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兰公爵小姐的要求被紧急送达圣佛朗西斯城中以后,整个索菲亚朝廷全都躁动起来。
“这太过份了,她以为她是谁呀!”
朝中大臣们个个暴跳如雷,本国皇帝文弱天下皆知,可对方竟然要求他“亲自参与竞争”,并且居然还要“分出高下”!这不但是拒绝,简直就是嘲弄了。
“难道要阿斯尔陛下去和卡奥斯的龙骑将皇太子比武么?对方可是斗杀了草原之王的猛将啊!”
一批索菲亚的老臣们开始接连上奏,要求皇帝召回求婚使者,撤销联姻米兰的决议。甚至还有人要求直接出兵惩罚米兰的狂妄。不过这些文书在被送进了皇宫以后全都石沉大海,再无一点消息,皇帝对此根本就不表态。
没人对此感到奇怪,因为索菲亚朝廷中真正具有决定权的两个人——“天才二军师”全都不在圣佛朗西斯城中,皇帝本人当然不好做决定。
大主教海因是在几天前忽然被一封来自卡达印教廷的紧急密函给召到新科夫诺城去,说是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已经亲临那里,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而向来都勤于公事的首相克瑞斯,却是早在新年前就向皇帝告了假,把国事托付给海因,渥斯德等人,自己却与玛妮雅两人共同乘坐着飞马帕格索斯,破天荒头一次的——四处游玩去了。
一叶轻舟,几道残雪,冬日的芦苇荡中已是枝叶凋零。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一艘狭长小艇才得以自由穿行其中。艇子很小,但很精致。艇身用一整块桃花心木雕琢而成,看上去不象是交通工具,倒象是陈列在屋子里的艺术品。船头船尾只能各坐一人,两人之间则隔着一个小小方木台桌。桌子上放置着一个银制炭炉,从银隔扇花纹中隐约可见红红的炭火残光。
玛妮雅裹着白狐皮裘斜斜倚在船头,一边伸手就着炭炉取暖,一边笑吟吟瞧着对面的克瑞斯划船。后者亦同样用微笑回应着她,一面轻摇橹浆,一面为她指点着周围的景致。
“冬日观景,最佳莫过于赏雪。我们乘着飞马在空中眺望时固然可领略到群山尽染之壮美,但象现在这样荡着小舟在芦苇丛中自在飘流,却又是另一番风味了。玛妮雅,你来自西里西亚,又有精灵的血统,应该是最能体会大自然的美丽了,不妨看看我们东部大陆的景致韵味。”
顺着克瑞斯手指所向,玛妮雅抬眼四顾,果然看见四周围碧水长天,芦杆半漂半立,间或点缀着几片晶莹剔透的冰凌叶。偶尔,还有几只从北方飞来越冬的野鸭子凫在水上,养得肥肥胖胖的身躯笨拙在水面上划来划去,一片温馨景象。
“啊,真的从没想过,原来冬天的芦苇丛中也这么好玩呢。我们那儿很少下雪,偶尔下个一两场时,大家也都嫌冷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原来竟然错过了那么多好景致,真可惜哟。”
“春赏梅花夏观月,秋摘红叶冬临雪……只要心之所至,随处皆是美景。昔年我随师傅在大陆上四处流浪,缺衣少食,却从不以为苦。因为师傅每到一处,都必然教我去体验当地最美好的一面——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自得其乐,光风霁月,万事皆不萦绕于心……师傅的潇洒与从容,我这一辈子是学不会了。”
克瑞斯轻轻叹一口气,眉宇间竟难得显出怅然之色。不过这种消极表情仅仅一闪而过,索菲亚首相的面容很快又变得坚毅自信。
此时船已到苇荡中心,克瑞斯放开木桨,从桌台下的小凹舱中取出一个餐盒。打开来一看,里面居然有好几样精致吃食,诸如肉脯,虾仁,奶酪等等,各自盛放在小银盘中,由于一直放在炭炉边,还都是热气腾腾的,旁边还放着一把小酒壶!玛妮雅禁不住欢呼一声。
“呀?还有这些东西!你准备得真周到。”
克瑞斯微笑不语,把盘子一一放置在木桌上,又提起酒壶把玛妮雅和自己的酒杯斟满。随后将酒杯举至唇边轻轻啜饮一口,却又并不一口吞下,而是在口中用舌头细细品味片刻方才入喉。长长吁了一口气,克瑞斯嘴角显出一丝笑容:
