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黎瑾言是否与其他国家有什么秘密协议,单提未知的潜入黎国都城的暗夜郎军团成员就够让人头疼。
他们为什么要对付黎国?黎国分明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与夜郎国的内斗,他们何必苦苦纠缠,这难道不是在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又或者,他们有其他的目的吗?
“天色已晚,晗儿喝完药就快去歇息罢。”黎瑾恒不知何时进了屋,将一碗黑得不见底的药放在我眼前。
“你方才在想什么,想得那样入神?”
“没什么。”
我端起碗饮进一口,不甚苦,却有点奇怪,不似诸大夫以往开来的那种,可能是方子有所不同?
黎瑾恒摘下面具开始解腰带,我这才发现屋内多了个木桶,便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这是为你预备的,我熬药时已简单擦洗过。”他将换下的衣服一股脑儿丢到床边小凳,掀被上床背对我睡下。
我三两下喝完药,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爬床挨靠里的位置躺着。
“多日不见,晗儿与我竟生分了么?”
我不答,只稍稍往他的所在挪了挪身子,他大手一捞,牢牢把我搂进怀里,感叹道:“还是抱着晗儿最舒心。”
“我可不是你睡觉时用的人偶。”我恼怒。
他轻笑一声,我还来不及驳他两句,便感觉额头贴上个温热柔软之物,但很快就离开。
“那些人偶没有温度,但晗儿有。”
“少贫嘴。”我说。
他摸了下我的头发,将头蹭着我的颈窝,他的发丝与呼吸交融,像小兽爪子似的在我心尖上轻挠,痒得厉害。
“黎子长,那日在小院里轻薄我的人是你罢?”我半信半疑地问。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他的呼吸略微加重两分,箍着我腰际的手越发收紧,“不然,你认为是谁?”
“隐约觉着是你,但又感觉你当时应当没有这样的工夫。”
“的确是我。那时见你仓皇模样,一时玩心大起。”
我忍不住捶他一记,“作死啊。我那时候可真咬到舌头了。”又叹出一口长气,亏得当日的登徒子是黎瑾恒,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对了,你那个时候怎么在戏院的休息室里?而且还穿着武生的衣服?难不成……”我心里油生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试着抽出那天的记忆翻看。
他坦荡荡道:“晗儿点了我的戏,我自然就要上场。”
“你的戏?那不是芸笙的主场吗?慢着,你扮演的不会就是那个讨人厌的最后被芸笙演的大姐打趴下的邻国将领吧?”
他咳嗽两声,“让你觉得讨厌,还真是有愧。”我哈哈大笑,戳了两下他的脸颊,“黎子长啊黎子长,你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候,真好玩。”
“这样的时刻还有许多,晗儿可愿一观?”
“你这个人,”我摇摇头,想着他或许瞧不见,便转而捏了捏他的脸,“旁人都是想着如何去呈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你倒好,什么烂谷子臭芝麻都往自己身上泼。是想轰跑谁?”
“晗儿不逃就好。”
“被你抓得这么紧,想逃还真是不容易。”我朝前凑了凑,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这么晚了,我就算不困,小世子也吵着要睡觉了。”
“有爹娘守在身侧,他会做个好梦。”
我闭眼笑道:“他现在都不知道成没成一团肉,哪里还会做梦。”
“我觉得会。”
“好好好。我们子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多说了,省得届时又失眠。”
黎瑾恒又摸着我的头发,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我眼皮打架打得热烈,无法分神理会,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天已亮透,我迷蒙间伸手摸床铺,空空如也,坐起身探看,房内只留我一人,床角处却还搁着两个包袱。
黎瑾恒是出门去吃早饭了吗?
我起身梳洗,往包袱里摸酥饼时,一个锦盒自其中滚出,是在糕饼店里收到的礼物,打开一瞧,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锦盒里头装着一只木雕的小猴子,我原先不过随口提了下自己的属相,没想到他们竟都记在心里。
一路想来,我似乎都是在接受着别人的好意,自己付出的却是寥寥无几,真是惭愧。
“夜澜送你的?”黎瑾恒的声音忽然从耳边透来,我一怔,下意识关上盒子。
“无事献殷勤。”他哼了一声,坐到我身边,“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却是盯牢有主的母兔子,居心叵测。”
我道:“你这呷的是哪门子的醋?这不是夜澜大哥送我的。”见他这副求解的样子,我心里只觉好笑,原想着再逗他一逗,但黎瑾恒这人的脾气我还是捉摸不透,便将事情和盘告知。
黎瑾恒边听边摸下巴,“在那儿借宿时,可有发觉什么异常?”
