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姨笑道:“我不过是蹭了在许家做奶妈的舅母的福气,才有幸与莹宁小姐一道长大。”
“我娘说那些个姊妹里只有三娘姨您最护着她。”
“哪里是我护着她,分明是她处处照料着我。我永远记得你娘那时挺着个大肚子,拉一大帮子人帮我装修铺子,还走街串巷去找有信誉的花匠来打理花圃。我今儿有这样的名声,离不开莹宁小姐当时的奔走。”她握紧我的手,“所以,小暄你若是遇着难事,一定要同三娘姨说,三娘姨定倾力相助。”
我点头,看一眼黎瑾恒,说道:“如今便有一事。”三娘姨催我快说,我思索半刻,“眼下我与宜儿失散多日,心中忧虑不已,可否请三娘姨为我询查她的下落?”
“这不是难事。”说着,她唤人取来纸笔,简单写下一行字后对身旁毕恭毕敬的仆从道,“把这封信绑到后院的信鸽腿上,它自然知晓要往哪里去。”仆从称是,拿走信退下。
“小暄可还有其他的忙需要我出手?”
“我们还要赶往月眠城,不好多加叨扰。”黎瑾恒与我站起身,几乎同时朝三娘姨鞠躬,异口同声道:“我们就此别过,三娘姨留步。”
正要拔步离开,三娘姨忽然抓住我的袖子,问道:“你们要去月眠城?那接下来应当是要路过彩凤镇了?”
彩凤镇最早取自于当地的传说,相传曾有彩翼凤凰化作人形在此地悬壶济世,后误被道士当作妖魔驱除,凤凰死时将羽翼化为雨露洒向全镇,保全镇人民数十年平安喜乐。为纪念这只有情有义的凤凰大仙,人们不但对那位夸夸其谈的道士施以严惩,还将原本的镇名改为彩凤镇。而随着镇中染布业、刺绣行业的兴起,这彩凤镇同样也以丰富多彩的绣样和布品闻名于世。我在落入此世界后便与宜儿来过此地,着实是个美好而温馨的地方。
“是的。正好还能在当地买点礼物回去赠予爹娘。”我笑道。
三娘姨连连摇头,“别怪三娘姨杞人忧天,可依着你们现在的处境,这彩凤镇还是别踏足的好。”
黎瑾恒忙问缘由,三娘姨道:“这些是我的伙计道听途说而来,真实性尚待考察。不过按照他的说法,目前的彩凤镇很有可能成为暗夜郎军团的暗桩。”
“但是不经过彩凤镇,我们就没法子回月眠城了。”我说。
三娘姨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三娘姨也不会送你们去冒险。我虽说没有与暗夜郎军团的人正面交锋过,但对他们的行事作风有所耳闻。顺我昌,逆我亡。只要被他们盯上,这生路可就难保了。”
“但是,”我咬咬下唇,看向三娘姨,“子长与我早已深入这滩泥泞中了。况且,一日不达月眠城,我就一日获知不了大哥的去向。”我朝她拜了一拜,“望三娘姨谅解。”
三娘姨道:“我自然明白你们的身不由己。与你们打个商量,我遣两个得力助手暗中与你们一道上路,万一遇着什么事,也算是有个照应。”
黎瑾恒喜道:“子长在此先谢过三娘姨。”
“你们照顾好自己,那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了。”
我用力点头。
三娘姨还想多留我们吃点心,黎瑾恒以要在天黑前赶到彩凤镇为由婉拒,三娘姨不再多言,只催促着伙计往我们车上添了不少吃食并一大包袱冬衣,临上车时拽着我的手来回嘱咐要吃好睡好,天冷时多加衣等诸多事项,我一一应下。
“他们都在屋顶看着,等你们一动,他们也就跟着动了。”坐上车掀开帘子后,三娘姨这般凑近说道。
我对她拱手,“小暄先在这里给您拜个早年,愿您诸事顺心。”她掩口笑,扬了扬手中的帕子,“有小暄儿这句祝福,三娘姨这年铁定会过得比蜜还甜。”
黎瑾恒道:“三娘姨保重,子长与晗儿在此别过。”
“去罢去罢,一切小心为上。”她抬手拭泪,低声埋怨道:“这么大好的日子,我这眼泪怎么就止不住呢?人老了,受不得这样的离别。”忽地,她用力一跺脚,叉腰骂道:“你们还不走,是想看老娘笑话吗?可别让老娘逮着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到时定扒了你们的皮做脚凳。”说着,她就要往我们的车子奔来,黎瑾恒赶忙一甩鞭子,扬起一大缕沙尘,呛得我赶快放下帘子。
子长,小暄,前路难卜,务必小心谨慎!即便车子驶去老远,我还是能听到三娘姨悠长的呼唤。
“三娘姨的话,你作何想?”我掀开车帘,坐到黎瑾恒身边。
他抬手拢紧我身上的披风,直视前方,说道:“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如果彩凤镇真的如三娘姨说的那样,已经成为暗夜郎军团其中一个据点。那我们现在过去岂不是在自投罗网?”