“还真是足足百年的陈酿呢……幸好品酒的能力还没退化。”
在他的示意下,玛妮雅也学着样子举杯品味美酒滋味,只喝了一口便尝出味道:
“呀,是我们精灵族的圣酒啊!而且还是最好的那种,我从前只在祖奶奶那里偷喝过一回,以后再也没尝过了。”
“是啊,海因主教赠送的,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竟能同时与精灵和矮人两族都保持好关系,这位大主教与人交往的本事实在是一等一,我不如他。”
克瑞斯随口笑道,倘若有一位朝臣在这里必定大吃一惊——王国首相居然轻易就承认自己不如大主教?不过玛妮雅一点都没在意,她的全部心思早就只放在了克瑞斯一人身上,旁人的名字根本就不关心。此时克瑞斯又示意她品尝食物:
“试试看吧,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呢。”
“啊?你还会做菜?”
玛妮雅赶紧拿起小银叉,穿了几块食物放入嘴中,随后就微笑起来:
“美景,美酒,还有美食……想不到你这么会享受。”
“从前一个人四处游荡的时候,常常自己打猎野炊,若是遇到有旅馆民户就借用他们的厨房,做些好东西犒劳自己……后来辅佐了阿斯尔兄长,就很少有这份闲情了。”
“啊,象你这样的王族,以前竟也做过流浪汉么?”
玛妮雅睁大眼睛问道,但随即就想起这是克瑞斯的忌讳,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忘记你是被家里人赶出去的……”
少女的天真烂漫让克瑞斯只能摇头苦笑:
“不是赶走,父王和兄长一直都很爱我。只是我必须离开,以躲避那个女人的谋害……”
“那后来你长大了,也有了本事,为什么不回去呢?”
克瑞斯的目光渐渐低垂下去,凝视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浆,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
“小时候是不敢回去,长大了,却又不想回去了。现在那里是兄长在位,我若回去,一定会惊扰他们,徒然在那边的宫廷里引起恐慌,没什么意义。”
玛妮雅似懂非懂,见克瑞斯一副深沉模样也不好再问,只是皱了皱眉头:
“唉……可是我真得很想去那里看看呢,我想看看克瑞斯的家乡究竟是什么样子。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
她的脸儿忽然变红,将头偏转过去,但却还是被微风吹来了她的下半句:
“才能孕育出你这样的奇男子……”
之后两人都陷入沉默,仿佛没什么话说,但不知何时,克瑞斯已经伸出手去,将玛妮雅的小手握在掌中。
“既然是你的要求,玛妮雅,那我们以后就回去一次吧。我的家乡凯亚斯小城,虽然不如这里繁华富丽,但那里民风淳朴,习俗良善,当地的居民一向都很敬重我们安路达家族,直到现在还维护着我们家的领地和城堡……尽管我再也不会去继承了。”
想了一想,克瑞斯又补充道:
“而且你也可以去拜谒一下我们家族的墓地,到母亲的坟前去献上一束花,我想她在天上会为我们祝福的。”
玛妮雅的脸儿更红了,但这一次却不再转头躲避,反而伸出另一只手与克瑞斯相握。虽然在船上不能相依相偎,但两人四目交投,嘴角含笑,这艘小小桃花艇上竟是载满了柔情蜜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岸上传来飞马嘶鸣之声,接着又响起一阵低沉的号角。克瑞斯立即皱起眉头,从旖ni风光中转回神来。
“是紧急号角……朝廷里有紧急事务亟待处理,我们要回去了。”
“唉……”
玛妮雅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克瑞斯猜到她的心思,笑着安慰道:
“不必失望,下次有时间,咱们再出来玩好了,机会多着呢,怕什么。”
女孩儿毕竟容易哄,玛妮雅最终还是展开了笑颜。
“是什么大事情这么急,都要把你喊回去?”
