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羽行不喜欢商川。
这里的人们并非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这里入夜后市井熙攘,灯火通明,街巷里流窜着尚未归家的孩子,大敞的门户里传来妇女们聊天的笑闹声。这里,和晏河村一点儿也不像。
“阿浮,你喜欢这里吗?”
他坐在逢集楼的屋顶,问的很轻很轻,声音碎在萧萧的风里。
身旁那个飘着的蓝色小灵体晃了晃脑袋,回答:“主人喜欢,阿浮也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晏羽行侧过脸来看小灵体。
“主人,你是不是傻,”小灵体攀上晏羽行一侧的肩头,认真地盯着他道,“我是你的伴生守护灵,你想什么我当然知道。”
“是吗?”晏羽行笑了,“那你就错了,我不喜欢这里。”
说罢,他一跃跳下屋顶,独留小灵体一小只愣在那里,被风吹得一个趔趄。
阿浮慢悠悠地从风里爬起来,一边追上去一边嘟囔道:“可是阿浮看到,刚刚主人是喜欢的表情啊。”
阿浮作为晏羽行的伴生守护灵,看着晏羽行从一个贪玩的孩童长成喜怒无常的青年,她知晓他的哭不一定是哭,笑不一定是笑,面无表情也不一定是无动于衷。但是他刚刚俯瞰半个商川的眼神和他孩提时看到糖葫芦却又不得不装作不喜欢的表情如出一辙。
人类真奇怪,阿浮想。
晏羽跃下屋顶后落在了逢集楼后院的一棵古榕上,衣玦在风中猎猎作响。
从这棵树的这个角度,可以隐蔽地望进逢集楼三楼的所有窗户而不被发现,但此时他想要看的那扇窗却是紧闭着的。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总是对清禾抱有极大的宽容和好奇。就像她说她还不想和他做敌人一样,他也并不想与她为敌,但他们立场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与魔婴混在一起,还试图护住魔婴,简直胆大包天,荒谬可稽。
虽然魔婴现在看起来很依赖她,但她管得住一时,管得了一世吗?抑或是她想利用魔婴为她达成什么目的?
无论如何,在魔婴逐渐强大起来之前,都应该将其彻底扼杀——理智上来说,确是这般。
但看着她,看着这城百姓。他犹豫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为天下苍生匡扶正义的正人君子。
他不揭穿他,就当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他这样告诉自己。
正当晏羽行望着那处出神时,窗忽然开了。
先是一双纤细小巧的手撑开轩窗,而后一个乌亮小脑袋探了出来。晏羽行赶紧掩了掩身形,但少女并没有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她面朝街道的方向,他目光所及只有她三分之一的侧脸。
他看见她一只手指着远处,一边时不时地回头和屋里的人说话,离得太远,他听不清楚。
“主人,你在看什么?”阿浮飘过来,疑惑地顺着晏羽行的看的方向望去。
晏羽行讪笑道:“看我未婚妻红杏出墙。”
“啊?”阿浮眨巴眨巴眼睛,真诚地问道,“阿浮能听到,主人你要听吗?”
未料换来了晏羽行冷漠的一瞥,“我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
“”您不觉得您在自相矛盾吗?
阿浮很委屈,阿浮不(敢)说qaq
就二人聊天的这会儿,窗边的少女突然被一只大手捞了进去,随后那处便空荡荡地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主人阿浮听不到了,我们好像被发现了。”阿浮弱弱地开口。
“啧。”
晏羽行跳下树,朝大堂方向走去。
光天化日,不知廉耻。
————————————————————
而此时,事情的真相是,清禾被捞进来后,二人蹲在了窗户的下方。
“他在看。”楚或压着嗓子道。
“谁?”清禾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晏羽行。”楚或不爽地念出这个名字后,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像个和别人抢糖吃的小朋友。
清禾被他可爱到了,赶紧揉揉楚或的脑袋给他“顺毛”。
“他肯定是嫉妒我们卿卿我我,哼。”
清禾正同仇敌忾着,楚或突然问:“清清,卿卿我我是什么意思?”
“”好家伙,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卿卿我我——出自《世说新语·惑溺》,形容夫妻或相爱的男女十分亲昵这能解释吗?这不能解释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乱用成语——来自伊丽莎白号的画外音。
清禾:口嗨都不行吗。
无奈,清禾一脸“真诚”地看着楚或说道:“卿卿我我就是我们关系很好的意思。”
没想到,这一次楚或一点儿都不好糊弄,“你骗人。”
他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她在心虚。确切来说,她很心虚。
“”她很想说“就骗你怎么样”但是她的良心不允许她这样做。
清禾犹豫着,但一抬头便撞入双漂亮的眼睛里。虽然双眸被易容成了黑色,但细看虹膜边缘还有淡淡的一层红,像一滴血落入了砚墨里,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此时此刻,那点红在光影中衬得他妖冶异常。
她的小崽子,可真好看。
哦不,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清禾突然就不想挣扎了。
“卿卿就是亲亲的意思,像这样,”说着,她在他脸上响亮地“啵”了两下,“卿卿我我就是亲两下的意思。”