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吟吟坐在皮褥子上,看着周围侍从们不断献上各种新奇有趣的猎物,莉莲娜此时展现出的优雅和从容,完全堪当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女王。
而此刻她也确确实实是女王——大陆三大强国的王者,都向她奉献上自己这一天中最好的收获。
德比安献上的猎物是一头大熊,这种体型巨大的猛兽在冬天里很罕见,本应该都躲在山洞里睡大觉才对。也许这头熊在秋天的时候偷懒,没能备好足够的营养,不得不在残冬尚未结束以前出来觅食,结果白白丧了命。从那熊身上诸多伤口来看,杀掉它绝不是阿古利亚皇帝一人的功劳。不过莉莲娜依然笑逐颜开的接受了这件礼品,并且很是夸赞了阿古利亚皇帝的勇武,让明知道是客套话的德比安亦大为欣喜。
奥利佛拿来的战利品是一对金雕——大陆上飞的最高,也最快的那一类猛禽。本身倒不是什么罕见东西,可那两只大雕是被同一支利箭穿透的!真正意义上的“一箭双雕”!
虽然不是亲眼看到,但以奥利佛的自傲与实力,显然不屑也不必去做伪。这位皇太子机敏顽强,知道这场由索菲亚人安排的聚会一定是会对东道主有利。但他根本就不在乎,反正尽一切可能表现出自己的力量与强大,其它的,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莉莲娜果然为之迷醉,捧着那一对金雕爱不释手,又亲自召来匠师,令他照这样子做成标本,说是要永久保存下来。
最后,轮到索菲亚人,他们一如既往的玩了点小花样:猎物被放在一个大盘子里,用上好的丝绸遮掩起来,不过从形体上看,显然不是太大。
当所有人的好奇目光都集中在一起时,丝绸被揭开了。瞬间,只听到场中诸人都发出一声惊异的赞叹。
那是一只浑身白色的狐狸,全身上下,洁白如雪,没有一根杂色。这片大陆上的狐狸种类从来只有褐色,灰色,最好的也只是红色。白狐据说只在最为北方,兽人盘踞的地狱之岛上才有出没,数量极少,且狡猾程度为狐中之冠,捕捉难度可想而知。
但这只白狐皮毛完整,身上居然没有任何伤痕,最关键一点——白狐居然会出现在大陆中部的平原上?
“卡德莱特平原上有白狐狸么?”
阿古利亚的皇帝德比安远远坐在白象上,但也看见了这件猎物。他并不想与索菲亚为难,但却实在忍不住好奇——阿古利亚的皇室素好打猎,卡德莱特这片大荒原也是常常来的,却从没见过有白狐狸出没,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们以前也以为是没有的,却不料偏偏在会猎快要结束的时候遇上一只,实在是上天的眷顾啊。也许是米尔斯神专程赠送给陛下和公爵小姐的礼物吧。”
塞利斯微笑着回答道,一句话让另外两国的使者们脸色一下子都难看起来。
菲利尔不顾礼仪的上前摸了摸毛皮,他很怀疑索菲亚人是提前从来自北方的商人那里买到毛皮,这时候拿出来充数。不过那狐狸的身体还有些温热,显然是刚刚死掉到没多久。这种野物几乎不可能人工饲养,白狐狸更是如此。据说当它们发现落入圈套时,甚至会把自己身上到处都咬烂,就算是最老练的猎手,也很难得到完整的皮毛。
“居然没有任何伤痕,你们是怎么捉到的?”