“不知道,按理说有海因主教在,什么麻烦都应该能解决的,除非……”
克瑞斯略加思索,判断道:
“他一个人不好自作主张,必须要我回去决定的,近期内应该只有皇帝陛下的婚事了吧,看来两位侯爵在米兰那边很不顺利啊。”
当克瑞斯乘着飞马快速返回王都之后,事实果然完全如他所料。莫利菲亲自向他禀报了米兰人的要求,并同时汇报了间谍刚刚从卡奥斯国传来的消息——帝国皇室已经开始准备婚礼了。
“自以为稳操胜券了么!”
克瑞斯冷笑一声,但却很罕见的没有立即做出决断。大主教海因在一天之后亦从新科夫诺城匆匆赶回,之后两人就在首相书房中碰面,一起商讨此事。
“这位小姐花样真多啊。”
一开始,就连克瑞斯也禁不住发出了这种感叹。虽说早知道这位公爵小姐精明过人,但实际上克瑞斯以前一直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毕竟是女人,再怎么厉害也有限,在克瑞斯心目中,对女人总是多多少少有些轻视的。
相比之下,大主教海因和莉莲娜打交道的次数更多些,对她也更为了解。所以态度倒颇为公允:
“平心而论,这才是她出的第一道题目呢。先前那次纯粹是阿古利亚人半路杀出,平白无故增加出来的麻烦,其实算不到她头上。”
“这道题目可不容易解决,陛下绝不可能轻蹈险地的。”
“当然,莉莲娜这样说的目的,恐怕也正是为了要我们知难而退,从而顺理成章的把我们和阿古利亚都推托掉……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卡奥斯。”
海因的语调中颇为丧气,他和克瑞斯两人双双图谋,费了那么多心思,居然失败,这种打击以前可是很少遭受的。
“卡奥斯的皇太子非同寻常啊,帝国有这么一个领导者,索菲亚前途堪忧……”
“正因为如此,海因主教,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不能失败的!”
克瑞斯的思虑又要比海因更加实际——这次为皇帝选妃,可是他们两个力排众议定下了求婚米兰的策略。假如到最后竟然失败,“天才二军师”在朝廷中势必颜面尽失——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正如海因所言,以奥利佛在此次竞争中所表现出的魄力与灵活性,一旦卡奥斯与米兰联姻成功,双方的联系势必紧密万分,到时候索菲亚在经济层面上的最后一点优势也将荡然无存,克瑞斯苦心制定的“以攻代守,消耗帝国实力”之策亦将宣告破产……此后跟着的一连串骨牌效应,恐怕将导致索菲亚真正灭亡也说不定。
书房里两个人都是绝顶聪明,这些话根本不需要说出来,互相看一眼就能明白。
“……这一次我们当真要输?”
面对克瑞斯询问的目光,海因难得一次把头转开了,看来他也没什么良策。克瑞斯心头颇感沮丧,不过又隐约感到一阵轻松——对方的智慧终究没有超过自己太多。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两人各自默默思考着对策,过了良久,海因略带犹豫的询问道:
“我是修道士出身,对于这类事情实在没什么经验,首相最近与玛妮雅小姐交往甚多,对于女人的心思应该有所体会,是否可以借鉴一二?”
