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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凋零如落花

    平日里文静的永乐,此刻却滔滔不绝,将自己心中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怨恨全部倾倒了出来,“也许他遇到你比遇到我更早,可是他喜欢的人是我!是我!”永乐不停的说着,似乎这样就能确定她在嵇康心中的地位。

    “他给我弹过曲子,给我画过画,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抛下不管。如果不是你出现,多好。当初我就想,就算他喜欢过你,可是你都要死了,等你死了之后,我就好好地安慰他,天长日久,他一定会忘了你的!也许你们不知道,我都不介意他心中是不是有你的影子,只要他陪在我身边就好。可是——”

    永乐说到这里,狠狠地瞪着雯夏,道:“可是我想错了!在他的心里,居然还是你重要过我!你为他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做过,可是我呢?我肚子里由他的骨肉,明明应该消失的人是你,为什么现在却是我一点一点在他心中消失?”

    “所以,你就想要一下子毒死了我?”雯夏弯腰从地上拾起来一片碎片,那上面还沾着鸡汤,亮闪闪地翻着黄色的油光。“如果我死了,他就又会回到你身边吧?”雯夏说着,伸出舌头,小心地舔了一下那瓷片上残留的鸡汤。

    永乐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着雯夏这般突兀的举动。当然,张大了嘴的永乐,自然没有办法像方才一样抱怨了。永乐心中明白,自己在这鸡汤里放的,是毒性很强的葯,只要一滴,就可以杀人,可是她是连整整一瓶子都放进去的。

    “你现在可以走了么?我在死以后,可不想再看到你。”雯夏平静地说道。

    永乐后退了好几步。脊背撞上了门。她转过身,匆匆忙忙推开门夺路而逃。

    一看到永乐出门了,雯夏当即扭头吐掉了方才压在舌下的鸡汤,又用卓上的茶水连连漱口。

    “没用的,那毒性很强。(junzitang.***)”素衣看着雯夏地举动,上前掐住雯夏胸前地某处穴位,向上推了几下,雯夏当即觉得恶心。一歪头,都吐在盆子里。

    “为什么要吃毒葯?”素衣看着雯夏,问道。

    “也许我真该消失了,我消失了,对大家都好。”雯夏静静地道:“不如就让旁人都以为我旧毒复发了。”

    “你不能死。”素衣盯着雯夏,坚决地道:“你死了,我们都得陪葬,所以你不能死!”

    雯夏奇怪地望向素衣。什么陪葬?

    素衣道:“墨影说过,我叛离,本是必死的,若是这一次我们能医好你。就放过我,若是医不好,我和他都要给你陪葬。”

    墨影这个人。不是不肯做一点点对于他自己无用的事情么?他怎么会好端端帮助自己?雯夏有些迷惑不解。

    素衣冷哼一声,道:“既然眼下你是没事了,我和他也该走了。”

    “姐姐,等等。”雯夏拦住了素衣,笑道:“我还想请姐姐帮我一个小忙。”

    “何事?”素衣挑眉问道。色很好的样子。谁想到一夜过去。等他再见到雯夏,已经是她躺在榻上的冰冷尸体。

    江渚客说雯夏那是旧毒未清。她自己却心急,出了屋,结果旧毒复发,就要了她的命。解释完,江渚客和素衣便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

    “喂!你不是说有了龙血,她就能好么?”

    江渚客抬头看了一眼拦住自己地阮籍,继续低着头走路,阮籍伸臂欲拉他,没想到走到江渚客身边的素衣伸手轻轻巧巧一挡,就将阮籍的手当了开来。江渚客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依然低着头慢慢走着,素衣也走到他身边,伸右手拉住他的左手。

    “他就算是神医,也管不了幽冥之事,也许雯夏就该命尽于此呢?”素衣丢下一句话,拉着江渚客就走了。

    阮籍想拦他们,可是拦住了又有什么用?若是雯夏还活着,就算是奄奄一息了,留下江渚客总还有一丝希望,可是她现在呼吸全无,身体冰冷,神医再神,也只能医活人的病,却救不了死人的命。

