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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楚江大桥工程指挥部,设在市南区玉盘街39号一栋已搬迁的私人小楼里,上下两层。指挥长朝旭的办公室设在二楼,靠近楚江边,通风、采光好.推开窗页,阳光映照下波光鳞鳞的楚江,南来北往游弋江面的船舶,还有对岸那层峦叠翠的山脉尽收眼底.房间也布置得简洁明快,一钵阔叶梧桐把办公室点缀得淡雅、清亮,这很符合朝旭的性格特征。

    马伯清与朝旭共事多年,对其生活习惯和喜好是很清楚的。过去不以为然,甚至很是厌恶、反感。现在不同了,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人嘛,就得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要学会见风使舵,特别是经过代宇庭那令人发馈的谈话,使他茅塞顿开。他要效仿代宇庭,用自己的办法,玩好自己后半身的人生游戏。在阿谀谄媚、投其所好方面,他有取得代宇庭信任的经验,难不倒他。他将不遗余力,做好配角,献好殷勤,改变朝旭对他过去的那种印象.即使攻不下朝旭这一关,至少也不会让他轻视自己。

    “我才不信,他同来的几个角色,一个个都象他那样不进油盐?等着瞧吧!”他站在刚布置好的朝旭的办公室门口得意地笑着,如意地盘算着。直到洪波喊他――

    “马主任,您回家吃饭吧,今晚我就在这儿值班啦!”马伯清这才边走边怀着心事,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指挥部。

    朝旭参加完市政府召开的楚江大桥工程专题会议,径直驱车来到指挥部。他蹬蹬几步上到二楼,洪波迎着,将他引到办公室,朝旭简略地扫了一眼办公室的布置,很合心意,笑笑问了洪波几句,并没有往深处想,便座到办公桌边埋头处理他的公务。

    第二天,朝旭准备召开指挥部工作会议,因顾同苏去规划局未到,他先把马伯清叫到办公室,拟先勾通一下。他虽心存戒备,对马伯清这样的人品打心眼儿里根本就看不起,但想到,既然他来了,作为一个领导者就应面对现实。从大局出发,力避前嫌,尽量融洽彼此间的关系,不论其来意若何,先工作,再及其余。因此,他拿定主意和马伯清开门见山,以当前的工作为重心冲淡已经过去的一切。当他见到马伯清笑容满面地走进办公室时,立即起身主动迎上去握着马的手,爽朗地说:“老马!我们又走到一起啦!”他拍了一下马伯清的肩让座道:“请座!请座!”自已也和马同座在会客间的沙发上,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的座位上。这使马伯清很感动。马伯清坐下后客气地说:“听说您来当楚江大桥工程的指挥长,我打心眼儿里高兴哩!”

    “是吗?”朝旭听后微微一怔,暗道:“这滑头又有长进,蜡板上打光油,越来越滑,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只听马伯清说:“能和老领导再度合作,我感到很荣幸。”

    朝旭说:“别这么客气,能和你再度共事,这是前世修来的呀,有缘随缘哪!哈哈哈――!”

    “哈哈……。老部长您真会说话,真会说话。有缘!有缘!”

    朝旭的后面几个字有两层意思,一是冤家路窄,两人过去就有隙,今天竟然又在一起合作;二是既然又遭遇在这里,那么就看发展吧。马伯清是怎么也听不懂的,忙不迭地说:“是是是!真是有缘,能和您一块儿工作,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呐!”

    朝旭笑道:“快别这么说,以后我们还是互相学习吧!”

    一阵客套后,朝旭有意识地环顾一下办公室的摆设,笑问道:“这――,一定是你设计的?”

    马伯清征询意见似的问:“不知道合不合您的意?”

    朝旭站起身来走到窗子边打开窗户,向窗外眺望了一会儿,搓了搓手回头看了看马,满意地笑道:“这真叫极目楚天舒哇!好!挺好!你还费了不少心嘛!哈哈哈!知我者,老马也。”又一次显得很亲切地回到沙龙前拍着马的肩膀坐下来。

    朝旭从来不对马伯清叫他的名,只呼其姓,不象代宇庭,动不动“伯清”长、“伯清”短的,好不亲热。马伯清心中也有数,他也认为,如果朝旭也是代宇庭那种口气,那他也就不是“朝旭”了。然而,朝旭对江枫、对程总、玉芳,对丁克等人的言谈,却总是那么亲切、自然,并无任何客套。此谓话中有话非朋友,一泄无余见真情。换句话说,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如此说,朝旭与人为善的人品,众所周知,虽然说不上以德报怨,也从不报复别人,而且还尽量成人之美,在办公厅人缘关系就不错,到华宇以后,公司职员对其印象也很好。

    朝旭对马伯清说:“从传真的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我很高兴啊!”

    马伯清坐在沙发上微微屈身、小心地说:“谢谢!过去工作上有对不起您的地方,还请您海涵!”

    朝旭笑道:“哪里话!以前我们相处并无不快,各自分工不同嘛!你我都向代部长负责,我那时的工作比较单纯一点,办公室与代部长勤密些,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妥呀!”

