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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医生对朝旭的病因感到纳闷,从他多年的临床经验来看,这位病人的临床症状确实有点怪异,光从劳累过度而昏蹶是解释不通的,是否还因其它的毛病引起呢?这可是朝旭只能永远深深埋在心底的隐密——一星期以前,朝旭接到华宇公司原总栽办文秘何玉芳的一封短信,信是从西安一家医院寄给他的,虽只聊聊数语,却叫情重如山的朝旭感到撕肝裂肺的痛苦。她,正值豆蔻年华的玉芳,身患绝症已近晚期,弥留之际只想见自已一面。言词切切,令朝旭那执信的手颤抖着,泪水似檐前雨滴,绵绵不断地洒在熟悉字迹上。玉芳写道:“……

    旭,我自从离开你以后,日夜思念着你。虽然,我与你并无任何瓜葛,我知道我这是一相情愿,但决不是愚蠢单相思,因为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并不坏。你并不属于我,既然如此,那么,这世界上也没有我所留念的任何东西了。我的生命已到了尽头。此刻,我只有一个心愿,《西厢记》中不是有这样几句词么!‘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燕南飞。’前三句是我风烛残生的写照,最后一句就是我的心啊!

    ……

    旭,我也将是“杨花随风尽”,零落碾成泥了。这一结局,在我离开深圳时给您的信中就已明了,因为,这世界上决没有“第二个朝旭”。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想这天上人间也总是一般。既令我死去,也会随那清风明月,常伴你的身旁。只不过我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多么想能见上你一面,倘能如愿,虽死无憾了!

    今生了却相思愿,来世有缘再奉君。

    真叫一行书信千行泪啊,朝旭看完玉芳的信已是泣不成声,信中还附着玉芳的母亲写的几句话——朝总:我是玉芳的母亲,虽然与你素昧平生,但我相信我女儿。你是她心中圣洁的真主,也不知是你前世欠了她的,还是她今生欠下你的?如今她要走了,能满足她的愿望来一趟西安吗?

    朝旭看完信,心如刀绞。如何处理,真叫他犯难。为了安慰玉芳,他立即从自己的活动经费中支出一笔款亲自汇往西安,并拍了份电报表达了自己的心愿。电文寥寥数字,甚是凄切。

    玉芳:惊悉玉体违和,不胜焦虑之至。深谢卿思念之恩,愧对你一往情深之苦。既然今日,何必当初?是我委屈了你,是我辜负了你。虽时过境迁,你又何曾想到,你那美丽身影永远留在了朝旭的心里。自你走后,我内心亦是愁情万种,离恨千端哪!那段流金岁月,叫人怎生忘记得了?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想见到你,多么想陪伴着你。只因工作压力如战前国君,空中驾手,不敢稍离半步。我只有遥望苍天,为你祈祷!神明有眼,宁折朝旭寿命,愿你早早康复!

    玉芳……。

    朝旭泣(汇款望收)

    然而,一种歉疚感总是在折磨着他。

    朝旭自接信那天起,一直承受着工作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前不久,那几个城管队员对他的肆虐,使他原本很结实的身体留下了很难看出的内伤,投资几个亿的楚江大桥工程,进入到招投标阶段后,迫使他日夜超负荷的运转。紧张工作一天后,虽然极度疲劳,心情却总也平静不了,白天处理完工作,晚上常常失眠,两眼一合,脑际便浮现玉芳的身影。有时烦躁得坐立不安,妻子凤玲还以为他是工作上的事恼心。朝旭既然已决意不将此事告诉妻子,当然不会吐露半个字,以免造成误会。为了不使自己的反常情绪给妻子造成误会,朝旭以工作紧张为由,干脆几天不回家住在指挥部。谁知这样一来更令他痛苦不堪。

