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是离楚云市最远的一个县,交通也不便利,二十多年前,从省城到云溪乘车得十几个钟头,一条砂石公路,虽常年修修补补,仍是坑坑洼洼。除了抗洪救灾,市里平时很少有领导来这里,天高皇帝远,县领导也落得个独立自由,历届县委书记都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土皇帝。姜珊是外地人,又在大城市生活惯了,开始来到云溪并不安心,当时的县委书汤信敏对姜好言相慰,并一个个兑现承诺,同时,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慢慢地,姜珊从适应到习惯,再到熟悉、热爱这个地方。她与汤信敏的暧昧关系,县直机关无人不知晓,汤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谁也不会去多管闲事。这几年,姜珊是坐的顺风船,扶摇直上;汤信敏也是做的逍遥官,平安着陆。换届以后,新的县委书记取代了汤信敏,县委办公室主任姜珊还在连任。当过妈咪的她知道,虽说自己长相不差,毕竟来云溪前自己年龄就不小了,这些年和姓汤的在一起,大家都心知肚明,新的县委书来了,也一定会知道,他还能继续象前任一样信任我吗?既使我没有前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有个“一朝皇帝一朝臣”的问题。本姑奶奶的前程,目前这一显要地位,还能维多久?
姜珊有危机感,但她绝不会听从命运的摆布,决不认输,她知道失去现有的地位将意味着什么,她要继续充分利用人性的弱点,打一场权势保卫战。混迹舞场多年的她,对男人不单是了解,可以说已臻于研究的水平。她认为,不爱色的男人,不是脑子没筋(神经病),就是身体没用(没性功能),否则,就是口袋里没钱。尤其是有一定地位的男人,他们有多方面的需要,名利地位、金钱美色,对于男人来说就是当代成功的象征,而其中的美色,似乎是驱动他们争名夺利、牟取钱财的轴心,且具有无穷的蛊惑力。姜的特殊经历,使其对现实社会的另一面看得比较透。过去,她把自己做筹码,换得了今天的辉煌。从做三陪小姐,到任执行妈咪;从招待所长到云溪县的内当家。多少年过去了,毕竟青春并非花不完的银行,处境、身价、地位在速变,容颜也随之在渐变。如今的她也深深意识到,过去的自然优势已不复存在,如果没有了办公室主任这张皮,便与村妇乞婆无异,不保住这张皮,那就意味着她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环顾左右,云溪又有多少年轻有为的竞争对手,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这把交椅哩!至于能力、水平、合适对象,固然是个前提条件,说若大个云溪找不出她这一类人材,真是对她的抬举。她自己曾私下对汤信敏说:“**的家——好当!要钱有钱,钱是一支笔,任你怎么划;要人有人,人如算盘子,由你往哪拨。什么能力、水平,只要不是个白痴,嗯!”这么好当的官,她又如何肯轻易放弃?在这个位置上哪怕是多干一天,比多活一年还韵味唷!可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哪!她如何不懂得“换届”的含义,圈子的厉害!新书记上台年号不改,朝臣怎会依旧?我姜某系老汤的旧部,难免在打扫之例,不采取绝缘措施,便难知明天如何,姜珊为此事人都想老了。姜珊自知并无什么真才实学、更谈不上能力与水平,只是对当今为官之道,有世面不宽的云溪人想不到的想法,她也只限于在云溪这个地方混混。退一万步讲,再好当的官也会受到年龄、任职期的限制。常在人前叹息“唉!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呀!人,老得好烦躁!”她知道,女人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漂亮。每当她从镜子中再也找不回原来的她时,心里就发麻,以至于手脚冰凉,想到有可能自己将从这呼风唤雨的平台迭落下去。当然,姜珊决不只有照猫画虎的本领,她的生意经不会是那样掘劣,更何况自己过去这只猫别说画成虎,既便是类狗也难相似。她想,如果再推销自己,别说是当今云溪的首脑,就是一般的村夫也不一定看得上。再说,既使有改弦易辙的机会,汤信敏那一关也不好过。年过花甲的汤信敏,虽说没有当年那么勇猛、频繁、激烈,但那功能仍呈正常状态,天天需要她,自己没有选择,也习惯或者说也需要他那园丁般的勤勉。
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尤其是当他习惯于某种生存方式受到威胁时,就会不遗于力的维持它、保护它,由于其精力集中于他恪守的对象,就如科研中攻克课题一样,别出心裁的方法,异想天开的良苦用心、手段与措施,是一般人所想象不出的。
姜珊自己是女人,但她不知为什么内心却特别妒嫉女性,尤其是年轻漂亮、有能力、和领导接触多、不卖她账的女人,她妒忌得近乎仇视。这也可能与她的经历有关,不过,按说她所接触的女孩子都生活在社会的下层,应该给予同情才是,也许她原来并不是这样偏执。随着环境、地位的变化,她看到了同性在官场竞争角逐中,是一支不可忽略劲敌。她的外表对同性、异性、包括对一切人都相当谦和。当招待所长时,她对县委办男男女女上上下下都非常客气,对县级领导,开口“哥哥”前“哥哥”后,尤其是对办公室的三个女干部毕恭毕敬,热情有加。秦英是管接待的,与她打交道多,姜一直呼其为“领导、领导,或秦姐、秦姐的。”。石梅香是管档案的,姜珊为了改换她在歌舞的那段历史,另造一份材料进个人档案,经常将石请到招待所,并送这送那。林巧巧的父亲是县政协主席,她对林家更是情有独钟。姜常对这几位女士说:“我们女同胞要懂得互相关照,如果我当了你们的头,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全推上去。”当时,县委办的女士都认为说出了她们的心里话。不久,姜果然出任了县委办主任。可是,五六年过去了,县委办原来那几位天真的女士,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还一个个被她姜主任整得乌乎哀哉。秦英被扣“以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说她私吞接待烟酒而调离;石梅香被怀疑作风不正派给挤走;剩下林巧巧她不敢动,几年过去了,林被人们看成是家庭妇女型,没工作能力连个副主任科员也解决不了。姜珊常常以自己的做人标准,去揣度别人,唯恐她们也走自己同样的道路,担心她们跑在自己的前面,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不愿意看到的。
