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对朝旭这番话似有所悟,她陷入了沉思。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就坐在眼前,她无法忘掉他,却又无法得到他;她没有理由说服他,却又不甘心放弃他。于是,又试探道:“您的修炼真达到一定境界了。”
朝旭爽朗的笑道:“哈哈哈!什么修炼境界,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想的势必复杂些。不合时宜呀!可又不得不如此。”
玉芳总也进入不了自己所设想的话题圈子,又唯恐往后再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今天能和这位平时都很难说上一句话的神奇男人坐在一起,为什么自己就变蠢了呢?心里甚是着急。她听人说过,男人的感情堤坝最易崩溃,尤其是自识清高的男人,更是不堪一击,往往被女人手到擒来,乖乖地成为女人的俘虏。眼前这位男子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为何如此难以驯服?玉芳又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卑鄙的想法,我为什么要驯服他呢?忽而又埋怨自己涉世不深,智商低劣,不得要领,忽而又感到自己根本就不该打他的主意,给他出了道难题,可转念一想,这样伟岸的男人,哪一个女孩子不爱呢?我又怎么配得上他呢?愈是猜测、自卑,愈是乱了方寸,把见朝旭以前准备好的腹稿撕了个粉碎。
迷里迷糊,言不由衷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您的夫人真幸福!”
想不到这句话歪打正着,引出了朝旭的真实感情。
朝旭摇摇头说:“不!我欠她们的太多了!”
玉芳不解地问:“是么?”她并不知道朝旭辞职下海深圳的过程,因此,也想了解一下这个男人的身世。
朝旭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智商不低,且自尊心很强,人聪明漂亮,又很执着。她对自己的爱慕不是她的错,虽然不能接受她,但绝不可伤害她,而且要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妹一样爱护、关心,帮助她。于是,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来深圳前的往事,一一地向玉芳叙述了一遍,深沉处,声情并茂。一席话深深地感染了玉芳。
朝旭认真地说:“所以北京协和医院的洪昭光教授说得好,只有家庭幸福了,社会才幸福,家庭安定了,社会才稳定。事业、地位、金钱,并不能影响家庭结构。”
玉芳接着说:“可现在不少人可不象您这样,有的男人甚至把升官、发财、死老婆当成三大喜事哩!”
朝旭笑了笑说:“这种人有,毕竟是少数,中国数千年的文明、美德,不论现在和将来都应该是主流。试想,一个男人把死老婆当成喜事,他算是人么?谁还愿、谁还敢去做他的老婆?即使他升了官、发了财,亦不过是孤家寡人,有何意义?”
玉芳说:“他可以去包二奶、三奶呀!”
朝旭说:“这也算当前社会的另类,其结局不外乎两种:当官的,人权两空,落得个晚节不保,实例不甚枚举。发财的,人财尽去,到头来无家可归。虽非全然如此,但大多难逃此劫。在这个问题上,我也许是一个辜鸿名先生所说的那种‘真正的中国人’,我不信佛,但因果报应,不论是马列主义,还是自然规律,抑或佛门法则都是普遍存在的。你信不?”朝旭象教育小孩子一样亲切地和玉芳谈着。
末了,朝旭说:“好了,不说这些,说点别的。最近看了些什么书,喜欢写日记吗?”
玉芳告诉朝旭看些什么书,哪个写得精辟,谁的文笔不错,哪些书虽风行各地,但她认为不怎么样等等。接着她说道:“前些天,我随便写了几句诗,其实那不叫诗,乱写的,我正想向您讨教呢,不知您肯不肯收我这个学生?”说完,很诚恳地看着朝旭。
朝旭很兴奋地:“怎么?你也爱写诗?”
玉芳娇羞地说:“不嘛!您别笑我,人家不是说向您求教吗?”
朝旭把双手一招笑道:“好好好!我没有笑你,那诗能背给我听听吗?”
玉芳说:“我带来了,在这儿哩!”说着从口袋中将一个叠了几叠的公文纸用双手递给朝旭。
朝旭一手接过,一手点了点玉芳说:“我就知道你是有备而来。”
玉芳两手捧着咖啡杯,看着杯子,脸涨得扉红。
朝旭看着玉芳的诗,其实心里十分清楚,但他故意问:“这‘白色的构筑物’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大的吸引力呀!他是个东西,还是不是个东西呀!”
