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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我不要讨厌他”雷宝儿踢蹬着反抗的双脚,一脚没拉,踢在江松身上。连正忙着在江松中和太阳、虎口乱扎一气的郝兽医都气得大叫“你们大小两忘八羔子非得弄死他吗”

    于是迷龙不让他儿子靠江松那么近,他把雷宝儿抱远了拼命痒痒,雷宝儿连哭带笑快岔了气。

    众人看着,也不知道是郝老头治的还是迷龙闹的,江松睁开了眼睛,他睁眼时是旁若无人的,直接跳越了众人看着头上的青空,好像第一次看见青空那样羞涩和好奇,然后他看了眼瘸子他们,基本不带感情,然后又去看他的青空,似乎像在对焦,几十年的苍凉落寞生进死出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眼睛之中。

    众人瞪着他在几秒钟之内由十九岁长成了九十岁,然后他从不辣的臂弯里坐起了身,这时候表现出来的精力是他的真实年龄,一个拥有豹子般体力的精悍男人。

    “走啦走啦干什么啊这里是南天门要回家还得过行天渡鬼子在打炮了,没听见啊”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抹脸,然后发现虎口上扎着几根针,他拔下来就想扔了。

    郝兽医忙不迭地地说“我的我的”

    于是针回到郝兽医手上,被他珍惜地往布包里收。而江松凝神听了听炮声,“七五山炮。拢算下来他们炮兵离我们还八公里,步兵大概就两三公里。”

    他心不在焉地抹了抹雷宝儿的脑袋,于是又被雷宝儿踢了一脚,他的亲近和雷宝儿的反击都被他当空气一样漠视了,他从地上蹦了起来,众人散开,去扶这样一个暴发力惊人的家伙纯属多余,哪怕前一秒他还象个死人。

    “拢队走人”江松提高嗓门叫道。

    瘸子现在平静了,他平静地承清现实,“有人走不动了,有人倒先走了。散了。”

    “拉上走不动的,追上臭不要脸先走了的。这不简单吗三两脚就踢出一个队形,走一队就同心同德了。谁愿意一个人走啊”

    于是他们开始整队,拖拖拉拉,但在恢复队形。

    “哪部分的不用报跑散了的给老子归置进来”江松踢着与众人平行前进的一小队散兵游勇,把那队沉默寡言的家伙也踢进了他们的队伍。

    然后江松又开始倒行了,在下山时这真是难上加难,但那家伙就是那么干。

    “一一二一左左右左走啦走啦迷龙我整死你,你那崽子一脚踢得我现在还痛,这脚力还用人抱吗交给你老婆你干什么的你在我这队里是干什么的”

    曾经属于迷龙的机枪被从一个小年青的肩上摘下来,江松用它把刚放下雷宝儿的迷龙砸了个满怀。

    “郝兽医你给我走队中间拿破仑说让驴子和学者走队伍中间,你都会针灸了你当然就是学者孟烦了你抓块石头干什么我脖子上扛的这玩意儿就叫脑袋,伸给你你敢拍吗”

    于是他扔了那块石头,看它顺着山势滚下去。

    “烦啦,你笑什么”那厮问瘸子。

    他连忙绷掉脸上半个几乎有点儿灿烂的笑容,“王八羔子才笑了”

    前进。

    上千人的涣散被他说得如此简单,后来也证明就是这么简单。他一脚一个把散兵游勇踢回了他的军队,他们又有了腿。

    山和云现在都在众人头上了,炮声离他们越来越远,而他们甚至能听见怒江轰鸣的水声,虽然在蜿蜒中仍看不见。

    康丫投以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听见水声啦”

    瘸子身边走近迷龙,郝兽医和迷龙老婆在他们之后一个听不见小声嘀咕的距离,老头儿以老头儿的方式牵领着雷宝儿。

    “我说迷龙,你二十七岁都在东三省过的吗”瘸子问迷龙。

    迷龙立刻露出怀念的神情,“啥东三省啊就是黑龙江啊”

    “你有老婆孩子吧你离家时,孩子跟屁股后那小崽子一般大吧”

    迷龙瞄一眼屁股后,摇头不迭,“没有。我有个屁孩子。“

    他也瞄一眼又回头,“那就只能说饱暖思了。”

    “你懂个屁的饱暧,鬼的,你成过家吗小童子鸡。”

    瘸子乐着,不去追究他话里的自相矛盾,因为他看着迷龙眼里已经有深重的忧伤与怀念,但也有着能补偿了一切的欢喜与希望。

    “我不信你在黑龙江能娶到和你这么天上地下的老婆,除非你们黑龙江除了鲜花啥也不生,地上除了牛屎啥也不堆。”瘸子说。

    迷龙发着狠说“我那个老婆可不比这个差。我跟你说,小孩子最好玩儿就是五六岁,烦死狗似的跟你飙啊闹啊,我儿子也就活到六岁。嗳,我都跟你说了吧,我老婆是个水桶腰,能生养,可跟这个真没法比。”

    说着他就色迷迷回头去瞄他老婆的腰肢,以至于江松在队伍外瞄着他,琢磨是不是该杵他一记。

    迷龙今天归心似箭,想回的地方不是东三省而是禅达。迷龙不再想他身边再没有活着的东北人了,瘸子猜他现在最想的地方就是禅达城里的一张床。

    于是他也开始想念禅达。

    一个女孩在帘子外的半张脸电光火石地穿透了他懒散的思维。

    众人沿着江畔的路行进,队伍拖了很长,江水在我们脚下轰鸣。

    那座简易桥危危乎地立于湍急的江水之中,但与桥边的渡相比那不算什么,渡仅仅是一条连通怒江两岸的绳索,把着它你可以牵引一叶简陋的竹筏。

    但远远的,众人看不清桥也看不清渡,第一个看清的是桥头桥上拥挤的人和车,渡口挤成了团的人。

    离了一段距离站住,站住的时候并没有人发令。

    日本人的炮弹还在南天门那头响着,江松并没下令,可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住。队伍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让你有自尊,他们仍有队形,有腿,不想加入溃乱拥挤的散兵。他们在爬行,而众人在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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