新任县委书记苟化仁的到来,姜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紧迫、恐惧感。她意识到,面对现实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要保住自己现有的位置,按以往的常规怕是不可以了。她也分析过男人的心态,认为敞开心扉迎性,睁开双眼猎美,是男人们不可改变的普遍德性。既然如此,还得顺着这条规律性的路子走,既然自己已经不适应这一趋势,那么就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先退到一边吧!退是为了进啊!调整心态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嘛!人老色衰是客观现实,既便是当年沉鱼落雁的赵飞燕、王昭君、杨玉环、西施、貂蝉活到如今,也只能是月见而闭,花遇而羞了!又有谁去欣赏那一张张老脸呢?熟思之,她豁然开朗。长期与大群年轻姑娘打交道,并不很老的她,总把自己与那些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作比较,总把自己看成是一块老茄子皮,认为亲自出马不行了。于是,她忽然想到,可以不可以找个替身呢!她一眼瞥见正在办公室一角复印文件的林巧巧,光是那苗条的背影,就叫她心里“咯噔”一下。她象在歌舞厅为大款挑陪客小姐一样,仔细在背面端详着巧巧的一举一动,看能否作为首选与培养的目标。巧巧将复印好的文件清理好,关上机,两手捧着一叠文件转过身来,就这一个照面,不禁让姜珊大吃一惊,哇——!这小婊子这么俊啊!她妈的,这小婊子是怎么保养的?在她心里,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都跟她以前一样,是婊子。
姜珊平时对巧巧并没认真看过,总认为县一级是小庙,能有什么美玉观音?再漂亮的女子也比不上她这大城市来的靓,要不为什么县委书记把她从美的池中——舞厅给挖过来呢!为自身计,她今天着意重新揣度了一下身边的巧巧,她似乎才发现林巧巧比自己岂止美十倍?一阵嫉妒、惊恐、失落与凄怆,荡激心田,胸前一鼓一鼓地直喘息,如同一条死青鱼的两眼定格在林巧巧身上。
巧巧见姜珊死死地盯着她,她感到一阵颤粟,赶紧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姜珊两眼如追光灯一样,跟着巧巧一步一步走出她的办公室。这时,一阵说不清的心绞痛使她不能自己,她闭上眼睛,将头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过了好一阵子,姜珊的心情稍稍恢复正常,便开始调整自己的思路。她琢磨,比自己小十来岁林巧巧,不是老认为自己上不去么!妈——的!这次就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也发展发展?
巧巧虽说也有二十六七了,长得还算标志,看上去还蛮嫩稚水灵的。姜珊一想到让她去与新书记那个,心中妒火徒起,她犹豫了几天,总觉得这样的好事不应该轮到她姓林的身上。不过,想到自己的处境,她终于咬咬牙,狠道:“哼!给她机会是有条件的,这就是:她虽卖身于人,必须听命如我,也就是说生活上为他服务,政治上为我所用。”出身干部家庭的林巧巧,生性怯弱,加上这些年长期慑于姜珊的淫威,处处小心翼翼,本来就不多的棱角也被磨得没有了。姜珊也正是由于巧巧的懦弱而威胁不了她,再加上其父虽然退位,那不可动摇的地位影响,仍然威胁着姜,所以没敢对巧巧下手。另一方面,来自农村的姜珊,一直认为林巧巧的出身比自己高贵,她曾经想,有机会也让巧嚐嚐贱人的味道,心里也许会平衡一点,尽管你父亲是个**吊正县级,姑奶奶走得的路,未必你就不可以走?你也去卖身求荣,不就和我一样了?要求进步的巧巧,并没有姜那许多复杂的心理,只是畏惧顶头上司姜珊的淫威,好好表现而已。她真象算盘子一样听从姜的拨拉,姜珊李代桃疆的计谋得手了。
一味只求有所进步的巧巧并不懂得,在命运的颠沛中,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气节。人要改变不适合自己意愿的境遇,最好的办法是靠自身的努力。扭曲自己,不加思考地一味服从他人的摆布与安排,尽管会有一时的起色,误以为行了好运,最终势必掉进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而不可自拔。
姜珊站在二楼办公室门前的阳台上,第一次感受到内心在流血的滋味,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眼睛,看着林巧巧得意地钻进小车里,第一次单独陪同新任县委书记参加宴会,心头不免掠过丝丝酸意,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会心地笑了,默默地安慰自己,不无讽刺地轻轻说道:“妈——的!谁道只有出身寒微的人做得妓女?这不,她也步咱的后尘哩!政协主席的女儿,哼!吊吧!”并非玩偶世家出身的姜珊,如玩偶般玩弄巧巧于股掌,她是原县委办三个女性中,最后一个落在姜珊手中的。姜珊成功地控制了她,也间接地控制了那位书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