玉芳“噗哧”一声笑了,一边拿餐巾纸擦嘴,边笑道:“其实它是东西又不是东西,是人,又不是人……。”
朝旭哈哈大笑,“骂得好,骂得痛快。”
玉芳急了,忙说:“不!朝总,我骂谁啦,您没听我把话说完哪!”
朝旭说:“我要再听你把话说完,你就会把他给骂得狗血淋头了。”
玉芳急道:“哪能呢?我这是以物拟人,把建筑物人格化嘛!”
朝旭说:“我要收这么个调皮的学生,我这个老师的碗都会被她砸掉。”
玉芳不再争辩,呆呆地看着朝旭,似乎听到这话里还有其他含意。朝旭也立即意识到自己过急了点,他伸过手去拿着玉芳的手,喊了声:“玉芳……”
玉芳瞪着眼说:“您完全看出了我诗中的意思?”
朝旭松开他的手,自己双手叉十,两肘撑在咖啡台上,点了点头说:“嗯!”了一声。
玉芳说:“那您……”
朝旭说:“说句心里话,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非常喜欢你,你的气质,你的容貌和身材,你那一手漂亮的字,还有你那如歌的语调,你使我倾倒。所以,我敢断定程总一定会录用你。虽然只有半年时间,你的人品,你的工作和学习态度,在现代的女孩子当中你是一流的。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印象不坏,但是,我应该告诉你,我没有资格和理由去爱这样一位才貌兼优的你,道理你应该很清楚。我可不是钱谦益啊!”
玉芳说:“我并不想做柳如是哪!”
朝旭接着道:“那就好,我前面说了那么多,你都是赞同的。今天你不找我,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去找你说的。说白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可以永远认你这个小妹妹嘛,你也不必担心,待来日人老珠黄,这相公的二奶――!该休――矣――!”朝旭说这句时,甩了一句京剧京韵道白,“三奶、四奶又填房了。哈哈哈哈!”
玉芳也笑了,她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女孩,她听了朝旭的这席话,虽然很失望,很难受,甚至想哭,她感到世界上没谁能比得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但她很理智,如果朝旭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反而不值得她去爱。本来很忧郁的她,看到朝旭很疚心的样子,却反过来以自己的心声去安慰他,她把手伸过去紧紧握住朝旭的手尖,轻轻地唱起《红楼梦》中的几句诗:“若说没有缘,今生偏又遇着他……”唱完,把手松开,眼望着窗外,面对这晶莹的夜色,又将这几句诗轻声背了出来。她自己作了个明智而高雅的总结,虽然含着泪。
朝旭满意地笑道:“多么可爱的姑娘!”咀上这么说,心里沉甸甸的,反过来又温柔地捧着玉芳的手。
自那以后,朝旭象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关心着她、爱护着她。玉芳也象对待自己的长兄一样尊重朝旭,关心朝旭。经常到朝旭的房间帮她料理家务。朝旭也在工作之余和她一起说说话,帮她修改诗文。
玉芳和朝旭的来往,虽不是那么非常亲密、出双入对,可也看得出他俩关系非同一般。深圳是一个开放的城市,象朝旭那风流不用千金买的仪表,又这样有钱有地位的民营企业家,带小姐进出餐厅、舞厅、大大方方的包二奶是不足为奇的。因此,别人也不怎么看重,反觉得他们非常和谐、般配。可是,公司不少职员又觉得这是一对奇异的“情人”。朝旭从不将玉芳留宿,玉芳每次到朝旭房间都大开城门,干这干那,做完事就走了。连程总有几次陪客人要玉芳参加都被朝旭拒绝说:“小孩子不要惯了她。”弄得程总摸不着头脑。
程总有一次和朝旭开玩笑说:“朝总哪!要让你看得上的姑娘是很难的呀!玉芳对你这样好,如果有一天,我辞退她你会同意吗?”
