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直以马鞭遥指:“敌军右翼前后结合部较弱,朱癸位置也靠右。申屠,你即刻率本部精骑出,冲其右翼;朱癸乃战阵老将,见到形势必向东驱进,两面夹击,可解困兽之围。”
“末将得令!”申屠远领命而去。
不多时,军中便出两三百重骑精锐,甲胄兵器严整,将士都有骁勇之气。
这支马兵前后分作四股,前军全是骑枪长矛,后面的或拿斩马刀、或带弓箭,每一排的兵器都比较统一,看起来确是十分整齐好看。他们出动后就慢跑前进。
就在这时,只见敌军后方没参战的部队中,一股马兵从侧翼运动,盯住了申屠部。
申屠部在右翼被截,双方骑射一片抛射。接着申屠部第一波骑兵便迎面冲杀,双方对冲交战,骑兵群顿时冲杀劈砍,人仰马翻战作一团。但申屠部中间的两股马兵并不冲进战团,而是机动迂回继续前扑。
申屠远到达预谋的地点,即刻发动冲锋,猛地切入吐蕃军结合部。果然如薛直预见的那样,申屠远率军一波冲杀就贯进了敌阵。陷在敌阵中的朱癸精骑发现动静,也调转方向向右翼策应援军。不多久,吐蕃军侧翼就被从中间打穿,朱癸得到了援军支援,杀出重围。
阵上几乎全是战马,双方一团团马兵来回冲杀,就像台风中的海浪漩涡一般。马蹄塌得土地都在颤动。
不料侧翼汇合的马兵没有退回来,继续在敌军松动的位置继续冲杀。不多时,敌军后方没进入战斗的兵马中,一大片马兵陆续开始出动,自右翼增援上来。
申屠远的人马掉头向南面冲出,吐蕃人援兵几乎是尾随追击申屠远,像潮水一样弥漫过来;申屠远率军疾奔,后面被追击射杀多人,不断有人落马……朱癸却没出来,因为很容易看到汹涌的马群之中,有一处尘雾特别大,像是有地刺在里面乱钻一般。
申屠远边战边跑,还好是骑兵,苦战得脱。没一会儿就见他满脸血污策马上来,跳下马就破口大骂:“朱癸自己要死,怪不得别人!害我损失了那么多人马!”
薛直愁眉不展,问道:“你见到他没有,是否出言不逊?”
申屠远吐出一口血水:“末将怎敢坏主公的事?什么都没说,就劝他先突围出来,再作计较……对了,我还告诉他援军不多。”
薛直问道:“朱癸是怎么回你话的?”
申屠远顿时又满脸火气:“他说,竖子在边上好好观战,看老子如何破敌军大阵……操儿八蛋的!”
众将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忽然薛直一拍额头叹道:“我害了朱癸!”
“主公何出此言?”部将们急忙问道。
薛直道:“我不该领杨宁的军令,若是换一人来救朱癸,说不定他就领情了!”
一个部将劝道:“主公不必自责。朱癸是舍不得丢掉部下精骑,他若是败走,所部必遭敌军压背掩杀,伤亡不可细算。所以才一味死拼,欲战退敌军……他不走,与主公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癸的性命比本将的要紧。”薛直伸手到佩刀刀柄。
“薛将军且慢。”李略的声音忽然说道。
众将转头看向后面的李略,薛直说道:“你有何话说?”
“末将以为,薛将军可以再等等。”李略的声音很平静,“将军是否救过溺水的人?溺水者刚刚落到水里的时候,体力尚存,又惊慌失措。如果马上下去救人,必被他按头箍颈,无法救其脱险不说,还可能被他连累一起溺亡。人手不够的时候,救人溺水最好的办法是等着,等溺水者精疲力竭之时,然后出手,则事半功倍。”
薛直听罢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李略的神色,手也不自觉地从刀柄上放开,沉吟片刻问道:“以君之见,何时才是救朱癸溺水的时机?”
