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中,匆匆相遇又匆匆分离的事情,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这一生之中,会遇到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有的人对你而言只是擦肩而过,但是有的人却会在你的一生之中留下永远也消不去的印痕。
可惜,人的一生之中,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有许许多多的错过,有许许多多的误会。也就是因为这些不得已,这些错过,这些误会,很可能就会错过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人生,只能向前不能后退,事情发生了,就只能承担结局,而不可能重新再来一次。错过的,不可追;想要的,得不到。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以为自己的岁月还长得很,就算有什么事情错过了,还可以慢慢补救。可是,人生是最无常的,在这个世界上,在如花般美丽的年华逝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多少少。而不知道有多少遗憾,会随着生命的消逝变得再也无法补偿。
已经是初秋的季节,曾今郁郁葱葱的树叶也开始枯黄脱落,看上去便透出些萧条的氛围。
雯夏并没有什么亲人,司马炎早已经不管她的死活了。山涛等人将雯夏运到洛阳城外的洛水河畔,河边早已经备好了竹筏,是用新鲜的翠竹做的,翠竹下面是用坚硬不怕水的紫檀木做的撑,这样,就算是竹筏在水流中飘很久,只要不遇上大浪,就不会散开。而洛水自此以下,就再没有什么急流险滩了。希望雯夏可以乘着竹筏一直飘到海里去,是众人最后的希望。
雯夏穿着淡绿色的衣服,几乎和潋滟的水波化作了一体,水纹萦绕,照的她脸上明暗交错。就像是重新恢复了生机一般。
嵇康等人都是自制之人。自不会像普通人家埋葬亲人一般,哭得昏天黑地。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躺在哪里就像睡着了,随时都会醒过来一般的少女。
因担心雯夏身体上带着毒,所以搬运她的时候,一直都用厚厚地布裹着,也因为如此,她身上很是干净整齐。一点儿灰尘都没沾上。
山涛走上前将系着竹筏地绳索解开,将绳头递给嵇康。
嵇康抓住了那绳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手,过了半天,山涛淡淡地道:“送她走吧。”
嵇康手上微微一抖,握在他掌心中的绳头颓然落地,洛水带着雯夏,缓缓地飘远。
嵇康将背上背着的琴接下来。席地盘膝而坐,萧索的《广陵散》随之从他指端流淌出来。
竹筏渐渐远了些,更远了些,阮籍忽然解下腰间那从来不离身。带了不知多少年的酒葫芦,凌空一扔,盛了酒的葫芦不偏不倚落在竹筏上。随着雯夏一道,渐行渐远,终于是化作一个小点,不可见了。
忽然从洛水下游不知何处,也传来了古琴的声音,弹奏的,也是那一曲《广陵散》,下游弹琴之人地琴音色和嵇康的微有不同。那人弹奏出的乐曲。较之嵇康,也更为宏大。琴声混杂在一起。不但不显得纷乱,倒是各有特点,相辅相成,更为动听了。
一曲终了,下游也没了动静,嵇康起身,将琴装入袋子背好,一言不发,拔步离开了落水岸边。
众人依次离开,媚儿却迟迟不愿离去,她将手中花篮里的菊花花瓣一片片散入洛水之中,菊花瓣随着水流,追着雯夏的方向去了。媚儿手中握着那块被打开后来又重新粘合起来的紫河暖玉,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雯夏,弼儿哥哥在上游啊,你却到了下面,你能不能找得到他呢?若是你找不到,一定要告诉媚儿,媚儿帮你找,好不好?”
王戎陪在媚儿身边,也不说话劝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媚儿呆多久,他就呆多久。别说说话,这三天里将饭端到他面前,他就勉强扒拉几口,若是没端到他面前,他也不知道饿。而且到了夜间,永乐发现嵇康虽然是躺下闭上了眼睛,却不曾睡着。
永乐是既担心,又害怕。担心的自然是嵇康的身体,这般不吃不睡,就是神仙也受不了。害怕地,自然是雯夏。只有永乐自己知道,雯夏压根儿就不是死于什么旧毒复发,而是因为她下了毒。永乐有点不明白,雯夏为什么明明识破了自己,却还要去吃那有毒葯的鸡汤。这三日来,永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雯夏白衣散发站在自己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只用那双眼睛瞪着自己。
这般,永乐如何能睡得着?