朝旭平静地说:“她如果表现不好,您完全可以辞退,根本无需征求我的意见。卿卿我我,企业就没有章法。”
程总笑道:“你舍得?”
朝旭醒悟道:“唉――!程总您误会了,我很喜欢玉芳,但我只把她当小妹妹看待,她也很尊重我,就这样。”
程总说:“啊――!原来是这样,这个女孩子很不错,要是能……”
朝旭果断地说:“不可能,俗话说:患难之交不能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您也知道我和凤玲的感情是谁也取代不了的。我只希望玉芳她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将来有一个好的归宿,不让她流向社会。”
程总赶忙说:“好好!我们帮帮她!不过,你们这种关系,公司很多员工好象并不清楚,有几个很不错的年青人想打她的主意,看到你都不敢拢边了。”
朝旭笑道:“是么?有机会您可以给他们解释解释,有那合适的,不防先让我这做兄长的先过过目,不过玉芳眼光蛮高哪!”
当时,朝旭话虽那么说,可心里仍不免总惦记着她,自已也一直没有到哪里真的去“过过目”,玉芳除了和朝旭走走以外,也从来不和任何男士交往。朝旭参加宴会,总示意办公室主任给玉芳捎点儿好吃的,久而久之,办公室主任也领会朝旭的意思了,玉芳也知道这是朝旭的意思。朝旭除了不带玉芳出差,平时,只要有闲遐,他俩就到公园逛逛或咖啡厅坐坐……。
朝旭幸福地回忆着,反复地拿着玉芳的照片盯着,怎么也觉得看不够,又将信从头至尾字斟句酌地看起来――
旭哥:
真对不起,小妹我不辞而别了。您去楚云的日子里,我才感到自己过去对您的默然承诺是那么的幼稚和苍白无力。您走后,我象失去了什么似的,心里空荡荡的,终日六神无主,见不到您,似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这难道是兄妹之情的反应吗?不!我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违背您意愿的事来,唯恐发展到十分糟糕,以至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样对您的伤害太大了。这,就是我选择离开的缘由,恕小妹无礼,还请您原谅!
深圳,是一个可爱的,我终身难忘的美丽城市。她,不是因为开放的、现代的繁荣使我留连,而是因为有您在那儿才令我神望。在我的心中,深圳因为有了您才显得珍贵、有吸引力,深圳是朝旭的代名词,朝旭就是深圳,深圳就是朝旭。从今以后,我将永远是这样的感觉。
旭,我好思念你,我好后悔离开你,我失掉了一位良师、挚友、仁兄,我的抉择是痛苦的。回想近一年的时间和您想处的日子里,我觉得好幸福、好幸福,似乎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孩子有我这种幸福。我被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呵护着。您的知识、品位、您的见地、修养,您那硕大、仁慈的胸襟,每时每刻都在滋润着我,世界上竞有如此优秀、伟大的男性!
旭,您是一个有高尚情趣又富崇高责任心的男人,一方面,您对事业的执着追求与探索,实现了一个男人的抱负,您拥有了旁人不可企及的财富和地位,充分体现了您的人生价值;另一方面,您对家庭、对妻儿的责任感是那么的坚定不移,这又代表了人间女性的普遍要求。真的,我如果有幸参加世界妇女组织大会,我将在大会上疾呼“朝旭!朝旭!只有朝旭才是我们妇女足以信赖的标准男人,朝旭,是世界男性的形象大使。”
记得李白有这样两句诗:“一生不封万户候,但愿一识韩荆州。”我这一生满足了,因为结识了您,虽然此生无缘同结秦晋之好,但我仍然感到自豪、骄傲,您是我最崇拜的明星……。
小妹也深深知道,您时刻关心着我的前途、归宿,我的归宿何在?答案只有一个,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第二个朝旭出现……。
门铃响了,朝旭放下了手中的信。
丁克将楚云市政府的传真件交给朝旭,随手在茶几上的烟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说:“工程指挥部的人把你、我二人都例进去了,还差一人,按程总的意思,您还不能常呆在那里,这就还需考虑一人。谁能取代您?这是我今天找您的主要问题,您得多为我想想,搞一个有本事的人帮帮我。”
朝旭也取出一支烟抽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这不还早着吗?过了三个月再说吧!说不定就得以你为主啦!”