黎瑾恒捏紧手中的鞭子,“那位三娘姨,你能信几分?”
“她是我娘打小的密友,算是一路看着我们三兄妹长大的。虽说非黎国子民,但也不至于要出手加害我们。怎么?你在怀疑她?”
“倒说不上是怀疑,只是眼下局势诡行,需时时提防。”
我道:“夜郎国的内讧为什么非要拉黎国下水不可?”这是我多日以来最大的疑惑。
黎瑾恒摇头,“此事我也感到颇为蹊跷。然而,正如晗儿所说,我们早已深陷泥塘,与其不住问为什么,倒不如早日想出法子逃离困境才是。”
“话是如此,但是”
“但是?”他看过来,笑问道:“但是什么?”
“没什么。”我爬回车内,抖落出一条稍厚的被子,“我先睡会儿,如果到地方了,你就跟我说一声。”
“舟车劳顿,辛苦晗儿了。”
我笑道:“如果哪天遇上追兵,那我们这段经历就真的是惊险刺激了。”
“休得胡言,安心休息。”黎瑾恒微愠。
车子一路平稳,即使到达目的地也是这样顺畅着的。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与真实情状相悖。
待我被一阵乒乓乱响的声音扰醒,打算出声骂人时,就见黎瑾恒压着左臂靠在厢壁上,嘴里正紧咬着一块布条。
“怎么回事?”我凑近检查他的伤势,伤口处的血已然止住,隐隐有干涸之态,怎么看都是有点时候了。
“此话稍后再说。晗儿先别过头,我要包扎伤口。”
“不行,你的上药手法我信不过。”我努力保持清醒,翻出包袱里的伤药和绷带,不由得叹气,“我该说三娘姨料事如神还是该说她乌鸦附身?连这些都替我们备得齐全。”
“这是三娘姨的好意,晗儿莫要乱想。”黎瑾恒抿嘴微笑。
我心里冒出点火气,“还笑?伤口这么深,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撒药缠绷带,黎瑾恒的嘴角始终含着一分笑意,在我打好结后说道:“见着晗儿这样为我着急,我心里喜悦得很。”
“你在车里,那外头是谁在驱车?”
“是三娘姨派来的人,方才也是有他们相助,才能打败伏击者。”
我皱眉,“是暗夜郎军团的人?”
“仅从衣饰来看,的确是军团独有。但不乏有人冒名顶替,伺机挑拨之嫌。”
“那托行事向来难料,没准儿还真是他搞的鬼。不过问题又回到最初,他对付我们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黎瑾恒道:“那托代表的是夜郎传统一派,自然是会尽力铲除异己。”
我忽觉肩头一重,耳垂处有湿热气流打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强作冷声问道:“你这样子睡觉,不怕睡成个歪脖子吗?”
“只靠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他的声音越发减弱,到后来宛若蜂鸣,最后的字眼就像是含在齿间似的。
我在不触碰到他伤口的前提下,稍稍挪了下自己的身子,好让他能枕得舒服些,又拉过被子盖住我们两人。
确定他睡熟后,我轻声询问外头,“现在到哪里了?”
清朗男音回答:“约摸一刻钟就能到彩凤镇。”另一男音补充,“小姐可是需要下车歇息?”
“不必,继续赶路罢。”
经过些时候,车子陡然止住,清朗男音低声道:“前方有关卡,小姐先在车中稍候。”这儿怎么忽然设起关卡了?难道真是暗夜郎军团的作为?
思索间,一只手悄然爬上我的脸颊,轻轻摸了两下,我瞪了‘作案者’一眼,他笑道:“晗儿这表情真是有趣,我得牢牢记着。”
“余生那么长,恐怕你这脑子不够用。”我调侃。
“那就能记多少就记多少罢。”
不多时,车子重新驶动,一小阵颠簸后再次停下,那清朗男音道:“我们已到旅店门口了,请小姐和姑爷下车罢。”xdw8
黎瑾恒坐起身,动了动自己的伤处,率先出车在地上唤我,我将被子团在一边,搭着黎瑾恒右手跳下车。恍神间见着眼前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得揉了揉眼,三娘姨派来的竟是对双生子?
稍高些的男人说道:“哥哥去喂马,我带小姐和姑爷进店。”他话音刚落,我下意识伸手抱住忽然落下的大阴影。
“黎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