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息会在酉时离开慕府,翌日清晨迎娶慕相歌;按照约定,燕知要扮作裴家小厮,与裴怀息一同离府,然后与燕落燕环在茗井楼汇合。
可是过了酉时很久,也不见裴怀息的身影。
夏夜温凉,已换上小厮服的燕知,穿着单薄。
从小体弱的燕知,只觉寒气入体,脚也站着生疼。
咬着牙,却不由地想起在蔻芍院的那一幕。
青衣粉裙,才子佳人,笑容相映,倒却像璧人一对,佳偶天成。
燕知想着,一个不慎撞上了灯柱,脸上划上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她猛地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怀息哥哥为了自己,连裴家家主之位都拱手相让,连长辈的期望嘱托都抛诸脑后,她怎么能生疑他之心呢?
燕知来回踱步,内心却并不踏实;自己多等些倒也无妨,只是娘亲等久了,会不会疑事有变,出什么岔子?
越是期待,愈是惧怕。
像是迎合燕知此时的心情,一道闪电迅速坠落天际,宛若蜿蜒的电蛇,吐着阴森的信子,将夜空劈出裂痕的阴霾。
倾盆大雨哗然,顷刻间燕知就成了落汤鸡。
四周没有避雨的地方,燕知怕怀息找不到他,因此只能在抱着自己的身子,在原地蹲下避雨。
经历了情爱故事中才有的情景,接下来是不是该如说书人所讲,大雨中俩个有情人相拥重逢、从此相爱一生?
“那边的,喂,是什么人?”
燕知伶俐地跑了过去,对那个巡夜侍卫赔笑道“小的是裴公子的人,在这里等我家公子。见公子迟迟不来,想必是被暴雨耽误了?不知道这位大哥能不能借小的一把伞,让小的去接我家公子?”
巡夜侍卫是新人任职,见燕知生的俊俏,对自己也是尊敬有加,当下便去了警惕之心,将纸伞撑过燕知的头顶,说“我看你啊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刚刚我在亭子看到他们了,嫡小姐身上还披着你家公子的外衣呢!我以为他们是没有纸伞在避雨,正要递过纸伞,他们却催我离开……我这才反应过来呀,嘿嘿嘿……”
燕知怔怔地立着,一阵目眩袭来,她险些站立不稳。
“小兄弟你怎么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家公子那个样子啊,八成是走不了了……”
燕知淡淡道“这位大哥说的哪里话,我家公子明日还要来迎娶嫡小姐,怎么会留宿在慕府?你先走吧……我在这儿等着他。”
巡夜侍卫见燕知身材娇小、年纪轻轻,此时面容苍白、虚弱不堪,不由地将手中纸伞塞给燕知,说“那你打着伞在这里等吧!”
燕知看了他一眼,说“多谢。”
巡夜侍卫走后,燕知却扔下了纸伞。
她后背挺的笔直,任由磅礴大雨打在她的身上。
痛在心上。
怀息纵使与慕相歌有婚约,可若不是他愿意,谁又能强迫他在女子的闺房,与她耳鬓厮磨?
更何况,彼时笑颜,情真意切。
做戏如此逼真,还是戏到深处,已然成真了呢?
数日相处,他是不是发现慕相歌温婉可人,而她燕知狠毒任性了呢?
嫡小姐身上还披着你家公子的外衣呢……
我看你家公子那个样子啊,八成是走不了了……
燕知跌坐在地上,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她的瞳孔失去了光泽。
她脸上被划伤的血迹,已经被大雨冲散,连同那无用的泪水。
她的神智也不复清醒,脑海中尽是那二人相亲相爱的场景。
雨慢慢小了。
她却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已然化羽而去远离尘世。
有一念,久到天荒地老,久到世间仅存她的灵魂飘荡。
眼眸中,蓦然出现一双青屐,熟悉的花纹,燕知却呆呆地坐着没有反应。
裴怀息,是她除了娘亲和环姨之外,最信任的人。
她再如何攻于心计,对他都是一心一意,不夹杂任何杂念,倾心地去对待。
哪怕她缺乏安全感,哪怕事态已经昭然若揭,她却为了他选择自欺欺人。
那个男孩儿教会了她去爱,那个少年却逼她去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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