    折迁后已不复存在的原玉盘街指挥部驻地,白天喧闹如市,一到晚间,这里却近似荒原。夜深人静,只有涛声拍岸,月照残亘。本来感情就极丰富的朝旭,身处如此幽境,又怎能不惆怅百感,神魂飘荡?每每夜半披衣,下得楼来,漫步江堤,不意江风渔火,无视昏月流云。朝旭的心中,只有玉芳那洛神似的倩影,耳际唯余她甜浸心房的声韵,得体的举止,秀丽的文字,还有蒙蒙胧胧的小诗,那气质、那笑颜、那愁绪、尤其是招聘那天的第一个眼神。第一次将程总的批件送到自己手中的异样感觉,第一次并肩漫步时的第二次青春燥动,第一次相对而坐,品评她虽然不是很高雅但却真情毕现的词作,还有从楚云回到深圳,第一眼看到她那情不自禁的长信,还有、还有……“唉!她怎么就会……。”眼泪又禁不住流淌。夜色已深,朝旭坐在江边的一个石礅上,神情默然地望着滔滔江水从眼前流过,玉芳信中说,便是死后,也要化着清风明月,陪伴在自己身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想捧起一缕明月与清风,心中深深地呼唤,“玉芳……。”潸然泪下。他迈着沉重的步履,将杨朝英的《清江月》改动数字,边走边在心中默默地诵道:最忆是枫叶,片片心中血。

    风酿楚天秋,霜浸清江月。

    明日落红将去也,怎解千千结?

    如此煎熬,可不是第一次了。他多么想飞往西安去见她最后一面,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眼下,正值招投标的关键时刻,他又怎能因儿女私情放下工作不顾?别说是离开几天,就是离开半天也不行啊!一旦功败垂成,如何向程总交待?另外,自己如果离开楚云,三天两头和自己在一起的凤玲,对丈夫不知所向,岂不使妻子平添一番疑虑?自己虽然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但这虽只有几天谁也不知情的时间空白,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事业成功的欣慰并排遣不了感情纠葛的愁烦,朝旭此时的心境是他有生以来的最低点,既便在当时被迫辞职下海,心情也没有如此沉重,正如母亲所言,不过“小小前程”何必在意?而远在天边的一女子,在弥留之际寄上的一纸之言,却使他几乎不能自己,似乎将死的不是她,而是他朝旭自己。心中反复着这样的念头,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我?又怎么会出现一个那样的她?还偏偏相逢相知到相思,却又不能相处到永远。是她前世欠我太多,还是我今生的命中一劫?总而言之,他思想上丢不开她,而面对现实又不能不放下她,可谓白昼如梭无遐想,晚歇机纾忆伊人啦!数日来,反复如是,眼球充血,脑际如箍,好事和悲剧相撞,幸运与忧伤相遇,喜亦忧,忧亦忧,哪能不心力憔悴?这一偶然的巧合,真叫好人也遇桃花劫,游魂四日访长安啊!

    “凤玲,凤玲!你看,你看!朝旭他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一直伏在朝旭床边的凤玲,被陪在她身边的江枫的夫人叫醒了,她擦了擦眼睛赶紧站起来一看,可不!她的心爱的丈夫果真在微微眨着眼睛,她一下扑过去抱着朝旭,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任泪水流淌在朝旭的脸上……。

    江夫人:“医生!医生!”

    值班医生赶紧跑过来,问:“什么事?”

    江夫人:“你看!病人是不是醒过来了?”

    医生看了看:“嗯!是的!醒过来了!”疾步出了病房。主治医生,专家、教授都来到病房,围着朝旭的病床。躺在病床上的朝旭见到程总站在跟前,微微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凤玲伏在他嘴边听着。然后,她对程总说:“他说,程总您好吗?”程佳运一下坐在病床边上,轻轻捧着朝旭打吊针的手说:“我很好,我很想你哪!”朝旭的手动了动,泪珠从他那微笑的眼角边淌了下来。站在一边的医生问:“程总,刚才朝先生的手是不是动了一下?”程总回答说:“是的,是捏了我的手一下。”

    主治医生:“奇迹,简直是奇迹!昏迷四天,终于脱离了险境。”

    台湾名医走了进来,看后,笑对凤玲:“祝贺你!朝夫人!象这类病,苏醒得越快,恢复就越好。一般要昏迷半年以上,你的先生仅四天,这在国际上罕见,您和他都是有福之人哪!”