丁克说:“那可难行!技术上我可以让你们放心,楚云的人际关系,部门协调实在令我望而生畏。”
朝旭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畏惧的,我的意见,这次把公司的律师带去,首先把合同搞好,该想的问题要想到。另外,从下面抽调一名有实践经验至少是一名壹级项目经理、工程师也一同去,跟着你熟悉情况,盯在一线接你的手,暂不进指挥部,如果我回深圳便顺理成章的依次推进;财务部于坤这次要到位,直接进指挥部。他是高级会计师,头脑清醒得很,这个关,只有他才把握得住,你要相信他。前期的情况,你已经清楚了,还有三个月,我把方方面面的关系介绍给你。你一定能够拿得下来。”
丁克认真地记录着,不时向着朝旭点点头。
朝旭提醒道:“有两个人你要注意,一个是在指挥部内……”
丁克插道:“顾同苏!”
朝旭点头道:“对!这个人的来头不小,但也不必畏怯,会不会出难题?拿不准儿,时刻注意点吧!一个是――”
丁克说:“代宇庭!”
朝旭接道:“这个人虽不在指挥部,他的能耐可大着呢……。”
丁克说:“他是只老狐狸,这些天,左左右右不离我们,绝不会无所图。”
朝旭:“是呀!你都看到了,并不是他与我有宿愿,我就这样说他。”
丁克:“这我知道。”
朝旭掸了一下烟灰,靠在沙发上嘘了一口气,说:“如果想揩点小油水呢,尽量在不违背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关照一点,如时不时要报几百千把元费用就算了,口子不要开得太大。”
丁克:“我想他不是这个目的!”
朝旭看着丁克说:“你说得对!他绝不是这个目的。他的胃口是什么?他会有什么举措?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轻易暴露出来,但终究会暴露出来,我希望他能在这三个月之内露出狐狸尾巴……。”
丁克:“我也是这么想。”
朝旭安慰道:“也不必过于担心,你主要抓两点:一是资金控制,必须严密注视大笔资金的调动,我还会给于坤强调这点的;二是进度控制,经费支出必须与工程进度成正比,你要经常深入现场。质量控制有工程师,但你也要过问。至于关系协调问题,合同一经签定,它便降到了次要位置,你不要管那么多。抓住了这两点,他代宇庭就无隙可钻。”
丁克:“代的鬼点子很多啊!”
朝旭:“是呀!他会琢磨出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出来,无非是达到他背后一直没有显现出来的目的。”朝旭说到这里,看到老丁并不十分认真,心中掠过一丝凉意,他语重心长地说:“老丁啊!程总待我俩不薄啊!我们一定要让华宇在楚云立一个好的形象,自古邪不压正,只要我们自尊自爱,时刻想到为华宇、为程总争气、争光,我想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们。”
丁克说:“你放心,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
朝旭换了一种口气继续说:“当然,商场似战场,轻敌也是不对的,战略上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对于具体问题上可马虎不得。你作点准备,五天之内必须赶赴楚云。临走前,再给程总汇报一次,困难的事最好不必再提了,有什么问题跟我讲。”
丁克:“好吧!那我走了!”
朝旭:“嗯!这几天注意休息好!”
丁克:“好!谢谢!”随即收拾东西给朝旭打了个招呼,将门轻轻带关走了。
朝旭继续看完玉芳的信,笑了笑,拿起玉芳的照片,哼着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枉凝眉”那段曲调。试着把玉芳的照片插在厅中央墙壁上的“全家福”镜框的角上,退了几步看了看,摇了摇头,觉得不合适。又从镜框角上取下来,下意识地用嘴在离照片很近的地方轻轻吹了吹并无灰尘的像,不是亲但很象亲,抬头扫视一下整个房间,觉得没有一个理想的地方可以放这手中的照片。于是,他拿着这张照片边走边看,进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沿,斜靠在枕头上,依然呆呆地望着玉芳娇美的玉容,看着,看着,渐渐地,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