”
“捉拿归案了吗?”
“至今不知犯人是谁。”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