克瑞斯苦笑一声,摇摇头:
“我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开心,而玛妮雅的心灵仿佛水晶一般透明单纯,她的喜怒哀乐我随时都可以感觉到,也就更加能够确定自己该做些什么——但这种经验怕是没法子用在那位公爵小姐身上。”
“哦……那倒也是。”
海因心中忽然浮现出另一个女孩儿的面容,当初在特里科的群山中被对方堵个正着,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她猜度了?不过他随即微微摇头摆脱这种杂念,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正事”上来。
“女人心,海底针,她们的心事,旁人本就是很难猜度的。我们干坐在这里,即使想破了脑袋,也未必能猜到莉莲娜心中的一丝一毫,不如去找一位与那公爵小姐年龄地位都相仿的年轻女子,向她求教,如何?”
海因的提议让克瑞斯大吃了一惊,他用诧异目光注视了海因良久,方才轻轻笑出声来:
“这个……倒还真是学院派的处世方法呢,主教果然思路开阔——只是到哪儿去找一位‘与那位公爵小姐年龄地位都相仿的年轻女子’呢?这种事情可不能乱问的。”
当然海因早有打算,否则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提议了。
“其实在陛下身边就有一位……”
“啊?她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主教应该是清楚的吧。”
“玫兰霓丝小姐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女人,当此同舟共济之时,她一定会抛弃成见努力帮助我们的,而且我会亲自去和她谈。另外,首相也不妨和玛妮雅小姐谈谈,也许会有所收获。”
克瑞斯略微犹豫,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海因的建议。不过他之所以同意这条建议,倒和玫兰霓丝本人没多大关系——完全是出于对海因口才的信心。
略费了一点心思,海因设法与玫兰霓丝在一种比较融洽的气氛中开始了交谈。不过,当海因刚刚把话题引到他想了解的那一方面时,女神官那两道好看的眉毛立即蹙了起来。
“主教大人莫非是在开玩笑?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有正确答案!”
“只是想请小姐您大致猜度一下,假如是您处在那样的状况下,您心中会怎么想?”
海因的态度非常诚恳。一直以来,他猜度对手心思,最常用的便是“换位法”——将自己代入到对方所处的位置,设身处地的考虑对手。然而这一次,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模拟一位千金大小姐择婿时的心境,故此只能另求他人。
可惜海因忘了——女人是绝不可能象他这么冷静思考的,玫兰霓丝立即站起身来:
“我可没那么好的容貌本事,能让三个皇帝围着自己转!”
丢下这一句话,女神官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留下可怜的海因回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得罪了她。
海因这边碰了钉子,那边克瑞斯的进展也不顺利。他费了不少口舌,把朝廷的计划,以及当前所遇到的困难向玛妮雅阐述清楚,却不料后者马上站到了莉莲娜一边。
“那位公爵小姐说得很对啊——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当面去求婚。光派出几个使臣,怎么能表现诚意呢。”
“……对啊对啊,如果我处在那个位置上我也会这么说,只有真正爱我的人才会为我拼搏奋斗,自然就选择他啦。”
“……才不用考虑那么多呢,权力啊,地位啊,这些都不是我们女孩子关心的,对于女孩子来说,只要有人真心爱她,就有了一切啦。”
…………
与海因那边的麻烦正相反,克瑞斯这边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玛妮雅的“真实内心想法”——可惜这仅仅只能是玛妮雅自己的想法。这个单纯女孩儿的心思和那位公爵小姐委实相差太远,根本不具备参考价值。
稍后,当海因和克瑞斯再度碰面交流时,两人都颇有灰头土脸之感。
“看来是不行了……如果实在没办法,就早日把两位侯爵召回来吧,留在那边徒然白白丢脸而已。”
克瑞斯的个性一向果断,眼看没希望便打算干脆利落承认失败了。但海因的性格却是百折不挠,一桩事情若不到最后,决不肯罢休的。
“不急,米兰人都还没正式宣布呢。我们这边何必急着认输。”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拿不出对策!”
“我们两个人拿不出对策,也许可以再问问其他人,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应对。”
“其他人?”