我摇头,“那里就是个有点名气的普通店铺,老板和老板娘也都是些最常见不过的生意人。要说真有什么,大概就只有那位来帮工的含桃姑娘。”
“那女子倒无背景,纯粹的贫苦人家。但她的父亲……”黎瑾恒似乎正在梳理语句,过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她父亲像是与暗夜郎军团有所接触,且依探子回报,他曾频繁出入那家已被证实是军团据点之一的酒坊。”
“难道他不是常见的嗜酒赌徒?”
“此话难言。”说罢,他提起包袱,说是要尽快赶路,我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伸手去拿酥饼,便听他道:“我雇了马车,早饭在车上用罢。”
“你倒是张扬。”我站起身跟上他。
黎瑾恒在柜台处结账,让我先到外头坐车,那马车夫极为殷勤地搬来小梯子,我余光扫过拉车的马,险些笑出声。
黎瑾恒这人真的有点乱来,怎么把跟着自己杀伐的战马套上绳用来拉车了?
坐上车不久,就听外头传来马车夫道谢声,随即车外轻微晃动,启轮出发。
我就着壶里的水吃下大半个酥饼,对外头道:“师傅,咱们这条路会路过白桥镇吗?”
“路过的。”
“那您到时候在那儿稍停,我有事要办。”
“得加钱。”
“这事您同我夫君商量罢。”
半梦半醒间,一道光自眼尾射来,我揉揉眼睛,便见黎瑾恒掀了车帘冲我笑,我坐起问他是否有事,他道:“晗儿下车罢,白桥镇到了。”
这么快吗?
他牵我下车,我环顾一番问他,“头前赶车的师傅呢?小解去了?”xdw8
“他只负责牵车,不上路。”
我睨他一眼,“合着刚才跟我要钱的人是你?”
“我在想,晗儿会在第几个字时听出我的声音。”他有点失望地吹着自己的额发,“没想到晗儿这一路都没有琢磨明白。”
“你的声音跟风一起响,我能听出来就有鬼了。”我笑着说。
他将马车牵到镇外空地上栓好,走过来牵我的手,问道:“你来此地要办何事?”他的手心温热,还仿佛新磨出了两个小茧子。
“我过去与宜儿约定过,如果哪日走散就到白桥镇的花店里给对方留讯息。”
他道:“此地仍在夜郎境内。”话虽如此,他的脚步却是不停,领我入镇后,又跟着我往那家花店去。
“二位随意看,我这儿都是早晨刚从花圃里摘下的,瞧瞧,都还带露水呢。”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三两步迎到我们身前,这般推荐着。
我道:“我今日不买花,想问可有人在您这儿留下口信或纸条吗?”
她眼皮一翻,随手招来个毛头伙计,没多少好气问道:“有没有人留下什么东西?”那伙计摇头。
“知道了,你去忙吧。别成天磕磕碰碰的,人撞了没事,撞坏我的花,我可要你偿命。”那伙计连连称是,夹着腿跑远。
“你听到了吧?我这儿可没你要的东西。”
我从荷包里取出银子和一张字条,“我的一位姐妹先前在您这儿赊过账,托我来替她结清。这是她的名姓。”
老板娘收下钱,随意瞄了眼纸条,眼神陡然一变,急问道:“你是姜三小姐?”
“是的。”
她登时端出个笑脸,以青眼相待,拉住我的手将我们迎到内堂,又着小丫头上壶好茶,亲热道:“小暄来前怎么没告知我一声?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小暄莫要见怪。”
我摆手,对黎瑾恒道:“这位是白桥镇有名的商户,人称‘花三娘’。”又转回头道:“三娘姨,他是我的夫婿,子长。”
“早闻黎国四皇子气宇轩昂,今日一见,传言果然非虚。”黎瑾恒闻言礼貌微笑,低头喝茶。
我道:“三娘姨,宜儿可是有来过您这儿?”
“宜儿?自你们那日光顾后,我便不再见过她。”那宜儿究竟是往哪里去了?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三娘姨拍拍我的手,“这么久不见,小暄都成大姑娘了。我听他们说国内都在追捕你,要不先在我这儿躲几日?”
“这是误会,夜澜大王已命人撤下通缉令。”
三娘姨抚心口,“那就好,我还想着若是小暄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姜家还有宜儿交代。”
见黎瑾恒疑惑,我解释道:“三娘姨是宜儿的表姑,与我娘也有多年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