狐狸疑心最重,只吃自己捕捉的活物,毒饵并不能诱骗到它们。很多大贵族专门举办的猎狐活动,上百人忙碌好几天,收获物也可能只是寥寥几只而已,还都未必完整。完整的狐狸皮,素来是毛皮市场上最为昂贵的存在。而这一张,更是称得上极品中的极品了。
索菲亚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起来这也可以算是秘诀,不过莉莲娜已经抓起这东西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女人对于珍贵毛皮的热爱要远远超过她们对尸体的恐惧。
最后,她终于发现了其中奥秘——在狐狸颈部有深深的勒痕,是被一下子勒死的,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还是用套子套的,阿斯尔陛下有一位好猎师呢,真是好羡慕。”
无论莉莲娜打算对索菲亚人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这件礼物本身显然是深深打动了她,她甚至把狐狸直接围在脖子上比了比——这么完整,优秀的毛皮,又只有独一张,最适合的显然就是做成皮围脖,莉莲娜在这方面非常在行。
眼看着公爵小姐明显露出喜好,卡奥斯人这边可有些站不住了。拉格茜丝眼珠一转,绕到龙骑将席斯背后,轻声嘀咕了两句,席斯点点头。
“哈哈,看来索菲亚人,也只善于下套子而已了。”
这句挑衅味道十足的话语倘若是出自其他任何人之口,都会被认为是无聊而且恶意,唯独由出自蛮荒之地的席斯来喊,只是单纯让旁人觉得他直率的可爱。饶是如此,奥利佛依然很不满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将席斯吓得缩回头去。
索菲亚那边个个都是精细之人,对这种程度的挑衅充耳不闻,压根儿没人理睬他。但拉格茜丝既然让席斯出头,自然不会就此沉寂,接下来,就轮到她发挥了。
“好多东西呢,可不知道阿斯尔陛下亲手获取的猎物有多少呢?莱恩斯侯爵,这里面好像有很多是您的功绩哦?”
拉格茜丝指着索菲亚人呈上的一大堆猎物,脸上笑嘻嘻的,似乎娇憨可爱,但莱恩斯这边背上立刻感觉一阵恶寒。小丫头亲自出马了!不好对付!虽然长着天使容貌,莱恩斯却觉得她头上分明有着小恶魔的尖角呢。
“嗯……哼……我们都是皇帝陛下的臣子,就是陛下的手和脚。臣下的能力,一样能体现出君王的气量。这些小事情,并不需要陛下亲自出手的。”
虽说莱恩斯其实并不认同首相先前的“手脚论”,但这时候也只有把这套理论拿出来撑腰了。可拉格茜丝听了之后却哧然一笑:
“那么,在贵皇帝陛下大婚的时候,是打算动手还是动脚呢?”
这种言辞,出自一位淑女之口,本是十分尴尬的事情。不过在拉格茜丝身后,还有一位菲利尔也是玲珑剔透,当即抓住机会开口大笑,同时带动在场的卡奥斯人全都大笑起来,到后来连米兰和阿古利亚人都禁不住莞尔,于是最终这份尴尬全都转到了索菲亚人那边。莱恩斯本人更是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看来只有海因才能对付她……克瑞斯这家伙,这时候怎么哑巴了……”
心中正在恼怒的时候,背后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莱恩斯回头一看,顿时一惊。
是阿斯尔!索菲亚的皇帝离开了銮驾,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阿斯尔穿过人群,直接走到了公爵小姐的面前。
“谢谢你,莱恩斯,下面我自己来吧。”
关键时刻,竟然是皇帝亲自出面为自己解围,莱恩斯心中涌上一股暖流,他恭恭敬敬的朝阿斯尔失礼,然后退下。而前面拉格茜丝等人,虽然是敌国皇帝,却也不能失了礼数,笑声渐止。
莉莲娜微微笑着,看着这位早就熟识的求婚者。也许是因为打猎的缘故,阿斯尔这次并没有穿戴那豪华富丽的皇帝衣冠,只是穿着一套看上去很朴素的月白色外衣。型制有些新奇,就算精通流行的莉莲娜,一时也看不出这套衣服是出自何地的式样。皇帝的帽子上甚至还插了一根羽毛,很是为他增添了几分活泼味道。
“莉莲娜小姐,您也许应该知道:这里所有的猎物都不是我亲手捉的,我不擅长于狩猎。另一方面,我也不愿意杀生。”
阿斯尔温和的解释道,旁边拉格茜丝立刻开始小声嘀咕:
“号召这次打猎的是谁……真虚伪……”
但随即就看见对面莱恩斯满脸怒火,而旁边西奥苔丝也轻轻拉了她一下,拉格茜丝只好悻悻住口。
“在其它方面,我擅长的东西也不多。文才,武功,战略战术,或者是艺术天赋,这个世界上超过我的人太多了……”
