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薛畅便亲自登门;李略家的正大门第一次为客人打开,平时都是走角门。
薛畅带来了一个消息,朝廷准备收复吐谷浑等失地。负责这次西征的主要大将二人: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王忠嗣、天策军冠军大将军李承恩。还有十六卫禁军一部协助天策军,将领人选便是李略;另外有宦官崔光远为监军,有监视自己人适时汇报中枢的职责。
薛畅打招呼,让李略多准备一下。
李略根本不清楚上边究竟是怎么运筹帷幄的,又是怎样的大战略,一切都很突然。突然就有人说:你将要出征了……当然没人会告诉他朝廷为什么出征、有什么意图,连为什么选中他也没有原因:你只要听命行事就可以!
别说李略两眼一抹黑,不知道那军机衙门深宫内殿中捣鼓什么计策,恐怕就是身份地位到了正将军等级的薛畅也不是尽然了解。只不过薛畅在上层认识的人多一点,所以多知道一些。
不过上面怎么布局,对李略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很确定的念头:立功上进的大好机会已摆在面前!这次出征他是主要将领之一,只要打赢,功劳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比起上回南诏之战完全依靠偶然机遇稳当得多!
我要真正出人头地了!李略心中隐隐有这样一个念头。
他琢磨着这事,坐在饭桌旁边便犹自露出了诡异又欢乐的笑意。
“咚!”忽然一只菜碗被重重地搁在了饭桌上,戚绣正在摆饭……桌子已经感觉到了戚绣的不爽心情。
李略抬起头看了戚绣一眼,果然她那鹅蛋型的脸上脸色不是很好,当下便随口说道:“一只碗哪里惹到你了?”
戚绣道:“谁惹到我了?我可不敢搅了夫君的好兴致,一个人都能在那傻笑。”
“我笑了?我笑了么……”李略回头看另外三个人。两个十六七岁的侍卫亲兵很肯定地点点头,莫老头沉默不语。
因为李府暂时只有几个人,所以李略根本不分主仆。一共才五个人,吃饭一块儿就吃了省得麻烦……这里的五个人很怪异,从老的到小的都有,生生拼凑出一家三代的错觉。
戚绣道:“你的贵人是不是又在笼络你了?她倒是管得宽,连玉桦的事都管。”
李略这才想起来,自己东西都是给戚绣收拣的,她肯定已经看了那封信。
“人家是给富贵,咱们和谁过意不去都行,和权势富贵和钱过不去,何苦来的?”李略劝了一句,又微笑着用玩笑一般的口气道,“我怎么听起来,你的话酸溜溜的?难道今天的醋坛子不小心被碰翻了?”
戚绣没好气地说:“对,我就是把醋坛子打翻了,锅里碗里全是醋!”
她最近的态度变化似乎有点大……以前在铁匠铺帮工,跟李略相处了几年都是客客气气,姿态很低微,谨小慎微的;这才个把月,就全然不同了。
有一种说法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似乎人的心和身体可以分开;但女人的身心确实难以分开。戚绣一旦和李略有了肌肤之亲,她就全然不同,几乎没有了太多的敬畏之心……哪怕现在的李略、和以前做火长兼营铁匠铺的小老板已经有天壤之别,按理现在他的身份更应该得到尊敬才对;但至少在戚绣面前,全然不是那样。
李略微微侧目,略一寻思,沉吟道:“你是吃哪门子醋?玉桦和我意外地那样了,感觉你也没怎么吃醋,还劝我要对人家负责。难道在仙华观住了几个月,你被她教化了?”
戚绣道:“玉桦也是可怜人。”
李略不反驳,想来玉桦就算不可怜,也不是很好运。
戚绣忍不住又道:“但是那个人,一出生什么都有!美貌、地位、富贵,一样不缺,现在都母仪天下了,哪个妇人能比得上她?她为何还不满足,为何什么都想要,还要招惹你!”
“哈哈……”李略顿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真是小心眼的心思,更是稀奇古怪的心思……”
戚绣生气道:“是,我这样的人就是不识大体,见识短!哪比得上人家?”
李略摇头叹道:“人比人气死人,你倒好,和谁比不好,和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比,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也犯不着这样吧?你们不和他争皇帝就好了,人家有闲心和你争什么?我觉得绣你呀,还是把心思放肚子里,省省别气坏了身子……咱们这等人,被贵人看中是前世积来的阴德,天下人恐怕哭着喊着跪求被看中提拔,都只是做梦!咱们应该高兴!”
戚绣仍然不服气:“她不争,当然谁也争不过她。她就是牵着你的心,当猴耍,下回你是不是也要为了她命都不顾……还顾家里的人?”
“不是谁想拼命表忠心,人家都会领情。”李略道。
一桌子就李略和戚绣吵吵闹闹,另外一老两小都不开口,莫老头是一直都那样,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一律不过问、什么七姑八婆的事也完全不感兴趣;而两个亲兵一门心思埋头吃饭菜。
日子就这样过,这阵子还算太平。
八月初,李略正在皇城北门营房值守,正该他的轮流任务,都是陈忠玉安排好的人事。这时北门来了个老宦官,传贵妃懿旨,要他带骑兵两队护驾,保护仪仗。
李略自当领命,只出动两队人马,算不上是调兵;何况是贵妃的懿旨,旨在护驾,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需在营房备档记录……如果不是两队,而是擅自动用好几百骑兵,这事儿就得惊动十六卫、兵部了。
贵妃娘娘要出宫,去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位于长安城的晋昌坊,是长安城内最著名、最宏丽的佛寺,为李唐皇室敕令修建。唐太宗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太子李治为了追念母亲文德皇后长孙氏创建慈恩寺。玄奘在这里主持寺务,领管佛经译场,创立了汉传佛教八大宗派之一的法相宗,成为法相宗祖庭。还有那大慈恩寺内的大雁塔更是玄奘亲自督造,是玄奘为供养从印度请回的经像、舍利,奏请唐高宗允许而修建。
一大帮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出宫,李略带着马队在前面开道,后面的宦官宫女随从更多,队伍最后还有一小股骑兵压阵。很像年初的时候李略一身脏兮兮的汗水在铁匠铺仰视仪仗的场景,现在的队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慈恩寺内外的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京兆府马直也出动了一众人马管理治安。百姓也能有幸一睹贵妃的凤仪,大伙儿只管远远地站在街头,等着贵妃在寺庙门口下马车的短短一瞬间,眼睛瞪大点别错过,就能一饱眼福。
等大队人马到了寺庙门前,方丈老和尚和一众寺僧已经在大门外迎接。
贵妃在前呼后拥下,被围得密不透风,前后左右全是宦官宫女,围了几层,恐怕要叫远处激动围观的人们失望了……不过这或许并不影响大伙儿在市井和家里拿来吹嘘,号称自己亲眼见过贵妃。
李略带兵跟着贵妃进了寺庙大门,护卫在外围。贵妃基本没有露面,在人群中间或许能看到她,但寺庙里谁敢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地拼命瞧?那样做也太没规矩了!
就在这时,老宦官何台对方丈说道:“主殿里的寺僧也撤了,让贵妃娘娘好好和佛祖说话。”
然后又招呼李略:“你先进去瞧瞧,然后在殿门口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