    马伯清说:“谢谢您的理解!”

    朝旭接道:“往后,希望我们和衷共济,同心协力,建设好楚江大桥,这是国家的重点工程,是造福于楚云人民的千秋大业啊!”

    朝旭机警地回避了那些年积郁心中的很多怨恨,身边的这位“一把手”当时岂止是“对不起”啊!他简直就是代宇庭豢养的一条狗。几年间,朝旭受尽了他的白眼,听尽了他那冷嘲热讽,挖苦带刺的话。马暗地向代献谗,挑拨离间,故意找碴,甚至使绊子,设圈套,让朝旭难堪。尤其是学*潮后,马伯清狗仗人势,在他面前横冲直撞。记得一次在会议室开会前,朝旭捧着一本传阅文件在看,马伯清当着众人的面一把从朝手中将文件夺去,说:“这份文件代部长还没看的,你怎么就拿起来看哪?”凶神恶煞般夺走,又笑嘻嘻地双手送到代宇庭面前。往事不堪回首哇!我朝旭之所以挂印封笔,千里走单骑,只身闯深圳,也少不了你这马屁精的“功劳”啊!坐在马伯清身边的他,象孙悟空的替身,微笑着看马伯清说话,真身已回到了几年前,群工部代、马二人对他的精神折磨之中。

    朝旭虽轻描淡写的敷衍了过去,心头的阴影终难拂去。只听马伯清还在信誓旦旦地说着:“老领导您请放心,今后在您的领导下,我会全力以赴支持您的工作的,您只管大胆使唤我好了,我保证绝对不会给您出任何难题。”

    最后一句话勾动了朝旭的心思,甚至隐隐作痛。此时,他强忍着一腔怒火,念念不忘眼前的大事。他镇定的说:“很好!作为一个临时机构,我们形成了现在的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作为经济利益关系,我们又是合作伙伴。你我的工作直接向市政府负责,向楚云市人民负责。任何人出难题都只会影响双方的利益和形象。当然,你不会,我就更不会。说句实在的,我自从到企业以后,一心只知道为发展壮大企业赚足够的钱,其他的事情不感兴趣。目前,我脑子里装的就是,如何能尽快动工。这就需要我们相互团结,支持,携手共进。因为,这项工程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啊!”

    马伯清碰了这一大堆软钉子,一脸涨得通红。眼睛看着朝旭,心里在想,“这小子没变,一点也没变。别看对我亲亲热热,实质上还是原来一样,硬得很。可得小心点!”他提醒自己。虽然,什么开工不开工不关他的事,他只知道等待时机怎么样搞钱,可对朝旭谈工程上的事,他又不得不一个劲地点头应付“是!是!是!”

    朝旭换了一种语气说:“我们干的是积阴德的好事,机会难得呀!我们的心要往一处想,劲要往一处使才好。”

    “你说得很对!”马伯清口里应承着,心里想的却完全是两码事,代局长讲的才是正理儿,我管他妈甚么积阴德,儒腐!

    朝旭说:“可以这么说,摆在我们面前的工作才开始,什么都得重新来。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情况并非是‘招商简章’上说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工作还多着哩。市长办公会议纪要很快就会发下来,那是个很原则的东西,具体的工作我们要理顺一下……”

    这时,顾同苏推门进来了。朝旭低一下头,显得不太高兴。顾同苏马上意识到自己冒昧,他道歉地说:“对不起,我忘了敲门了!”

    朝旭说:“行了吧!你回来啦!我们开会,刚才和老马简单扯了一下,今天大家先见见面,熟悉熟悉。”说着,示意顾坐下。

    顾同苏说:“行!”边落坐边看着不怒而威的朝旭,自己显得很拘束。

    朝旭回头对马伯清说:“老马把行政上的事给大家说说,虽是临时机构,规章制度不可废。”

    马伯清说:“我已经准备了一下,等下说完,看您还有什么要求,我再完善。”

    朝旭说:“可以,这方面你比我强,人不多,面面俱到哇!辛苦你了!”

    马伯清说:“这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朝旭故意关切似的问:“听说你是借调过来?”

    马伯清答道:“是的,不过我会把主要精力用于这边的,您放心。”

    朝旭说:“行吧!你去招呼一下大家,我们开会。”

    马伯清和顾同苏一道出了朝旭的办公室。

    朝旭目送他们出门,回坐到办公桌的座位上,心中掠过一丝凉意:没想到第一天就和马伯清短兵相接,看这势头,来者不善哪!然而,当务之急是工程方面的几个重大问题,需要马上定下来,容不得他过多考虑。他横下一条心,企业的利益和发展高于一切,剩下的,你愿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胸有成竹的来到会议室,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诸位好!”大家礼貌地站起来说:“朝总好!”朝旭笑笑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坐下,然后对马伯清说:“开会吧!”