索菲亚的皇帝低声叹息道,这并不完全是自谦。诸国朝堂上关于阿斯尔皇帝的“无能”之说,流传的也不是一两天了。在场的卡奥斯人都知道这一点,于是也不出言嘲讽,都笑咪咪看着他,看着这位并不以言辞灵敏著称的皇帝如何转过来,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
“但是莉莲娜小姐,在索菲亚的朝廷中,我们却从来都不缺乏优秀的人才——克瑞斯首相,莱恩斯侯爵,雷金纳德侯爵,塞利斯将军,这些文臣武将您都很熟悉了。如果您愿意,我还可以向您介绍这位:克莱顿男爵,王家猎官,全大陆最优秀的猎手。这只银狐就是他所捕猎到。早在六个月以前男爵就盯上了这猎物,经过足足半年的观察,才终于确定了它的习性和行踪,然后下套,一举成功。”
在阿斯尔的示意下,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向公爵小姐施礼,虽然佩戴着贵族标记,但他无论从装束还是气质上看,都是地地道道的猎户——绝顶的猎户。
“我个人没有出众的能力,但我却拥有诸多能臣的效忠,他们的才智,武略,以及种种奇异本领,都已经立誓奉献给我们的王朝,也就是奉献给我。作为个人,我微不足道,但是作为索菲亚国的皇帝,朕……无比强大!”
当阿斯尔做出这宣言的时候,周围的索菲亚臣子们,全都恭恭敬敬跪拜下去。大国皇帝的威严完全显示出来,原本莉莲娜只是笑吟吟坐着的,此刻为势所迫,也不得不站起来,虽然不至于象其他人一样低头行礼,却也收敛了玩笑之心,再不敢小视对方。
“啪……啪……啪……”
一阵掌声响起,却是阿古利亚的君主德比安,这位同样是青年继位的皇帝不知何时也下了白象,此刻一边拍手,一边走到阿斯尔身旁。
“哈哈,说得好极了,阿斯尔陛下。作为君主,拥有出众的臣下,就是最大最强的能力!”
望着阿斯尔身后诸多重臣名将,再看看自己身后——加瓦夫重伤,还在营帐中躺着。德比安身后能拉出来的干臣寥寥无几,这位阿古利亚皇帝忽然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朝阿斯尔笑道:
“光是这里站着的,就无一不是绝世栋梁之材,而海因大主教和杰克佛里特将军都还没来……索菲亚朝廷中人才济济啊!不得不承认,阿斯尔陛下,从君王的标准来说,我不如你。”
“您太过谦了,阿古利亚地大国强,黑衣骑士团威名远震,更何况还有阿伦西亚旧王都萨兰特城的特殊地位,这些都是属于您的独一无二的财富啊。”
两位君主握着手臂,彼此微笑,再没人朝卡奥斯人那边看上一眼。这边奥利佛脸色铁青——自从来出席这聚会以后,他可以说在任何方面都把那两人给压下一头。唯独此刻,当对方夸耀他们作为君主的强势时,他却无法介入。卡奥斯国的国力绝对不在那两国之下,但他还不是卡奥斯的皇帝,他不能象阿斯尔或者德比安那样骄傲的宣称:卡奥斯的英才名将,都是对自己效忠。
这恐怕是奥利佛唯一不及另两位求婚者的劣势了,他原本并不介意。但却不料在这种情势下被对手放大化。其实奥利佛对于这种较量一直感到很无趣,他认为所谓的竞争不应该体现在些方面。婚姻毕竟是以感情为主的,他希望莉莲娜能根据自己的感情做出选择。而不是无聊的要大家卖弄什么力量博学,或者家世地位。
但作为部下的拉格茜丝,菲利尔等人却一直热衷于打压对手,如今终于遭到报应。回头看看,拉格茜丝此刻正臊的满脸通红——这话题可是她自己挑起来的。奥利佛无奈摇摇头,心想小姑娘终究只是小姑娘,卖弄小聪明还行,真要和克瑞斯那等人物较量还欠缺几分——刚才拉格茜丝在嘲笑莱恩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克瑞斯在阿斯尔旁边轻声嘱托,显然是在教他如何反击了。
正要站出来说些什么缓解局势,却听那位阿斯尔皇帝又开口道:
“当然,一位好的皇帝,未必是好的丈夫。小姐的疑虑,莱恩斯侯爵已经完全转告给我了。所以现在,我站在您的面前,我愿意接受任何考验,以表达我对您的心意。”
后面克瑞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可没教阿斯尔说这些。而且阿斯尔这话明显是把主动权交给了对方啊!他立刻试图上前阻止皇帝,但却被旁边一人拉住了。
是莱恩斯,他朝着首相轻轻摆手。
“有些事情,您不可能永远代替他的,就让阿斯尔按他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荒谬!你知道这对陛下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对方要求陛下与龙骑士决斗怎么办!”