    不仅江渚客和素衣走了,宣白也不见了踪影,从前他虽然也神出鬼没,但是雯夏在的时候,他一日之中总要来那么几个时辰,可是今日他却没来,像是早已经知晓雯夏已死地消息般。

    嵇康只呆呆地看着躺在那儿的雯夏,他听不到阮籍说了些什么,也看不到永乐在他的身边,此刻在他眼中心中的,就只有雯夏一个人。

    当雯夏体弱地时候,嵇康总是会在她昏睡的时候守着她,今日看着雯夏正自一日日好转,也是因为雯夏自己的要求,嵇康便不再守着她,谁知道就这么一夜,居然就出了这样地事情。

    嵇康恨自己,他认为若是这一夜他像从前那样守着雯夏,必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嵇康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雯夏,费了那么多力气,连龙血那么珍贵的东西都找了来,却因为他自己的一时疏忽,让女子丧命,嵇康恨不得自己狠狠地打自己一顿。

    可是他站着没动,不言不语不动,就那样看着雯夏,直到接到消息赶来的山涛向秀等人站了满满一屋子,嵇康也没注意到,他只是那样看着雯夏。

    女子的容颜除了苍白些外,依然如旧时模样,平静安详,甚至嘴角都带着一丝微笑。大概是她在梦中见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于是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吧?雯夏这样安安静静笑起来的模样,好美!

    嵇康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雯夏地脸颊,但是伸出去地手还没碰到雯夏,就被人挡了回来。嵇康抬眼去看,却是山涛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能碰她。”山涛脸上带着深深地疲敝和无奈,“她身上有毒,前几日我听江渚客提起过,若是雯夏活着,那云蝶之毒就只集中在她身上,可若是她死了,只要体温一散,那毒就会扩散开来,所有接触过她碰过她的人,都会中毒。”山涛转向众人,道:“谁也不能碰她。”

    连最后的触摸都不被允许,就只能这么遥遥的看着,虽然相互之间只隔着空气,却感觉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山涛眼见众人都不说话,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是非说不可了,便道:“若是埋人地下,恐这毒性扩散开来,怕是方圆几十里都会寸草不生,只能烧了。”

    “不行!”

    “不可以!”

    同时出声拒绝的却是阮籍和向秀,嵇康就像是没听到山涛的话一般,用眼光代替手指,细细地端详着那女子的眉间发角。

    永乐心中不知是酸是苦,她本以为,雯夏死了,嵇康的心就会再回到自己身上,可是她没想到雯夏之死居然会对嵇康造成这样大的打击,眼看着嵇康失魂落魄一般的模样,永乐心中犹如针扎一般难受。

    他们之间,终究是没法和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想比的。

    嵇康当然如司马相如一般满腹才华,可惜她却不是卓文君,她只有她的温柔她的体贴,但是她却没有那个躺在榻上已经死去女子的才情,永乐知道,自己没有雯夏的那份明锐,更没有雯夏那种淡泊的气度。所以雯夏可以做嵇康的知己,永乐却不可以。

    永乐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子,虽然明知道她已经死了,虽然明知道现在的她根本碰不得,心中却恨不得扑上去,将那女子碎尸万段,让她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其使永乐更希望在嵇康心底的那个影子能随着女子的死亡而一道消失。

    可是永乐没想到,活人永远不能和死人想比,只看嵇康此刻的表情,永乐便知道,是自己输了,雯夏赢了。

    她好不甘心!

    另一面,山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若不烧掉,又能如何?”

    “不行!绝对不行!”阮籍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将她放进去?比如山洞?”

    向秀也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媚儿,王戎,阮咸,他们也先后前来。

    “雯夏!雯夏!”媚儿一进屋,就急着喊着要扑到雯夏身边,却被山涛牢牢抓住了。

    “你不能碰她,你们,谁都不可以碰她!会中毒的!”山涛叮嘱着几个人。

    就连一向嗜酒如命,少了酒一天都不能活的刘伶,此刻也拎着酒瓶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酒瓶,却忘了喝,酒瓶侧过来,美酒撒了一地,他却像是一点直觉都没有,只是喃喃着道:“不是好了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不要让她到山洞里去。”沉默了许久的嵇康终于说话了,“她最讨厌被束缚,她说过,她希望随水而走,走很远很远的路,看很多很美的风景,就让她随水而逝吧。”

    “这——”山涛微微皱了皱眉,随水而逝,小舟难免会倾覆,到时候尸体沉入水中,虽然水流湍急,可以大量地带走毒性,但也不能确保会不会有人在附近取水。可是想想,用火烧掉尸体,总是太过残忍,看着雯夏栩栩如生的面容,山涛心中自也不好受,他也想起了初遇雯夏时的情景,触景伤情,忍不住背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