“嗯,玫兰霓丝小姐不愿意猜,玛妮雅小姐猜不出来。但宫中女孩子多得很,贵族夫人小姐们也不在少数,其中总会有一两个人,在为人性格与处世方法上与莉莲娜三分近似的,也许她们能够猜度到那位公爵小姐的心思。”
克瑞斯瞠目看了海因半晌,终于想起这位主教大人是最喜欢借助他人的力量,苦笑一声,向来积极进取的索菲亚首相只得无奈摇摇头:
“也罢,那就多问问吧。”
由于国中没有传来进一步的指示,这几天索菲亚国派驻米兰的求婚使者们相对清闲些,不过这只是其他人的感觉,使者之一的莱恩斯侯爵,这几天来每天都象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
难得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本是冬日里出去散步的大好时机,但莱恩斯却百无聊赖的待在房间里,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着一只金手镯。
这只金手镯原来是戴在西奥苔丝公主的手臂上。那天晚上他们一同出去游玩,西奥苔丝拿它换了零钱花用,莱恩斯返回府邸后头一件事情就是派遣心腹去找到那家铺子,高价把这只手镯赎了回来。原打算直接送还过去,但后来转念一想,干脆挑了另一对更漂亮精致的托人悄悄送去,而这只则被留了下来——莱恩斯每次拿出这只金镯时,总会联想到杰克佛里特将军随身携带的那只金钗步摇。睹物思人,这种感情他以前并不理解的,但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天内,却是尝了个十足十。
自从奥利佛回来之后,莱恩斯就再也找不到机会去和苔丝幽会。他也曾试过再次乔装打扮,从厨房杂役到后园花匠全都做过了,但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奥利佛的精明强干比伊美尔达更甚,何况又得到一些风声,加意防范了。
莱恩斯对此极为恼火,但却毫无办法。而与此同时,街面上的传言却一天比一天更甚,有关他和帝国公主之间的戏文竟然长演不衰,而且还流传甚广……
房门被一把推开,普立克匆匆走了进来,莱恩斯连忙迎上去:
“如何?交涉的结果如何?”
普立克无奈的摇摇头,双手一摊:
“糟糕透顶,米兰的官员在这里一点威信都没有啊,下官都已经冒充到首相府的官员了,那些戏班子却根本不理睬。”
“啊?这一招竟然不好用?”
莱恩斯颇吃了一惊,无论卡奥斯还是索菲亚,官员的权威一向都很重,无论做什么只需吩咐一声,还怕下面不乖乖遵从?可万没料到在这契约至上,商业至上的米兰城,民众根本不把官府的权威放在眼里。
“难怪德米莱斯首相天天抱怨说这里尽是些‘刁民’……”
莱恩斯愈发焦躁起来,这些戏文继续演下去这可绝不是什么好事,消息一旦流传开,对于男女双方,都将是非常大的麻烦。莱恩斯自己倒不怎么在意,但他担心苔丝的处境。只是以自己的身份,却又无力直接阻止,实在头痛非常。
“哦,不过警告也不是全无效果,那些戏班子还是做出了某些改动。”
普立克一本正经的报告说,莱恩斯好奇的看着他:
“哦?他们改了什么?”
“他们改了戏剧的结尾部分。”
“嗯?是不是让我和苔丝公主终成眷属啊?我早说了,老百姓还是爱看喜剧的,那些编剧的穷酸却总爱弄些悲剧来骗人眼泪……”
莱恩斯正得意洋洋的自说自话,一抬头,却见普立克脸上神情古怪,似乎是在努力忍着笑容的样子。
“怎么?我猜错了?他们编了什么结局?”
“……”
普立克却沉默了片刻,直到莱恩斯再三追问,方才说道:
“其实改动并不大……还是悲剧。只不过在最后的决斗中,您被英勇无敌的奥利佛皇子杀死了。”
“什么?这帮刁民!”莱恩斯暴跳如雷,“他们竟敢这么瞧不起我!”