    会上,大家进行了自我介绍,顾、马二人对新来的财务部长和预决算工程师文璐看了很久。朝旭则以警惕的眼光对打字员兼文秘的洪波审视了一番。对马伯清说:“老马,会后,请你把指挥部工作人员的名单打印一份给我,基本情况稍详细一点。”

    马伯清应允着。

    市长办公会议上,方格明点着顾同苏的名,责令他必须按计划完成,同时,方还给参加会议的规划局、设计院的负责人强调,责令他们组织专门班子,个案处理。顾同苏和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当时就在会上表了硬态,这对朝旭是一个鼓舞。

    事后,丁克对朝旭说:“朝总,一切按您的计划进行啦!您的分析太对了。代宇庭别看他不声不吭,能量大着呢!”

    朝旭严肃地说:“可不是嘛!这就叫楚云风哪!”他沉思了一会儿,对丁克说“尽管重冰已破,这只不过是万里长征才走开了第一步哇!,你去找一下马主任,把与本工程有关的几个主要职能部门的一二把手,和办公厅处长的名单例出一份,再和于坤研究一下,我想宴请一次,再就每人准备两条烟,总开支6万元看够不够?另外,选个好一点的酒店。”

    丁克笑道:“好!这叫烟引路,酒灌魂,朝总也在拜衙门啦!哈哈!”

    朝旭低沉地说:“人逢低檐下,怎敢不低头啊!唉――!没办法的办法呀!为程总求财呀!”

    丁克又说:“朝总,您原来在楚云要是这样想、这样做,那么现在就是别人求您罗!”两人相互看了一下,放声大笑。

    最令朝旭放心不下的是,第二阶段的招投标工作。

    宴请有关部门负责人的活动结束后,朝旭认为,招投标工作已经摆到了重要的议事日程,它是关系到楚江工程成败的焦点,自己在其中举足轻重。几个亿的工程,建国以来在楚云市是不多见的。有多少双眼睛盯在这里,包括这次参加宴会的某些部门负责人,在向他们敬酒时,有的就公开提出要予关照,有的端着酒杯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无非是推荐他手中的队伍,还说有多少好处云云。既感到好笑,又感到自己责任十分重大。根据以往的经验,现在肯定已有不少人在钻山打洞,找门路,拉关系,四处活动。也许还有人利用这个机会招摇撞骗?同时,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建筑公司、私营企业、个体包头可能早就领到了空头支票。兴许有一些自认为与某领导人有一点关系的,可能已采取各种方法,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在做这方面的工作。即便是我这个与外界接触不多,且已离开楚云多年的指挥长,又何偿不是一天有几个要求承接工程的电话?那位办公室的马主任,在第一次指挥部工作会上,他的手机就响了多次。看来这块唐僧肉,令不少馋猫垂涎三尺啊!这时,一个想法跳进朝旭的脑海,马伯清――工程业务?对!如果说代、马二人有所图,这就是他们首要的目标!安插马伯清,来他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是答案。看来招投标的干扰,早已在本指挥部就设下了伏线,处理不好,矛盾一触即发。

    朝旭的思绪活跃进来,他认为,外部的矛盾好处理,有政策,有标准,无论什么复杂的事情,只要认真按条文办,错不到哪去。当然,或许有的部门因达不到目地会出点难题,到时再说吧!好在政府自己的工程,协调的事有政府。当前最头痛的事就是还没露面的事,代宇庭的身影又出现在朝旭的心头。他,才是这一工程最大的难题啊!而且这道难题越来越迫近。马伯清进指挥部,代宇庭这些天的紧紧相随,还有权重一方且系大桥工程领导小组组长的方格明,是代的坚强后盾,他要插手招投标,会出现什么情况?朝旭苦苦思索着,他要找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这天朝旭处理完一些事情,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面对滔滔楚江,心中不免引起对一些往事的回忆,小时候看到楚江是那么的宽,那么的大,水急浪高,自己还从来没到对岸去过哩!那时候脑子里偶然也想过,要是有座桥从这江上横过去,该多好哇!听大人们说,中国第一座武汉长江大桥,还是在外国专家帮助下建起来的,中国人当时还不具备那样的技术和条件。现在真要在这波涛汹涌楚江之上架桥了,而且不需要外国人帮忙,自己就是这座大桥工程的指挥长,朝旭下意思地笑了。想当年下放到荆江当‘知青’时,也曾参与横跨荆江大桥的建设。当荆江大桥既将通车前夕,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还乘直升机到上空进行视察,可见国家对于大桥工程的建设是何等的重视!作为当时肩挑手扛普通民工的我,又何曾想到今天竟然要挑起建设第一座楚江大桥的重任?几十年过去了,但那时荆江人民在通车时的激动场景,至今还留在脑海中。“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经过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考验,这座大桥没有辱没这个当时响彻荆江两岸的口号,至今还巍然屹立在浪涛滚滚的荆江之上,造福于民。想到这里,朝旭“嚯”地站了起来,推开窗户,一阵清凉的江风拂面而来,他清醒了许多――

    “百年大计,质量第一。”这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改变的原则,违背这个原则就是对人民的犯罪,就是千古罪人。他回转身,坐在办公椅上,铺开张大白纸挥笔疾书――

    阅罢江涛奋笔书,千秋伟业仰存余。

    飞虹应是擎天柱,不予蝼蚁半点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