    凤玲哭道:“谢谢!谢谢您!谢谢你们!”

    医生高兴地说:“好了,没事啦,三天以后,你们的朝先生就可以出院了!”

    凤玲惊喜地问:“真的吗?”

    医生说:“真的!”

    程总不放心地问:“你怎么就说要他出院呢?”

    医生说:“他刚醒过来,手就可以动弹,说明恢复相当快,您从国外弄来的那几种新药功效特好,不信,下午你来看,我保证他可以坐起来吃东西了!”

    程总说:“行!我下午一定要亲眼看他吃东西,凤玲哪!你把我给你带来的燕窝下午给他做好端来。”

    凤玲笑道:“好!谢谢您,您想得真周到。”

    程佳运笑了笑,对朝旭:“你平安啦!老天有眼啦!”

    朝旭轻轻地:“谢谢您!”

    “说话啦!说话啦!”众人又是一阵惊喜。

    朝旭的手机响了。

    凤玲:“是朝斌!”接过手机“斌斌!爸爸没事了!”凤玲边说边擦高兴的眼泪,又对着手机:“你现在叫爸爸!”她把手机听片,贴到朝旭的耳边。只听朝斌“爸爸,爸爸……”叫个不停。

    朝旭轻轻地:“斌斌,我的儿子,爸爸没事了!好孩子……”他将眼神转向妻子“没告诉妈?”

    凤玲摇摇头,朝旭“不要告诉她老人家,没事了。”

    凤玲点点头流着泪“嗯”了声。

    程佳运站起来对朝旭:“我下午来,我要亲眼看你,吃上大大的一碗燕窝。”边说边用手划了个大圈,“好好休息!”说着和丁克等人走了。

    凤玲和江枫的夫人把他们送到门口。江枫的夫人对凤玲:“快回去,按程总的吩咐做燕窝去,这儿有我呢!”

    凤玲望着朝旭不肯离去。

    江枫夫人一边喂朝旭喝水,一边打趣道:“怎么啦?走哇!是不是不放心,怕我抢了你的老公啦?”

    凤玲笑着轻轻地捶了江枫夫人的肩一下,又看了一下朝旭,朝旭笑了。她只好恋恋不舍准备出门,临走前,对江枫夫人说:“拜托了!”

    江枫夫人:“行了!走吧,等下您的先生叫饿了!”

    凤玲又看了朝旭一眼,这才真的离去。

    朝旭在医院的精心护理下,又住了两天院,可以下地行走了,他惦记着大桥招标的事,要求办理出院落手续,但程佳运一定要他住满八天才出院。到了第八天,程佳运、丁克开车来接他。车上,朝旭疑惑地问:“程总!我已经好了,干吗一定要住八天才出院啊!”

    丁克边开车边回答:“这叫七不出,八不归,程总信这个。”

    程佳运:“嘿嘿!多住几天怕啥!有个什么反复,还在医院不是!”

    朝旭:“这么说,我今天还不能回家哩!”

    丁克:“对啊对啊!只能回指挥部,你不是早把指挥部,当成你的家了吗?”

    程佳运爱怜地回头看着朝旭。

    朝旭:“好吧!服从!”

    程佳运对朝旭:“人的身体是个未知数啊!你看你身体那么好,还出现报警,意料之外—”

    朝旭:“情理之中哪!老人家说过,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小宇宙。我嘛!一点小毛病,睡几天就好了,还劳您亲自跑来,一待就是七八天,公司那边怎么办?”

