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对迷龙说“我打过二十多次败仗。”
“我比你还多”
瘸子说“谁要跟你比这个我是说,这是败得最像样的一次。”
迷龙点头,“那是。”
“传令兵三米以内”江松叫道,瘸子莫名其妙瞪着他,直到正在眺望东岸的他气得对他挥拳头,“望远镜”
瘸子就爬上他站的那块石头,把望远镜递了过去以便他更好地张望。
江那边有着守军的阵地,修得草草,那一个营的守军如其说是在维持秩序不如说扰乱秩序,他们明目张胆地在桥头和桥墩上安放炸药,让本来就混乱的人们接近歇斯底里,一辆抛锚的车横堵在桥上,以至过桥的人只能从留下的寸许边缘小心翼翼地蹭过。
江松把望远镜扔给他,在他的视线里,一个被挤下水的人在江流里打个花就没了,没人惊叫没人呼救,这场灾难长了点儿,长得足够让众人学会沉默。
“跑啊跑啊,本说是要把日军赶出缅甸,现在被日军从缅甸追到国内。跑的人大概还没工夫想吧怒江已成西南最后防线,如果再不筑防,日军这么居高临下一冲下来,说不定能直冲到重庆吧要成流亡政府啦”江松说。
瘸子放下望远镜,没去管他的失落的雄图大略,他有更现实的要关注的问题,“那不是你冒牌团长管的,守桥的是我师特务营。我们报什么名号川军团可是一早就到禅达了。”
“中国兵还没跑得丢盔弃甲的中国兵”看着桥上渡上只知逃亡的人们,江松还真是牢骚满腹,“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瘸子对他翻着白眼,“你饶了李清照吧。”
那家伙没完,他拿手在嘴上合出个喇叭,对着人群嚷嚷,这会儿他很像迷龙,李清照的句子被他喊得杀猪一样难听,“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当然没人理他,除了瘸子,“嗳,我说团座,你不是雷宝儿。专心逃命好吗”
江松瞪着那座象煎锅一样的桥,汤锅一样的渡,“有两个办法可以过得此桥。一是我喊一声众儿郎与我上,哗的一声刀剑齐下杀将过去,无辜是一定秧及,可咱们整建制过了江可以协防;二是我喊一声众儿郎与我散,化整为零大家一窝蜂挤过去做东北佬儿的乱炖,过得几个算几个,本团就此解散。孙子继续往东跑,老子帮忙协防。”
瘸子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看看江的那边,瘸子很艰难地说“整队人冲过去,老子也协防。”
江松装傻充楞,“啊哈”
瘸子看看那要了命的桥头,“这样的溃兵怎么打战,怒江一玩儿完,日军挟高地之势一路席卷,跟泥石流似的。”
“会死人的。你不是很人道吗咱一个没身份的团又管什么事”
瘸子只好瞪他,“三团就一师啦,几个不怯战的师就把江守住了。你说乱世中人性血性没数的,就是说它还有还在,咱说不定来个台儿庄呢。”
“人道呢人道呢”
瘸子说“我不喜欢流亡政府,好吗你有完没完”
“没完呢,我还没说第三种办法。”江松神憎鬼厌地笑着。
瘸子真的很想把他从石头上掀到江里。
他们的队伍驻留在江边,迷龙带了一小队人冲向那处渡口,他的机枪已经替之为一大盘绳索,和手上掂着的一根粗头大棒,带去的那帮家伙如狼似虎地挥舞着枪托与大棒,活生生地在渡口拥挤的人群中砸出一条路来。
迷龙又敲翻一个跟他张牙舞爪的,在枪托的卫护下将绳索盘上了江边的巨石。
他们这样带着索头硬生生挤上了筏子,不断有人被众人这边齐心协力的混账玩意儿挤得落水,幸好落的是浅水,他们骂着又爬将上来。
于是那帮家伙把筏子扯向对岸。
第三种办法就是第三条路,他们搭出专用的第三条索渡,整建制过江,协防。
郝兽医和不辣协众在江边造着筏子,也没什么别的讲究,尽可能的结实一点儿,大一点儿,刚砍下的木头和竹子不断被他们的人送来。
听着隐隐的炮声,现在又能听见它了。看着自己的人在急流中与怒江较劲。
桥头的那些守兵也听见了,装设炸药的人明显加快了进程,但更多的人是不知所措地张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南天门峰顶。
江松听着炮声,看着我们自己的守军,“炮兵五公里,步兵更近我猜他们正在爬南天门。”
瘸子沉默着将雷宝儿带到路边,让他不要妨碍干活。那孩子现在很懂事,无声无息地和他的母亲站在路边,看着江流里那个他不知道该当作什么的人。
迷龙那帮人终于将筏子驻留于江对岸的乱石里,他们踩着江水上岸。
众人看着,他们松了口气,迷龙他们登岸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一棵可以固定绳索的树,或者深植于江岸中的礁石,他们也已经找到了,但立刻被从桥头分流出来的一帮兵拿枪比住。
瘸子的眉毛立刻就打结了,他瞧了眼死啦死啦,觉得他的咬肌现在格外分明。
“完啦。他们要身份证明。”瘸子说。
“哪那么容易就完啦你动辄就烦啦,然后就完啦。”
“我们有任何人有身份证明吗除了条中国裤衩”
他不理瘸子,而是走开,“扎筏子的要快啦其他人在队列里别乱”他就这样往队尾去了,直至消失于他们的视野。于是众人只好继续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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