“现在整个米兰城正在全力讨好卡奥斯的皇太子,他们都认为奥利佛很快将成为米兰公爵的女婿。”
普立克并不在乎上司的怒火,这位上司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胡乱迁怒于人。而且,纵然一时暴怒,也很快能自行宽解,这种天生豁达的性格正是莱恩斯能够获得部下忠诚的一个重要原因。
作为一个部下来说,第一职责自然是辅助上官完成使命。眼看着这次的使命即将失败,普立克绝不甘心就此罢休,于是尽量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果然,莱恩斯很快就恢复平静,一手托着下巴,摆出思考的样子。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人都知道,莉莲娜那个条件,纯粹是为奥利佛一个人设置的。”
“也就是说公爵小姐已经有决定了,可她为何不直接宣布呢?”
普立克皱起眉头,莱恩斯嘿了一声:
“那就不好说了。也许是不好意思;或者不愿意撕破脸皮直接回绝;又或者仅仅是闲着无聊还想继续看我们表演……她的心思谁能明白。”
“不明白,设法去探问就是。”
莱恩斯苦笑一声:
“谈何容易,这几天雷金纳德侯爵多次去拜访,但人家避而不见,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侯爵不行,但大人您或许可以。”
普立克微笑着说道,莱恩斯一愣。
“我?为什么?”
“不管对别人如何,莉莲娜小姐对您始终是保持着一份善意的。仔细想想,几年中这位小姐其实帮了我们很多忙。特别是上次的舞会上,她甚至帮忙撮合您和公主的会面……”
莱恩斯脸色微微一红,普立克是他的心腹,因此这件事情也没有瞒他。不过被人这么当面提出来,终究感到难堪。
“呃……就算见了面也不好开口啊,难道直接问她我们是不是应该识趣点趁早滚蛋?”
普立克暗自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位上司可是海因大主教从小全力培养的,脑子不笨,平时倒也一副机灵样子,为何在这种事情上却始终傻乎乎的。
“当然,您不能那么直白。但眼下正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事实上,下官建议您以私交去拜访,见了面也只谈私事。”
“私交?私事?说明白点,我们究竟应该谈些什么,总不能只是天气吧。”
“唉,就是这些戏班子的事情啦。下官这个冒充的没办法,那就请正牌的首相府官员出面,总能收到些效果的。”
“请她帮忙?”
莱恩斯先是一惊,随后连连摇头:
“不不不,上次在舞会上不过是她一时兴起。她的性格脾气谁都摸索不定,我正经去请求帮助,说不定反而被嘲笑一通呢。”
“最坏情况,也不过是被嘲笑罢了,但从您先前舞会上的遭遇,还有那位芙蕾娜夫人的例子来看,这位小姐在此类事情上一向倒是热心撮合的。”
“嗯……”
莱恩斯抱着双臂开始深思,过了一阵子,他还是摇摇头:
“就算她肯帮忙,也不会白帮,天晓得会提出什么刁钻古怪的条件。”
“那是好事情,现在的情况,就怕我们不欠她的,等她真的进了卡奥斯的宫廷,我们就算想欠债也不可能了。说实话,大人,您去找她,表面上是为了私事,实际上,还是为了咱们的使命啊。”
普立克微笑着解释道,莱恩斯愣了片刻,终于理解了部下的意思。
“原来如此,普立克,这一招倒是很不错呢。”
“能不能实现,还要看大人您的临场发挥啊。”
“哈哈,放心吧,我可是从海因那儿学习的辩论术啊。”
莱恩斯得意洋洋的自夸道,普立克赶快摇头:
“不,大人,辩论并不是您的目地——探听,尽量探听她的真实心意,尽量让那位小姐多说话,尽量讨好她……”
“好啦好啦,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该怎么处理。”
莱恩斯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走出客厅,回房间换礼服去了。看着上官的背影,普立克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也知道自己刚才显得罗嗦了,不过莱恩斯向来是习惯了直来直去,做事情总是一根筋通到底的军人脾气,要他进行这种拐弯抹角,还决不能得罪了对方的交涉,实在有些难为他了。
更何况,他将要面对的,可是莉莲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