担心加上害怕,永乐是寝食难安。养尊处优长大的亭主,身体娇贵的很,再加上刚刚孕育了新地生命,正是需要静心修养,补充营养的时候,她却是寝不安食无味,终于在第三天夜里,随着小腹一阵阵剧烈的疼痛,那个在她身体里呆了三个月地胎儿流产了。
孩子没了,失神的嵇康倒是有些回过神来,也知道照顾永乐,只是他的话还是很少,除了几句简单之极的日常交往,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多于的话。
永乐想,难道这就是报复?她本以为,没了雯夏,嵇康就会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等到孩子降生,嵇康更是会很快忘记雯夏的。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雯夏到是死了,嵇康也回到自己身边了,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不是她想像的那样。
永乐明白了,自己是拥有了嵇康地身体,可是却永远找不回他地魂儿,他的三魂六魄,怕是早已经随着那个随水消失地女子而消失了,留下来的,不过就是一具看起来很熟悉的躯壳。
但是永乐要这个躯壳有什么用?嵇康是她的丈夫,不是她屋子里的摆设,她需要的是一个有血有肉,当初一曲就撩动了她心弦的那个才华横溢的男子,而不是眼前这具木头。永乐希望得到嵇康的爱,为此她甚至不惜背上杀人的罪恶,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鲜血,她担惊受怕,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要怎么样才能找回从前的嵇康?
或许,嵇康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她看到的只是假象?永乐脑中忽然冒出这种更加可怕的想法,不由得不寒而栗。“雯夏!雯夏!你为什么死了都不肯放过我,总是这么阴魂不散!”永乐哀怨地咒骂着。
就在永乐自哀自恋,满心伤悲的时候,更大的灾难却降临在了她的头上。
一队忽然闯入屋中的卫士二话不说就将嵇康捆绑起来,要押走。平日里武功高强的嵇康,此刻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任由对方捆绑,连反抗都没有。“大胆!我乃永乐亭主!你们是谁?”永乐强自撑起尚且虚弱的身体,喝问道。
“亭主?”其中一名卫士看了永乐一眼,显然是没有将她的身份放在眼里,“是谁家的亭主啊?”
其余卫士一听,也哈哈大笑起来。显然,现在的天下实际是掌握在司马氏手中的,永乐这个曹姓的亭主,根本不值一提。
“亭主殿下。”其中一名卫士貌似恭谦地冲永乐弯了弯腰,行了个揖礼,眼神中却满是戏谑,“大司马怀疑他蛊惑众位郡王冒犯,所以要在下抓他回去问问清楚,亭主放心,若是没事,自然会将人放回来的!”说罢,几名卫士一挥手,押着嵇康就走了。
怎奈永乐此刻是心余力绌,根本无法阻拦。
她知道那些卫士口中说的好听,是去问询,其实落入他们手中,哪个人不是被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就算是没罪,屈打成招也成了罪过。而且嵇康前些日子为那龙血的事情,的确找过曹姓诸位郡王,这一条罪状若是和谋反扯上关系,嵇康非死不可!
“怎么办?”永乐感到很是慌乱,她早已经离家,就算是回去,父亲一个已经失势的郡主,所辖不过几个县,整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生活,哪里还管的上她的事情?
永乐犹豫了很久,忽然想起嵇康的至交山涛,山涛既在朝中为官,而且也颇受司马昭赏识,若是山涛出手相助,也许嵇康会没事?想到此处,永乐也顾不上身体虚弱,咬牙爬起来让丫鬟帮她穿上衣服,叫马车夫套上马车,就去山涛府上找他。
路上颠簸,永乐硬撑着,只觉得腹中又开始痛,痛的她头上直冒汗。
雯夏啊雯夏难道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么?
永乐此刻是无比地怨恨雯夏,若不是为了她治病,嵇康不会去找那些郡王,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雯夏你死了都不肯让我过平平静静的日子?我甚至都可以容忍他心中还有你,只希望他能陪伴在我身边,你为什么连这一点都要夺取?你难道想要带着他一起走么?
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永乐发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救得嵇康回来,因为那是她的夫君,谁都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