克瑞斯脸色铁青的斥责道,同时意图挣脱莱恩斯,但年轻的侯爵却依然紧紧拉着他:
“相信我,莉莲娜不会这么无聊。而且,我也相信阿斯尔,他既然站出来,必定是有所凭依的。”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但周围数人还是能听见,雷金纳德与塞利斯两位重臣对望一眼,雷金纳德明显是和首相一个想法。但塞利斯,则向着莱恩斯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他。
这边索菲亚的重臣争执不下,而前面,莉莲娜淡淡笑着,看着眼前坚定的求婚者:
“陛下当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包括和其他竞争者直接比试?”
阿斯尔略一沉吟,点头:
“是的,只要能让您理解我的诚意。”
莉莲娜微笑着转向旁边,奥利佛的方向:
“皇子殿下呢,也是如此吗?”
奥利佛立即以最优雅的姿态点头:
“当然,小姐尽可放心。”
这句话语带双关,既是说他肯定会参加比试,也表示他决不会输。莉莲娜听懂了他的话语,朝奥利佛淡淡一笑,随后又转向阿古利亚人那边。
不过这次还没等莉莲娜开口,那位阿古利亚的皇帝便抢先笑道:
“既然阿斯尔陛下与奥利佛殿下都这么坚决,呵呵,朕就不夺人所好了。我们阿古利亚退出这场竞争。”
场中一片哗然,很多人脸上都显出鄙夷之色。只有莉莲娜毫不意外,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一样。
“那也好,不过德比安陛下既然在此,不妨作个见证。”
“很乐意为您效劳。”
德比安也用非常优雅的动作施了一礼,然后便退出了竞争者行列。莉莲娜站起来,看着眼前一左一右两位王者,故作沉吟状:
“既然你们都要求比试,那就比一比好了。比什么呢……”
后面索菲亚人先是全部撇嘴,但随即又把心都提起来。莱恩斯更是如此,虽说他在克瑞斯面前打了包票,但此刻还是禁不住心中乱跳——莉莲娜你可千万别乱出题目啊。
米兰大小姐的眼珠子四处乱转,最后落到桌上那一对金雕上。
“啊,有了,你们比射箭吧。最普通的射靶子,谁射得更远,更准,谁就赢了。”
场中一片哗然,莉莲娜这个题目出的也太偏了!卡奥斯人个个笑逐颜开,就连伊美尔达的嘴角也禁不住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奥利佛是什么人,托契亚的龙骑将!空中作战最重视远程武器,弓箭术正是他最擅长的武功。骑在不停移动的飞龙背上射活动目标都轻而易举,站在地上射固定靶……简直就跟玩儿一样。
而索菲亚人则个个都气炸了肺,这简直是故意羞辱人么!克瑞斯怒到极点,反而没了动作,只是全身发抖,手掌紧紧握成拳头,骨节都泛出白色。塞利斯与莱恩斯两人只是相对苦笑,唯有老头儿雷金纳德灵活一些,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询问是否要主动认输,以免当众出丑。
但皇帝的回答却是大声而坚决,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回应:
