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略领命。他到主殿里检查是否有安全隐患,不过应该都没啥问题的,贵妃虽然尊贵,但她一个女子不至于被某些势力视作除之后快的威胁。
准备妥当,李略和那老宦官两个人守在前门,另一个将领和宦官在后门。
就在这时,正在大慈恩寺内的将士和寺僧终于目睹了贵妃娘娘的风采,她没有穿繁琐的礼服,却穿了一声素净的衣裳,或许是因为拜佛要清心寡欲吧。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不需要任何身外之物衬托她,穿着打扮的规制连普通平民都可以仿效……饶是如此,边上的人们也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侧目,有一个寺僧连眼睛都看直了,显得十分失态。
大慈恩寺的寺僧中,还是有的人修行不够,还没有完全进入四大皆空的境界。
杨贵妃移步走进正殿,在准备好的蒲团下轻轻跪下来。她虽然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但仅限于凡间,神依旧是神。
旁人都在外面的院子里远远观望,离得很远,不过能见到贵妃的背影。
她在佛前,静静地祷告着什么。
杨贵妃在蒲团上,宽松的长裙盖住了腿部,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坐着的还是跪着的。但应该是跪着的,人可欺,神如何欺?
她穿着素白的丝绸袍服,料子上的花纹和做工都非常精致,但显然不合身,太过于宽大。在李略看来有点像孕妇装一般……一般穿这种宽厚衣服的女人,要么身材太臃肿难看、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要么就是太好看却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杨贵妃显然是后者。
“咚、咚、咚……”节奏舒缓的木鱼声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
杨玉环在蒲团上跪了非常久。院子里本来点着香烛已经燃尽,但没人续上……如此漫长的等待,吃饭都能吃两三顿了,上百人却在寺庙院子干等着,什么也不能做。
但杨玉环就是不怕让这么多人等,他们等他们的,有人愿意在这里干等却没资格。她不慌不忙地跪在佛前,偶尔能隐约听到很细微的声音,似乎真的在和神说话。
她终于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却没有转过身的意思,继续在那里背对着人站立着。
忽然她开口说话了,很轻,但李略这边的门口离得很近,正好能听见。
“可能过几天,你的任命状就会下来。授陇右节度右厢兵马使,充白水军使。”
是在和我说话?李略一听这话,感觉应该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没有开腔应答,杨贵妃背着着自己,显然她不希望其他人见到她在和李略说话。他便默默听着。
而门口对面的老宦官何台半眯着眼睛一副像要睡着的样子,确实大伙儿站得太久了……宦官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你会被派去西征,收复吐谷浑故地,我希望你这次能在战场上表现出可以书写的地方。”杨玉环顿了顿,又平静而轻地如同自言自语的口气说,“这样你才能有足够的资格,在接下来的西域战争中有所建树。
吐谷浑故地本是我大唐和吐蕃的缓冲区,但是在北方草原强敌、东面临海,大唐只有向西开拓来拱卫中原;保卫西域首重河西、陇右。争夺吐谷浑,旨在占据河湟谷地,因其湟水流域的牧场地区利于马政,所以保住河湟让吐蕃失去北进的能力。这一仗将是至关重要的一役。你能在此役中有建树,便已有足够的威望和能力成为陛下倚重的肱骨之臣。”
“到那时,我把我杨家的姻亲荥阳郑氏的表妹许给你。你会喜欢她的,她的样子和我很像,而且更年轻貌美……你娶了贵妃的表妹、和百年世家联姻,会什么样子会得到些什么,我便不多说了……
最后几个字给你:保河西通西域,重在吐蕃。”
李略狂喜!
接下来的事,他都只是呆呆地应付,心思仿佛已经飘到云端。天大的馅饼在头上,叫人都有点不敢信了。
娶贵妃的表妹妹、百年世家荥阳郑氏的千金,势必位高权重,手握重兵重权;而且,贵妃亲口说的,妹子和她很像、还更加年轻貌美。天下真的有这么好的事?
荥阳郑氏,是汉朝至隋唐时期的北方著名士族,在北魏隋唐时期,与博陵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并称为五姓七家。
郑家千金……李略从大慈恩寺回到皇城,又换值回家,一直都想着这个事。虽然还不认识,但是显赫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本就是先成婚再谈感情。
回到家又见到了戚绣,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
起前几天戚绣的反应,她对杨贵妃的莫名情绪,李略又琢磨了一下。她或许并非完全因为吃醋和妒忌,只是不想自己为了杨贵妃、又像以前那个“本尊”一般奋不顾身吧?
他完全理解戚绣的心思,好不容易有个依靠,要是为了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女人死了,她肯定很不好过。
李略当然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只是不知如何向戚绣解释。
但是要出征的事,理应早些让她知情,毕竟一出去少则也是几个月。
于是吃过饭了,当她在铺床叠被之时,李略便干脆地说了出来:“今天我得到了消息,会改任陇右军,然后西征河西,打吐谷浑等州,可能会离家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去还不知道。”
李略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轻快,没能伪装什么,确实是他此刻想要建功立业的期待心情。
戚绣顿时愣在那里……不过李略本来就是武将,出征打仗就是他的本职,无法避免的事,她应该能懂的吧。
她不仅没劝,而且沉默了很久什么也没说。
李略渐渐有点纳闷起来,无论怎么样,她总应该有点反应才对。
戚绣愣了一会儿,便默默地铺好床,然后上来服侍李略宽衣解带……她真的把李略侍候得很好,偌大一个院子,几乎就只是她和两个少年亲兵在干活,两个亲兵笨手笨脚的,但她还是给李略洗衣做饭收拾院子,一切井井有条,把李略服侍得跟大爷一样,回家什么也不用做。
反而是李略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绣,你就不说点什么?”
她忽然答非所问地轻轻道:“你是不是曾经有个姐姐?”
李略诧异道:“我说出征,你就不关心这事?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戚绣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以前在春明坊,就问过你,你没回答我,那时我也不敢继续追问。”
“我确实有个姐姐。”李略原本沉迷于极大希冀中的狂喜一时间低落了许多。
戚绣听罢,眼神就变得认真起来,忙道:“你告诉我一些有关她的事,可以么?”
李略应该庆幸,戚绣没有问姐姐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不然真不好回答,只有撒谎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千年后的人,管不着那边的事了,这等稀奇古怪的话、就算说出来也不容易叫人明白。
而他除非万不得已,真不喜欢编造谎言,宁肯不说。
他沉吟片刻,觉得有些事说出来也没什么,便说道:“以前家里的处境挺艰难,姐出嫁时似乎有点仓促,后来为我求学付出不少……我有句话很想问她,是不是因为想帮我,才那样做的……”说到这里,李略的情绪已非常低落,有种莫名的懊丧笼罩上心头,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经很小了,有气无力的,“可是没有机会再问她了,也没机会了却自己的心愿。”
戚绣低声问道:“她去世了么?”
李略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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