李略指着前方战阵:“敌阵之中,朱前锋所部掀起的那团尘土,流动快慢未有变化。因此可以推测,就算朱前锋身边的亲兵时有减员,但还没有到战力急剧下降之时,也不影响他的冲杀速度。等到他们人疲马乏,死伤减员到一定程度,必然冲杀不动了,上空的尘土就会停止窜动。这时出手,解其围,则朱前锋无力再战了……除非他确是一心求死。”
薛直反问道:“万一缓急没拿捏准,或是冲杀不进没能及时解围,致使朱癸战死,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略道:“不这样,就算解围了,朱前锋愿意罢手么?”
申屠远附和道:“我看李君的法子行!那朱癸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咱们拼了命才给他解围,他反不领情;等到敌军援军覆压上来,我们不走这点人马全得陪他耗尽在大阵之中!”
“那就再等等。”薛直沉住气道。
太阳渐渐西陲,到了山顶上,乍一看它没动,但过一阵再看就能发现它又降了几分。薛直的部队停在大路两边,全军按兵不动,这边十分平静;前方却杀声震天,军马奔腾,战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地面上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还有一些无主的马向战场周围乱跑。
虽然整体是两军正面拼杀,但战线一直都很动荡。骑兵大战,军队并不静止不动,而是来回冲杀,纵横交织。
过了许久,敌军中间左右乱窜的黄尘流动速度缓慢下来……看来朱癸已经不行了,无论他有多猛,一旦被围死不能动弹,必死无疑。
薛直也发现了迹象,专门回头询问李略:“李君觉得时机到了?”
“请将军决断!”李略抱拳道。
这时薛直才回顾左右:“全部马兵,随我出战!”
“得令!”
“得令!”
李略等最后回头,居高临下看了一眼战场的场面,然后上马跟着薛直下了山坡。一员武将大声吆喝道:“骑兵上马,准备出击!”
武将们策马从各部马队中奔过,一面吆喝鼓舞士气,一面下达各种军令。
少顷,马蹄声成片响起,数百骑精兵同时出动,战马由小步移动逐渐加速,然后慢跑着扑向战场。
越来越近了,薛直伸手拔出刀来,高高举起。众军把提着的长矛马刀纷纷端平,“唰唰……”又是一阵刀剑出鞘的金属音,犹如一阵没有旋律的音乐,粗狂简洁却又充满了热情。
残阳似血,最后的余光留恋在天地之间。明晃晃的铁剑高高举起,薛直大喊道:“玄甲破阵!杀!”
前锋首波马兵以有去无回的气势猛贯战阵,马蹄急速交替翻飞,尘土飞溅。数排骑兵如同疾奔的海浪,以弹指间数丈远的高速冲锋。众骑士身体前倾,樱枪平端,好似一支支离弦的利箭。
瞬息之间与吐蕃军涌动的一股马兵短兵相接。战马对冲,双方的骑士擦肩交替而过。电光火石之间兵器挥舞刺杀,惨叫四起,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人的惨叫声响彻群山。
后续跟上的申屠远举枪大喊:“效死沙场,正在今日!”遂率一股骑兵加速冲刺而去。
薛直率精骑亲随,带着后续大队马兵,也踢马挥剑,由慢跑逐渐进入冲锋状态,众军呼啸前驱。薛直不是朱癸,并不冲在最前面,很快身边的亲兵便越过他的位置,直冲而前。李略见状,心道现在追随的是薛直,不能叫主将冲前、自己躲后面,也率领二十余骑追上去,驰马冲锋。
李略早就会骑马,但是一直做步兵、根本没条件和机会练习马术,马上作战更是第一次;以前感觉骑马不难,骑得也很好,以为马战也差不多那样。不料战马慢跑的时候还好,一冲锋起来,比摩托车还快,而且上下颠簸,好像正身置惊涛骇浪的小舟船头,感受真是刺激得紧!
他许久都没找准起伏的平衡,在马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睁眼看去,只觉得地动山摇,无数的甲兵都在左右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