“不用,朕同意,就比射箭好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这场没什么悬念的比试还是展开了。比试双方各自准备好了弓箭,奥利佛就用他随身携带的银弓,那边阿斯尔也没什么可挑选的,就是索菲亚皇帝专用的金背弓,装饰华丽,力量却并不大,平时也就能用来射个兔子什么。当奥利佛看见这张弓的时候,一贯主张尊重对手的他脸上都禁不住显出嘲笑之色。
之后阿斯尔请对方先射,奥利佛也不推辞,他打算直接让对手知难而退。
“改成三百步吧。”
通常摆放箭靶的距离是一百步,大陆上对合格弓箭手的要求也就是一百步内十中七。三百步是强弓的极限射程,弓箭在这个距离上已经不大可能有杀伤力了,更不用说准头。但奥利佛的弓箭术乃是当年在托契亚的荒山中对着岩石标靶苦练出来,力道极大。他的银弓也绝非凡品,弓弦用飞龙筋须绞合银丝而构成,三百步*中,对他是轻而易举。
不慌不忙站定,举弓,搭箭,拉弦,略一瞄准,一道银光即从奥利佛手中飞射而出,在身后卡奥斯众人的欢呼声中,银光一闪即没。片刻之后那边校验的侍从们高举靶子跑了过来,一枝银箭正正插在靶心,不错分毫。
根本就懒得看成果,奥利佛直接让出位子。他判断阿斯尔手中那张玩具弓压根儿射不到三百步远,所以故意选了这个距离好让对方自己认输。不料,那位索菲亚的皇帝看了看标靶,很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问道:
“如果我的靶子更远一些,也射中红心,是不是就算赢了?”
奥利佛,莉莲娜,甚至还有德比安,三人吃惊的互相看了看,然后莉莲娜点头道:
“是的,只要您能射中。”
奥利佛反倒有些疑惑起来,他再次仔细看了看对方手中那张弓,不会是圣王弓吧?不可能,怎么看也不象,分明只是一件装饰功能大于实用功能的奢侈品罢了。
“那好,就把距离设在五百步吧。”
阿斯尔很随意地说道,差点让所有人下巴都合不拢。在万分吃惊的同时,莉莲娜还是让侍从官去移动了标靶,改到五百步距离之外。
皇帝举弓,拉弦——但只拉到半满。任何一个会射箭的人都能判断:这只箭射出不超过五十步就一定会掉落下去。但皇帝接下来并没有把箭射出,而是口中默默念诵,似乎在祈祷什么。
“您在干什么呢。尊敬的陛下?”
莉莲娜耐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而阿斯尔也回应了:
“我在祈祷,小姐。把我的心,我的祈求,以及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枝箭上,伟大的米尔斯神将会帮助我达成梦想!”
从不相信宗教的米兰大小姐禁不住笑出声来。
“那就好好祈祷吧,陛下,也许米尔斯神真的会降临神迹呢。”
话音未落,阿斯尔就松手了,然后,就看见那枝箭晃晃悠悠的飞出去……真的是在飞。完全不符合抛射物的轨迹,反而以一条近乎于平直的路线轻飘飘在空中滑行。
神迹……神迹真的降临了!那箭的速度并不快,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见它的形体,但它却不下落!而是始终保持着原来的高度,速度,甚至还自动调整了角度!不慌不忙的朝五百步外那个标靶,慢悠悠飞……或者应该说是飘过去。
“咚……”
五百步以外的声音应该是不可能听见的,但所有人似乎都在心底听到这一声。他们亲眼看着那枝箭飞到标靶前面,然后迅速下落,一下子插在标靶正中红心上,箭杆还连续晃悠了几下,好悬没落下去。但无论如何,这一箭中了!
阿斯尔居然射中了五百步以外的目标!