    程佳运:“小毛病,你真会开玩笑,若非及时救治……。”

    朝旭笑道:“总不至于阴阳两界吧!”

    丁克:“嗨——!真差不多,您知道程总是付出什么代价来抢救您的吧?”

    程佳运制止:“丁克——!那有什么可说的啊!”

    丁克:“这叫做贵人遇贵人啊!”

    朝旭急问:“花了多少钱?”

    程佳运:“什么钱不钱的,钱是人创造的,没有了人,还谈什么钱?”

    丁克笑道:“程总其实说说也没有什么,朝总身价岂止八十万!”

    朝旭大惊:“什么!八十万?那么我从住院算起,平均每天是十万哪!”说完侧过身,惊异地看着程佳运。

    程佳运轻松地笑道:“金钱如粪土,只要人长久!”

    朝旭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叹口气:“唉!这也叫不能把握住自己啊!程总为我,情同再造。没说的,也只有结草衔环啦!”

    程佳运:“啥叫没把握住自己?玩命的工作,没日没夜,能不出事?”

    丁克笑道:“是的!朝总为了这个项目,简直在完命。程总,我如果出现朝总这种情况,您会不会……。”

    朝旭想解释什么……。

    程佳运:“吃醋了吧!是不是!”

    丁克笑道:“您放心,就是花八百万,我也不愿去尝试,简直把我吓死了!”

    程佳运对朝旭:“你这搭档,是你的好兄弟,前几天,他哭了好几次呢!”

    朝旭倾身向前,在丁克肩上拍了一掌:“没说的,好兄弟!”

    丁克笑了,笑得很甜,很美。

    程佳运:“工作情况,丁克都给我说了,不错!”

    朝旭:“如履薄冰啊!”

    程佳运:“现在危机已经过去。”

    丁克插话道:“对!什么危机都过去了!”大家都笑得很开心。程佳运将左手搭在朝旭的肩上,轻轻地拍着朝旭,“下一步是游子还乡,大展鸿图,造福桑梓的时候了。”

    朝旭:“一切正常后,我会回到您的身边,这里交给丁克。”

    “嘎——!”丁克听了这话,突然一踩刹车:“怎么哇——!这里交给我?老天!我的脚手都软了。”

    程佳运笑道:“开车!开车!干嘛这么紧张,朝总是说‘一切正常以后’,又不是现在就走,我早就想说这话,是怕你开车精力不集中。”

    车还是没有动。

    朝旭拉开车门,下去走到丁克身边:“我来吧!”

    丁克移身到右边座位。

    程佳运笑道:“没出息,别人想当官还当不上,你听说当官,却吓出一身冷汗。”

    朝旭启动车笑道:“兄弟——!尝尝当官的滋味,体会一下有权的感觉,我们华宇人是有品位的,怕什么!”

    程佳运听后高兴地:“说得好!华宇至少要培养十个八个,象朝总这样有品位的能人。”

    朝旭:“程总您过誉了!”

    丁克笑了笑:“行!要不试试?不过朝总您说的是‘一切正常以后’啊!”

    朝旭:“没错,决不留一个难题给你,你的工作就是我的继续,向程总负责,向公司负责。”

    程佳运非常满意:“听到没?这就是华宇人的品位!”

    丁克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朝旭说:“朝总,前天接到市公安局一个通知,洪波被正式逮捕。他们还说,马伯清已被‘双规’了。”

    朝旭敛住笑容:“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的后台老板也跑不了!”

    程佳运:“你是说那个姓代的副市长?”

    丁克:“不是他还有谁!我一看那副奸相,就知道他不得善终。”

    程佳运:“面如其人啊!不过也不要这样去讲人家,自有法律制裁。”说着话,车到了。

    丁克下车,连忙给程总开车门,补上一句:“您不知道,姓代的出了多少难题呢!”

    程佳运从车上下来:“害人终害已,亘古不变的真理!”

    于坤他们接着,大家高高兴兴地走进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