没有人欢呼,连索菲亚的臣子们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的皇帝赢了,可这胜利是如此的奇怪,不可信,甚至显得诡异……
奥利佛当然更不愿相信了,他一把夺过标靶,拔出那枝羽箭看了许久,身后伊美尔达,凯勒尔等人也都不顾礼仪围上去查看了半天,却都看不出什么古怪。那边莉莲娜也是同样心思,只见她向着阿斯尔甜甜一笑,腻声说道:
“尊敬的陛下,能让我看看您的弓么?”
“当然可以,我的小姐。”
阿斯尔语气中很难得的带上了一份骄傲,随即便把手中金背弓递了过去。莉莲娜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甚至还故意展示给奥利佛看了许久,但最后,却还是见奥利佛失望的摇摇头:弓箭上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请等一等,小姐,比试还没有结束,我还可以射的更远!”
奥利佛不得不要求继续。他不愿认输,更不能认输。在这种情况下输掉,那简直是天下最大的耻辱!莉莲娜看看阿斯尔,索菲亚皇帝很大度的点点头,表示同意继续比试。
奥利佛站到山坡上,舔一舔手指头,然后在空中伸展开,估算风向和风速。又拉一拉自己的银弓,估算其能提供的最大力量,许久,他回头缓缓对侍从们说道:
“七百步,把距离设置到七百步。”
身后的卡奥斯群臣都没有说话,七百步这个距离,就算是用机械力发射的巨型弩炮也很难达到。但既然皇太子敢开这个口,想必应该有足够的把握。
“哥哥……”
西奥苔丝上前拉住兄长的手臂,眼中呈现出惊慌和焦虑,但奥利佛却拍一拍妹妹的肩膀,哈哈一笑:
“别担心,苔丝,能打败我的人确实存在,但那个索菲亚皇帝怎么看也不象这块料——你们说是不是?”
轻松的语气激起周围众人共同的笑声。相处这些天来,只要是和奥利佛有过交往的帝国臣僚,无不对这位卡奥斯国未来的皇帝陛下充满信心。只有拉格茜丝与菲利尔两人对视一眼,两人均是眉头紧锁——奥利佛一贯主张尊重对手,如今却突然要通过贬低敌人来建立信心,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靶子很快重新树立好。奥利佛脱下外衣,双腿分开,如山岳般稳稳站立。银弓在手,一声轻喝,弓弦完全张开宛如满月,瞬间就看到他肩臂上纹饰的虬龙图样犹如活起来一般频频飞舞。长发无风自动,战袍猎猎作响。此刻的奥利佛,完完全全就是一尊战神玛尔斯的雕像——甚或是战神本身临凡。
吐气,发力,松弦,没有任何声音,一道流星从玛尔斯神像怀抱中飞射而出,瞬间便听到轰然巨响。再不需要去看这一箭是否射中——那靶子已被打得粉碎。
在西奥苔丝的努力鼓动下,卡奥斯人群中依然发出一阵欢呼声,只是有些稀稀落落的,大多数人,都还紧张的注视着他们主君的竞争对手,那个以前从来没有被卡奥斯人正眼瞧过的敌国皇帝——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陛下。
阿斯尔迎着奥利佛的目光,又看了看莉莲娜——后者注视他的眼光中带了几分以前不曾见过的敬畏。
“皇太子的弓箭术真是高明……”阿斯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看了看草场的距离,回头对米兰的侍从官吩咐道,“麻烦帮朕设到一千步吧。”
侍从官几乎要傻眼了,他可怜巴巴的回头看着主子莉莲娜,而一贯聪明伶俐的莉莲娜这时候也呆掉了,昏头昏脑的只能点头。
“一千步!怎么可能!贵国皇帝陛下若真有这等强劲的弓力,上古魔龙也尽可一箭射杀,又何必与我们这些凡人顽笑竞争!”
奥利佛身后,凯勒尔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呵斥出声,这是非常失礼的,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阿斯尔身后,首相克瑞斯随即冷笑一声,悠悠开口:
“难道诸位还没看出来么,这已经不再是弓箭术的竞争,而是上天的裁决!吾皇将对莉莲娜小姐的仰慕之心以最虔诚的祈祷向米尔斯大神作出恳求,而上天则以神迹做出了回应。无论五百步,一千步,神的裁决都是不容更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